“老子杀伐一辈子,活了一辈子也风光了!”
“皇孙是个狠角,是个狠角啊!哈哈!和老爷子一样,这种手段和老爷子一样!”
“老子突然高兴了,哈哈!这样的人,兴许才能拎起来咱大明江山!哈哈哈!”
说着,周德兴端着酒杯仰头。“爹!爹!”
周骥在一旁牙龇目裂的大叫。
何广义看着周骥的样子,对身后道:
“去帮一帮小侯爷吧。”“不要,不要啊……”
诏狱内歇斯底里的叫声,渐渐归于平寂。
至于三法司那边,何广义将罪证交过去,三法司都没有审讯,就直接下令了。
他们知道皇爷不会让江夏侯周德兴活着。
若是开堂审讯,难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得罪不必要的人。
反正结果都是死,与其如此,倒不如当江夏侯悄无声息的走了,也算個体面事。
应天府开始飘起雪花,冷入骨髓。
一夜之间,江夏侯府三百三十二人被杀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遍京畿。
唯一活着的,便是江夏侯周德兴的小儿子,其余人,全部诛杀。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乃至许多人都有些晃了心神。
很多官吏都在找借口去三法司旁敲侧击,想知道江夏侯周德兴究竟犯了什么罪。
他们根本不清楚,老爷子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暴起杀人。
老爷子的每次杀人,一定是有政治动机的,要是不然,他不可能突然如此大动刀戈!
可是三法司那边也说不出个好歹,他们只是知道,周德兴犯了事,其子周骥祸乱宫闱,周德兴被牵连而死。
这是锦衣卫交待的,给周德兴保留最后的体面,所以就用这个罪证公之于众了。
三法司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们当然不敢乱嚼舌根。
只是三法司抛出这个借口出来,却更让百官炸了锅。
江夏侯什么人物?他跟老爷子一辈子征战杀伐了!
老爷子看似铁血无情,但对老伙计绝对够情义,周骥那点小事,说白了,老爷子绝对能容忍。
蓝玉那些淮西人干了那么多知法犯法的勾当,老爷子都饶了他们。
周骥这点事,和蓝玉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退一万步说,老爷子就算处理,直接杀了周骥就是,可是现在一一满门株连,就留了一个周家的种……这罪过绝对不仅仅只是祸乱宫闱那么简单!
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又成了一件谜案,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
然而事情还没完。
何广义又去了一趟户部衙门,找到户部侍郎傅友文。
现在这个时期,锦衣卫找上门,傅友文已经有些心神不定了。
他和江夏侯周德兴有私交,可那是陈年往事。
他不知道锦衣卫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来血洗。
如果是真的,那老爷子可真的要开始重演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李善长大案了!
他知道锦衣卫擅长炮制大案,只要老爷子想杀人,这些刽子手一定能咬出很多很多人,直到老爷子满意!
一股寒意,彻底在傅友文周身萦绕。
不过好在,锦衣卫不是拿自己开刀。
“傅侍郎,江夏侯抄家的事,还需要劳烦您和我们走一趟,去清点清点,免得有人弹劾锦衣卫中饱私囊。”傅友文听到这里,这才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好!”
抄家这事,锦衣卫很擅长,饶是如此,五十名锦衣卫加户部六名吏目,也是抄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合计抄出白银七万九千两,结合各种珠宝和违禁书画等,价值高达十六万四千两!
数据出来,傅友文都有些震惊。
“这些钱财,皇爷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傅友文问道。
何广义摇头:“傅大人,要么咱去问问皇爷?”傅友文点头:“正当如此。”
就在傅友文随着何广义出门之后,他发现何广义似乎并不是去皇宫的。傅友文叫住了何广义:“何大人,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何广义摇头:“没有。”
傅友文脸颊僵了僵,顺带着脚步都有些放缓了。不是去皇宫……嘶!
老爷子不会又在张天那里吧?
随着何广义的步伐,傅友文呼吸越来越急促。
真是朝着张天府邸走去的!
他努力的屏住呼吸,随着何广义来到朱府大厅。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晒着午后的阳光,张天则捋着袖子,挑着水在暖棚内浇水。
暖棚内人影绰绰。
张天浑身污垢的走了出来,又抓稻米喂了小鸡崽,这才看到傅友文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何广义则恭顺的站在一旁。傅友文忍住震惊,走到老爷子身前,道:“皇……老爷子。”
朱元璋躺在摇椅上,随意翻个身子继续晒太阳,随口道:“案子张天督办的,有啥事问他。”卧槽!
傅友文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强忍住剧烈的震惊,痴呆的回头看着张天。
张天微微笑了笑,阳光下,那和煦的面庞,此时在傅友文看来,竟变的那么可怕,那么狰狞!
他的心在剧烈颤抖。
老爷子说……这个案子……是张天督办的……
可是,可是对方是江夏侯啊!是个侯爷!大明第二档次的爵位!
一家三百多条人命,就在这看似温暖笑容面庞的少年手里……没了!
而他,居然心神这么稳,丝毫没有一点不舒适。
傅友文倒吸凉气!
最让傅友文惊掉下巴的是,凭什么!
这个案子,张天是以什么资格和身份,去督办的?
老爷子这是在培养刽子手么?
张天抱拳道:“傅大人,有事吗?”
傅友文磕磕巴巴的道:“哦,哦……这样的,这个抄家出来的价值合计……嗯,十七万多两……”
他言语有些打结,脑子嗡嗡的,有些停止思考,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用了很长时间,才将抄家的事说完。张天点头:“那就劳烦金银送入国库,至于古玩字画……”张天顿了顿。
朱元璋依旧随口道:“都你处理,自己看着办!”
张天点头:“也充入国库吧,如果是孤品的留存在世就送去宫内,如果能典卖的,则换了银子充盈国库。”傅友文努力定住心神,道:“好,好的。”
看着张天这平淡的样子,以及处理事情上的得心应手的沉稳,还有老爷子这惬意放松的样子……霎时间,一个念头突然在傅友文脑海闪过。
他有些想呼喊!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傅友文双手突然在袖笼内握紧!额头上冷汗涔涔!
一定是的!不会出错!老夫知道了!
午后,阳光温暖,几只麻雀蹲在树枝上,一切都那么安宁祥和。
然而谁都知道,祥和的环境下,藏着的是暗流涌动。
傅友文从张天府宅走了出来,回首望去,这府邸,此时在他眼中,竟和皇宫大内一样的令人敬畏!
他咽了咽口水,将双手朝袖笼内缩了缩。
刚才,他脑海中突然传出一道电流。
尤其看到老爷子那惬意的样子,宛如将张天这里当成了家。
这种场面,似乎只有在老爷子和孙子相处的时候才会有。
孙子。
除了东宫那几个,还有在外就藩的那些之外,九年前,还有一个。
只不过,九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个人消失在众人的脑海中。
那是,已故皇明嫡长孙!
那是,朱元璋最疼的孙子!
他叫……朱雄英!
傅友文不知道为什么,人会死而复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老爷子能对一个人好到这种程度,除了朱标之外,就是那个酷像朱标的已故皇明太孙!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傅友文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堂堂一个吏部尚书詹徽会对素未谋面的张天那么讨好,甚至有谄媚的意思在。
詹徽什么人物?当年朱标的老师,和皇明嫡长孙朱雄焕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恐怕,詹徽早就知道张天的身份了!
这个老狐狸,一直藏着掖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赶超在所有人之前,让自己辉煌腾达么?
傅友文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詹徽拍马屁,永远都是在老爷子面前拍张天的。
为什么老爷子提起张天,夸耀张天,詹徽就会那么高兴。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就在傅友文满怀心思走到皇城的时候,恰好遇到詹徽。
詹徽笑呵呵的对傅友文打招呼:“傅大人,抄家结束啦?”
傅友文笑着点头,笑容却有些古怪,好似发现了什么一样,奇怪的道:
“詹大人知道的,咱也知道了,呵呵,咱输不了你!”说完,傅友文便骄傲的抬头离去。
詹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背影,谩骂道:“莫名其妙,你有病吧!”
东宫。
吕氏和朱允炆面面相觑。
朱允炆脸色白皙,文弱的脸上惨白如纸,眼中带着怨毒的怒火。
吕氏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久久沉默,吕氏才开口道:“老爷子,真狠!”
他可以容忍蓝玉等人为非作歹,为什么却偏偏要对周家下如此大的狠手!
江夏侯是开设赌坊不错,但他和老爷子可是同乡,可是一起摸爬滚打,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啊!
老爷子这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几乎满门灭绝,就给周家留了唯一的种啊!
现在想着,吕氏都有些后怕到极点。
朱允炆神色有些呆滞,眼中带着血色。
他恨!
不是因为江夏侯被灭族。
而是恨朱元璋的态度!
昨夜,他去苦苦哀求了朱元璋一晚,朱元璋没见他!
今天,他一早又去皇宫了,可是朱元璋还是没回来。
他恨朱元璋的不公。
他恨朱元璋对自己的疏远!
他觉得自己在朱元璋心中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随着江夏侯周德兴的覆灭,朱允炆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他知道周德兴的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后续还有很多事要等着朱元璋处理。
然而朱元璋却一直不回皇宫,一直在张天那里躲着,傅友文即便去禀告,也是去张天那里。
朱允炆不知道朱元璋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决策,究竟是朱元璋做出来的,还是张天做出来的。
这更让他惶恐,让他心绪不宁。
他不能任凭朱元璋一直在张天那里呆着,这样自己只会越来越岌岌可危。“娘~~!”
朱允炆突然抬起头,“我要去将皇爷爷叫回来!”
吕氏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她点头:“好孩子,你想的对,要是老爷子一直在那里,要是越来越多的大臣去那里,咱们……”她没继续说下去。
朱允炆点头:“孩儿明白!”
掌灯时分,天色渐渐黑了下去。
张天有些好奇。
老爷子从没有连续两晚在自己这呆过。
不过张天很自觉的没有提醒老爷子这事。
他知道,老人在国事上耗费太多的精气神了,这两日好好在这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晚饭吃的很简单,朱元璋喝了二两小酒。
这样寒冷的天气,喝完酒后吃了满满大碗的饭,朱元璋说不出来的满足。他看着张天,随口道:“咱暂时还不想回去处理政事。”张天嗯了一声,“江夏侯这件事,您老还耿耿于怀呢是吗?”
朱元璋咧嘴,却没笑出来,叹口气道:“毕竟多年共事的老伙计,就这么走了,咱这心,也不是铁石心肠。”“当年胡惟庸、李善长走后,皇上七天没处理过政事。”
“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杀亲近的人。”
“所以很多事,咱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碰皇帝的底线,很多事都是何以斡旋的。”“但周德兴这件事,不行!”
张天点点头,道:“那就别想,好生在这养几天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事前老爷子说的决绝,但张天是知道的,老爷子内心是纠结的,是狰狞的。
朱元璋躺在摇椅上,对张天道:“周德兴和咱孙子私交很好,咱不回去,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孙子。”“他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性子温恭谦卑,对咱也是孝顺。”说到朱允炆,朱元璋眼中也起了几分溺爱之心。
这些日子之所以不去东宫,也是希望他自己能渐渐明白,不属于他的不要在抱有非分之想了。
当然,朱元璋更是不想上演当年玄武门政变的惨事。
当初就是李渊时常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间摇摆,才让李世民起了异心。
以史为鉴啊!
所以朱元璋必须要疏远朱允炆,要让他明白。
“可他性子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处理不了这些事。”
“咱记得,有一次让他处理一些‘下人’,可是他在乎别人的看法,下不去手,那时候咱就知道了,他不是一个能见血腥的人。”“既然如此,那咱就不让他见这些事了,好好让他做个金丝雀,多读读书,将来安稳点就行。”
“周德兴这件事,于公,于私,都要处决,可咱不能让他提前知道啊,因为他知道就会恨咱,咱祖孙的关系就会生出嫌隙,咱在乎他的感受,所以干脆不让他知道了。”张天点点头。
老爷子这话说的不错,差事是洪武老爷子吩咐下来的,那周德兴就一定活不了。
如果周德兴活了,老爷子将会颜面尽失,甚至是办差不利,朝严重了说,可能会和皇帝心生嫌弃。张天看着朱元璋,会心的道:“
您孙子真该为有您这样的爷爷感到幸运,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