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儿,听我说,你是内外候,他们不敢随便动你。
我在祖宅内藏了一些黄金,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记住,不要再奔走,也不要试图救我,好好活着。”
范玉楼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大街上,脑海中回荡着他爹范玉楼告诉他的话。
这几天,他四处奔走,到处求人。
以前和他们范家来往密切的官员,他一个一个地求上门去。
结果要么是吃了闭门羹,要么对方就是告诉他爱莫能助。
最后还是一個人帮他进入天牢,见了他爹一面。
这已经是他这几日最大的收获。
“为何会如此?”
范玉楼想不通,明明是一件小事,为什么眨眼之间,范家商行被查封,他爹被捉拿问罪,甚至连他家在票号的存款,也已经被封存。
范家这棵大树,顷刻之间,已经摇摇欲坠。
“我范家做错了什么?延误了云子铁,我们也一直在弥补啊,路有劫匪,那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范玉楼像是痴了一般喃喃自语。
“少爷,少爷!”
老管家匆匆而来,抓住范玉楼的手臂。
“景伯,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把云子铁补上?”
范玉楼有些迷茫地开口说道。
“少爷,他们说了,如果在明日之前把云子铁补上,老爷还有救的。”
老管家背都弯了下来,从矿山押送云子铁来天京,就算一切顺利,最快也需要十几天。
而现在的天京城内,他已经寻遍了,根本拆借不到一两云子铁,哪怕他愿意出大价钱买都买不到。
“真的?”
范玉楼眼睛一亮,沉声道,“那就去买!天京做铁矿生意的不止我范家一家,去找其他几家,不管花多少钱,先买一批云子铁再说!”
“我已经试过了,买不到。”
老管家低声道,“少爷,是有人想让我们范家亡啊。”
他也是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一点。
“是谁!是谁要致我范家于死地!”
范玉楼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吼道。
“少爷,小声点。”
老管家连忙制止范玉楼,低声道,“少爷,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你……”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龙行虎步一般大步走来,一把就抓住了范玉楼的手臂。
老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官兵来捉拿范玉楼,正待反应,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那是那位每日来范府蹭饭的王烈王百户。
“烈哥,你怎么来了?”
范玉楼整个人有些魂不附体,迷迷糊糊地问道。
“烈哥,我家败了……”
啪!
王烈一巴掌拍在范玉楼的脑袋上。
“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王烈呵斥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家里败了又如何?
你大好的男儿,难道还撑不起一片天?”
“我真不行啊。”
范玉楼喏喏道。
“你——”
王烈有些无语,想想范玉楼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从小又生活在蜜罐之中,骤然遭逢大变,确实是很难坚持。
“算了,你们跟我来!”
王烈也不废话,拖着范玉楼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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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你带我家少爷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趁着官府查抄范家之前,我们快转移一些银钱出来,好给我家少爷留够东山再起的资本……”
老管家跟在王烈和范玉楼身后,叨叨不停地说道。
这是个忠仆,范家树倒猢狲散,只有老管家还不舍不弃地帮着范玉楼四处奔走。
王烈对如此忠义之人也大有好感,咧嘴一笑,开口道,“景老伯,别那么悲观。
范家这不还没倒吗?我觉得吧,你家老爷做得挺好,范玉楼这家伙,更适合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王烈说着,已经拖着范玉楼来到了他的府邸,魏王杨泰送给他的府邸。
院子里有些落败,杂草丛生。
王烈现在虽然有些小钱,却也一直没有雇佣奴仆。
主要是他秘密太多,信不过的人不敢随便往家领,他自己又没工夫打理这么大的院子。
这乱糟糟的样子,看得那老管家直皱眉头。
“烈哥,我们——”
范玉楼满心疑惑,不知道王烈到底想做什么。
“哥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把握。”
王烈说着,推开了一间房间的大门。
范玉楼和老管家,同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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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王烈和周冲分开以后,便直接离开了武备司,没有去找魏王杨泰。
周冲说的对,范家的事情,魏王未必愿意插手,就算他给自己面子,真的插手了,也未必能救得了范家。
毕竟这件事,本身也和魏王自己息息相关。
范家供不上云子铁,最后魏王也是要背很大的责任的。
若是出事之前,魏王或许还能压下来,现在范家的事情已经闹大,无数力量插手其中,想要救范家,唯一的办法就是补上云子铁,让那些人自己收手。
“周冲说,不止范家的云子铁被劫,整个天京之内,所有的云子铁都被人买空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烈沉吟思索道,“云子铁不足,最大的影响就是导致魏王他们无法按时将大凉龙雀铸造出来。
此事直接关系到大凉和大荔论兵,一个不好,就会直接影响两国邦交,若是连累大凉输了论兵,那就是丢疆弃土的大罪,连魏王都扛不起这个大锅。
所以,云子铁的事情,出手之人的目标并非范家!
或者说,范家并非唯一的目标!
魏王,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王烈抽丝剥茧地分析着情况,“这么做,收益最大的,是吴王!”
大凉太子之位一直没有定下来,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子的,便是吴王和魏王。
虽然魏王杨泰一直以来不争不抢,但架不住他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儿子。
“如果幕后黑手是吴王的话,那确实能够做到让全天京无一两云子铁,而且也能解释范家出事为何无人愿意伸出援手。
两龙争嫡,谁敢随便掺和?
吴王……”
王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卢承照是吴王的心腹,他这些人忙活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王烈想到,之前他跟踪卢承照的时候,确实看到过卢承照鬼鬼祟祟地把一些东西运送到他的秘密基地之内,只不过当时他一心想要杀了卢承照给魏王一点颜色瞧瞧,没有太在意那些而已。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极有可能就是云子铁。
“他们买光了天京内的云子铁,不可能这么快把它们运出京城,所有很有可能就藏在卢承照那处秘密基地内。”
王烈沉吟道,“也不知道宋连杰有没有查到那里……”
王烈是个行动力满分的人,他当即就乔装打扮,暗中回到了卢承照那秘密基地。
结果他就发现,宋连杰竟然还没有查到那里。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烈直接利用自己的纳物戒,将卢承照秘密基地内的东西全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家中。
其中,就包括卢承照搜集的数千斤云子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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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哥,这……”
范玉楼激动得嘴唇颤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少爷,老爷有救了!”
老管家老泪纵横,直接跪倒在地。
“什么都别问。”
王烈摇摇头,说道,“云子铁是你们范家自己的,跟我没有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参与过。”
他十分认真地说道。
“那怎么行?”
范玉楼叫道,“我们范家岂是狼心狗肺之人?这些云子铁是烈哥你的,莪们照价买!”
“少爷!”
终究还是老管家见多识广,明白了王烈的意思。
他拉住范玉楼,一脸郑重地对着王烈道,“王大人放心,我会安排信得过的人,连夜将这些云子铁运回范府。
此事,与王大人没有半分干系,你不知道云子铁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给我们范家提供过云子铁!”
王烈满意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件事他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数千斤云子铁的来历根本经不起查。
真要是落到有心的眼里,甚至可以根据这些云子铁,查到卢承照死亡的事情上去。
宋连杰眼下虽然没有查到卢承照的秘密基地,但谁能保证他一直查不到?
这些,都是隐患。
但让王烈见死不救,他又做不到。
所以也只能冒一冒风险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这件事保密。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就你们两个动手,将它们运走。”
王烈沉声道。
纳物戒太过贵重,哪怕是对范玉楼,王烈也没有打算暴露出来。
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王烈可不想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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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少,你求我也没用。”
韩碌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吹了吹,吸溜一口,慢吞吞地开口道。
“你们范家办事不利,延误朝廷大事,这是通了天的,我韩碌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们。
对了,你不是和我们王典兵很熟吗?你去找他啊,他可是厉害得紧,连我这个上司都得让他几分。”
韩碌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些嘲讽。
要是以前的范玉楼,肯定立马跟韩碌干起来。
但是这几日见多了人情冷暖,范玉楼也成熟了。
他清楚,范家哪怕再有钱,也无法与官斗,哪怕是品级不高的武备司少监,依旧可以把他们范家拿捏得死死的。
“韩少监,我来不是为了别的。”
范玉楼按照老管家教他的,将一张银票递到韩碌的面前,恭声说道,“我来是为了履行我们范家和武备司的合约,运送云子铁而来。
三千斤云子铁,已经如数运到了武备司,司里已经清点完毕,请韩少监签字验收。”
“什么?”
韩碌脸色一变,碰翻了桌上的茶杯都顾不上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谁清点的?本官怎么不知道?你们范家哪来的云子铁?”
“大人说笑了,我们范家就是做铁矿生意的,家中自然有些存货。”
范玉楼道,“我也是按照正规的流程,把云子铁送过来,原本是想着直接来找韩少监您,结果刚刚正巧遇到了大司空和董自正董宗师,他们直接让人验收了云子铁。”
“大司空和董宗师?”
韩碌表情一僵,一个是他顶头上司,一个是铸兵宗师,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他表情变换不定,如果范玉楼直接来找他,那他有的是办法让范家的云子铁入不了库房。
到时候,范家照样神仙难救。
不过现在大司空和董宗师都已经知道范家运来了云子铁,自己再想从中作梗,已经是不可能了。
韩碌固然想要巴结某些人,却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给搭进去。
顺水人情可以送,但眼下明显可能会连累自己的事情,他万万不肯做。
“既然是大司空安排的人,本官就不怪你们范家不守规矩了。”
韩碌瞥了一眼范玉楼,没想到,范家竟然翻身了,他们到底从哪找到的云子铁?
如果说他们家之前就有,那范理为何一直不肯拿出来?
“不过你们的云子铁,本官还是要重新验一验的,万一你们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滥竽充数呢。”
“韩少监说的是,我们范家对大凉忠心耿耿,定然不会做以次充好的事情,不过规矩就是规矩,韩少监您老成持重,是得验清楚。”
范玉楼道。
韩碌不悦地冷哼一声,老成持重?这是说本少监老吗?
他熟练地将桌上的银票收入衣袖当中,“走吧,我们去看看你们范家云子铁的成色,要是成色不达标,可不要怪我秉公办理。”
“绝不敢让韩少监难做。”
范玉楼说道,心中感慨,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韩碌迈着八字步走出房间,正好看到王烈迎头走来,本来就不好的心情,立马变得更加恶劣了。
“呦,这不是韩少监吗?韩少监,早啊。”
王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打着招呼。
“倒是王典兵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武备司的差事?”
韩碌黑着脸,冷笑道。
“那是,这不刚刚去跟大司空汇报了一下了工作。”
王烈笑呵呵地说道,“韩少监忙着,我得去我那十三号武库视察视察,听周冲说呢,最近司里又收了一批残兵上来,我在其位谋其政,还得把它们安排好,韩少监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