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暗中观瞧,见他表情有变,以为是自家庄子的武力所慑,心中快意。
他却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人马,居然被那道人鄙视了。
来到演武场后,他在主位上面南站定,抬手指示左右,傲然道:“江湖中能见到的兵器,这里应有尽有,道长想见识哪一种,尽管开口。”
懂得武功多,就是如此豪横。
陆泽为他的竖起拇指,为他的装X行为小小的点个赞。
无论如何,在三十岁的年纪,敢于如此夸口,还能做得到,都算人中龙凤,上上之选。
他却不是那种真虚伪、假客套的人,手捋须髯,呵呵笑道:“既然慕容公子如此慷慨,贫道不谈此道久矣,正要借贵庄宝地练一练手。”
拖着行囊跟来的阿朱闻言,正要帮忙从里面找出兵刃来,却见陆泽右手一张,数丈外的兵器架上,一柄梨花枪凌空飞入掌中,平端向前,纹丝不动。
“嗯,擒龙控鹤之术?”
慕容复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手功夫极难炼成,没有极其深厚的内功,别想耍的如此轻巧自然。
后边的包不同哥俩直接吓一跳,甚至怀疑陆泽是不是用了什么透明鱼线之类作弊。
仔细观瞧,骇然发现,陆泽从头到尾都没动用任何真气的迹象。
便是此时单手持枪,竟也仅凭肉身膂力的巧妙维持,令枪身不见丝毫抖动。
只是这份对筋肉气血的拿捏控制,堪称匪夷所思!
“是个劲敌!”
慕容复深吸一口气,也向兵器架上抬手虚抓,却是暗中打出一道阴柔劲气,击中目标那柄长枪,令其脱离之后向自己反飞。
结果相同,手段高低上下已分。
慕容复左手负后,身躯挺拔如松,气脉震动与枪身合二为一,无分彼此,傲然道:“请进招。”
“小心了。”
陆泽口中提醒,身子一晃,平地横移两丈,毫无花俏的挺直梨花枪,直刺其胸口要穴。
“枪发剑招?”
慕容复自以为一眼看破其伎俩,心中冷笑,也是一招平平无奇的格挡迎去。
他满以为陆泽是虚晃一枪,中途必定变招,不料枪身相接的刹那,陡觉一股庞沛大力爆发,将他的长枪喀嚓震断。
那梨花枪继续前刺,毫无半点偏斜震荡,眼看要命中膻中。
慕容复手腕发麻,心中惊疑不定,当即猛提真气加力发动,用剩余半截枪杆一個洗字诀递回去,黏连之后再用震字诀,要将对方的枪杆也折断。
可才一发动,猛地发现居然无法牵引对方的劲力!
慕容复大吃一惊!
他的感觉中,好像是小孩儿要拖动一块从山上滚落的巨石,技巧再好,也架不住势头太猛、力量太大,犹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慕容复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此等情况,顿觉内息震动,喉头发热,整条手臂被扭得筋骨欲裂,险些拿捏不住枪杆。
“不能显露败相!”
他一瞬间逆转神功,手中断杆变震字为击剑式,往梨花枪上一点一缠,借着上面那股子匪夷所思的力量倏然后退、横移,避开枪锋。
陆泽一招试出他的深潜,心中暗暗摇头,进击之势戛然而止,依然平端长枪。
他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慕容复,温然问道:“慕容公子的长枪似乎有瑕,换一条再来?”
看似帮对方圆场,后边的包、风二人却齐齐暗道:“要坏!”
果然见慕容复脖子一梗,傲然道:“道长功劲超群,在下一时大意,折了兵器,然败就是败,无需遮遮掩掩。”
他心中暗忖,这道人定是天生神力,兼且可能修有先天秘法,又或者某种藏匿真功的手段,以其之长击己之短,胜之不武。
“再来!”
这次他也不再掩饰,抬手打出一道掌劲,旁边兵器架上嗖的窜起又一杆长矛,却是粗长重硬,全面压倒梨花枪的规制。
慕容复双手持枪,不见如何用劲,扑啦啦抖出五朵脸盆大的枪花,涌身向前一突,劲风呼啸刺耳,笼罩住陆泽上身各处要穴,威势惊人。
“好一招‘白蛇吐信’功劲十足,技艺精湛,不弱于杨家嫡传。”
陆泽一眼认出这枪法,正是因杨家将而闻名天下的“杨家枪”。
这路枪法自北宋创立,传承千百年不衰,至数十年后,杨妙真练的“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真正登峰造极,为戚继光重新整理并编入《纪效新书》。
陆泽在笑傲世界也是见过的,此时一眼认出其根底传承,不由大赞。
他嘴里说得似乎挺慢,却将每一个字都送入对方耳中,单手持枪随意拨打,竟以慢打快,把那五朵枪花从中崩散。
慕容复再次大惊!
他这次进招,吸取之前教训,做到枪出功足,劲力合一,满拟能够令承受住对方的天生神力,以巧破之。
可陆泽之巧更胜他一筹,那枪发剑招之精微,竟每一刺都命中枪花力量传递之处。
要知道,他的抖震速度何等之快,如此破法,不逊于凌空点中飞射箭矢上某一个点,难度大的超乎想象!
慕容复强压心中震惊,瞬息变招“蛟龙出水”,拧身变向,把长枪抖得弯曲如弓,却将上千斤力道凝聚其章,猝然激发,毒蛇吐信也似的弧线扎去,当空撕开一道白线!
他也顾不得体面,竟将真气度入枪杆,于枪锋逼出剑芒,企图一击结果了这怪异的道人。
“这才对嘛。”
陆泽感受到他的杀机涌动,满意的暗自点头。
慕容家能蛰伏此地百余年,渐渐闯出偌大名头,可不光是靠武功超群,关键时刻能下得了狠手,才是立身根本。
眼见那枪发剑芒裂空袭来,陆泽右手一抖,梨花枪头好似灵蛇倏地回转,狠狠“咬”在对方枪杆中部。
喀嚓,又断一杆。
不只是枪枪杆断了。
慕容复的感觉中,他发出的真气劲力也被斩断,好似与他完全没了关系,随着断枪跌落尘埃,就地消散。
“这道人用的什么武功!”
慕容复拖着断枪退后,满眼震怖莫名。
他家秘地还施水阁和王家琅環玉洞中,记载了天下诸般武学猜想评述,其中“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是能如此,再就是段家的“六脉神剑”或“一阳指”,或可做到。
但这道人用的武功,跟哪一种的特征都对不上。
威力却一般的怪异惊人,令他猝不及防,一败再败。
慕容复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尤其是看到陆泽那一脸真诚的表情,怎么感觉看自己的眼神,有种长辈的慈祥关爱……
他少年时没了父母,对此最是敏感不过,不光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暖,更有一股空前的羞恼升腾起来。
也不等陆泽问出口,他低喝一声,反手从架子上抓下柄大槊。
足有丈二长的杆子,乌溜溜光滑润泽,显然是常年摩挲,手上的油沁润进去,形成包浆。
挺着两尺长的剑型枪头,扑啦啦一抖,立即有浑厚的风声呼啸而起,功劲发散,将周围数丈空气扯动的急速涌动,吹开地面浮尘,呼啦啦翻卷排开,威势惊人。
“这是我慕容家世代相传兵器,你若再胜,慕容复此生绝不用枪。”
慕容公子嘴里发狠,脚下发力前冲,一个大踏步落下,方圆数丈的地皮轰然剧震,连带着远处的兵器架哗啦啦乱颤。
围观的几人感觉脚下如踩在巨浪孤舟之上,根基动摇,难以站稳。
“公子是动了真怒,不是好事。”
包不同虽然嘴上从不肯饶人,脑袋却十分清醒,看出慕容复头一次连输两招,面子上挂不住,有点心浮气躁了。
若是邓百川和公冶乾在,或许还能劝住他,自己二人都差了些。
他转头看向阿朱阿碧,难道要靠两个妹子?
这肯定不成,只会让慕容复倍觉难堪,恼羞成怒。
便在他纠结的当儿,战场中两人已经三度交手。
陆泽对这等长槊甚是怀念,当初他打出名头,便是仗了一柄相似的长铍,此时见了,倍感亲切。
慕容复的大槊之威铺天盖地的涌来,那劲力之雄,便是巨石也能绞碎。
他却一脸的欢喜莫名,甚至暂缓了梨花枪的进招,仔细盯着对方的招式完全展开,四面八方都有乱颤的枪头光影闪耀,似乎锁死了他的每一寸闪躲空间。
慕容复见他自大若此,心中冷笑,等下劲气临体,将你碎尸万段之时,看看还能笑得出来否。
眼看就要命中,却见陆泽在疾风暴雨般的枪风之中动作起来,右手震动梨花枪杆,一霎间漾出百道影子,反冲大槊,正面遮拦。
“大槊乃精铁为骨,韧材为筋,丝麻密裹,坚不能断,你以绵软的木杆来迎,自寻死路!”
慕容复胸中快意,喉咙里发出清啸,全力催动大槊,务求一击必杀。
笃笃笃……
好似啄木鸟发出的密集撞击声传来,一霎间双枪缠斗上百次,每一次都是实打实的硬碰硬。
慕容复预想中的场面没有出现,那条梨花枪从头到尾完好无损,他的大槊也没断,可眼瞅着被一寸寸的崩散了招式,呼吸间连续逆袭到了中部,陡然截断他的功劲传续。
就见那道人身子忽然前探,一把抓住了槊杆,用了一股莫名的巧劲儿,在刹那间与对方灌注的劲气反复拉扯数十次,轻而易举的夺了过去。
慕容复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