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梨忽然反应过来,伸手在喉咙里抠了一下,蹲下来,跟薛锦心一起哇哇吐。
边吐边说:“薛姐姐,一定是刚才那块饼的问题,吃起来有霉味,进肚皮就翻腾。”
杜若真机灵,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大叫一声:“哎呀,我也分吃了那块饼,我不行了……呕……呕……”
周大丫紧随其后,也跟着哇哇的吐。
伙伴们都吐了,杜若英也蹲下来开始呕,呕着呕着,竟然呕出来了。
差役们一看是吃坏了东西,顿时没了兴趣,纷纷转过脸去,有多远跑多远。
想想也是,赵家被抄已经两个多月了,女眷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吃不好,睡不好。出来之后又成天的走,没有轻松的时候。
若是怀了孕,别说娇滴滴的贵女了,就算是整日操劳的农妇,都保不住,早已经化为一滩血水了。
所以,赵家小媳妇真的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吃坏了肚子。
他们不用盯着,也不用报上去领功了。
差役们一走,赵家人才集体回过神来,担忧的看向薛锦心。赵老太太一眼看过去,众人回神,不再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自顾自走路。
老太太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拿出一瓶药丸子,给五个呕吐的人一人一颗:“来,止吐的,吃下去。吃了到马车上坐着休息一下,往后可不要随便吃馊的东西了。”
杜若梨等人做虚弱状,互相搀扶着来到赵家的专属马车边,换下几个老年人,自己坐上去。
做戏做全套,她们现在可是病人。
坐在拥挤的马车里,杜若梨看着脸色煞白的薛锦心,心想若真是怀孕了可咋整?
圣上可是判了赵家七十岁以下男丁斩立决的,得知她怀孕,会不会立即让她去死都难说。
即便让她活着,孩子也不会让她生下来。这不还是要她的命吗?
TMD,这什么变态丧人伦的制度!
相比于杜若梨的愤怒焦急,薛锦心的表现反而平静一些。
无论是怀孕,还是一般的呕吐,她都坦然接受。
这是她的命,逃不掉的命。
将头靠在杜若梨肩膀上,她想歇一会儿。
杜若梨看到她的样子,也渐渐平静下来,闭眼休息。
杜若真,杜若英和周大丫三个人没坐过马车,有些兴奋,一会儿看里面,一会儿看外面,倒是没有睡。
赵老太太心里跟油煎似的,面上还要无事发生,跟着队伍走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才跟马车里的人换。
杜若梨拉着杜若真等人下车:“多谢您的药丸子,我们好点了,这就下车吧。”
说着虚弱的扶着车门,慢慢下车。
好朋友们跟她一样,慢慢下车,慢慢跟着队伍一起走。
等她们离开视线,赵老太太一把按住薛锦心的手腕,开始诊脉。
她闲着无聊时,学了一点医理,简单的脉象会看。
按了左手按右手,反反复复按了几遍后,赵老太太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前盼重孙子,盼着最疼爱的孙子睿哥儿有后。
如今真盼来了,却是在这种时候。
老天爷,她该如何是好!
薛锦心从祖母的神情里读出怀孕的信息,将手放到小腹的位置,笑得无限温柔。
是哪次怀上的呢?
是睿哥下值后,专门绕过半个城区,给她买蜜枣的那次?
还是睿哥看她苦夏,陪她去庄子上小住的那次?
或者是跟她回娘家,在她在从前的闺房里?
成亲五年,巧儿已经虚三岁了,他们夫妻还是跟刚成亲时那样,好的蜜里调油,以至于她真的不知道是哪次怀上的。
哪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怀了睿哥的骨肉。
这是他为她留下的念想,她要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养大。无论男女,都好好教育着,成为跟睿哥一样好的人。
赵老太太很快做出决定,冲薛锦心摇摇头:这个孩子不能要,悄悄拿掉。
她想要重孙子,想要为赵家留下一条根,想得快要疯了。
可她更希望孙媳妇活着,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赵家列祖列宗若要怪罪,就怪罪她吧,是她背叛了祖宗,断了赵家唯一的念想。
薛锦心祈求的看着老祖母,轻轻摇头:不,这是睿哥的骨肉,我拼死也要将他生下来,求祖母成全。
老太太不为所动,神情无比坚定:不成,这事没的商量。
薛锦心罕见的忤逆:孩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除非我死。
赵老太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慢慢来吧。这事换了谁,都不会立刻答应的。
她也是个母亲,明白做母亲的心。
杜若梨等人离开马车,继续负重蹚水步行。她小声叮嘱好朋友,今天就是吃坏了肚子,对谁都这样说。其他无论猜到什么,都烂在心里,不能说出去,更不能多管闲事。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甚至超额完成。剩下的,再无能为力,就当不知道的吧。
天上下雨,地上灌水,从卯时走到辰时,整整三个时辰,队伍只前进了五里路,比原计划慢了十里。
人人精疲力尽,赵家有个73岁的老人,一头栽进水里,之后再没起来。
赵家人集体停下来,挖坑,刨土,为老人穿上最好的衣裳,要将他体体面面的埋了。
季同大发雷霆,催促队伍快走,不要耽误时间。赵家人集体耳聋,依旧我行我素。被抽了鞭子,身上血淋淋的,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
季同气得要命,又不能真拿他们如何。到时候交不了差不说,大笔挣银子的机会也没了啊!
他扔下鞭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既然你们倔,就不要怪我心狠,今日赵家午餐没了,晚餐也没了,饿着吧。其余人等,原地休息。”
一听说休息,剩下的人赶紧找地方放行李,放好行礼上前给赵家人帮忙,挖坑的挖坑,刨土的刨土,还砍树给他定了个最简单的棺材。
过程中,杜若梨一直看着族长杜长兴。
赵家一帮老弱病残,尚能反抗差役,给死去的亲人一个体面。杜家为何不行呢?
原身父母去世,母亲在路上临产,都未得到一丝停留照顾,是不是族长无有血性,无有号召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