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出屋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对母女。
那妇人抱着一层褥子和被子,笑道:“先生屋里没有铺盖吧,这是我们家多出来的,先生拿去用吧!”
小女孩也抱着一个小枕头,她出门时活蹦乱跳的,比谁都积极,进屋后,又躲在母亲后面,胆怯的望着张阳泉。
张阳泉接过被褥枕头,连声道谢,寒暄几句后,得知那妇人姓徐,趁机问:“徐嫂,请问现下是哪一年哪一月?”
妇人微微一愣,答道:“至正十二年七月呀,先生不知吗?”
“在下一路逃难,怕记错了,所以找大姐确认一下。”张阳泉随口敷衍了一句。
送两人出门后,回到屋中,铺好被褥,摆好枕头。虽然都是些粗麻布料,躺在上面却很令人温暖。
张阳泉双手枕在脑后,陷入了思索。
他大学时看过元史,知道至正十二年是公元1352年,距离韩林儿和刘福通的红巾起义刚过一年!
记忆中,脱脱马上就要率大军镇压徐州,事后,还会将徐州全城屠杀,紧接着,元军就会攻打朱元璋所在的濠州。
龙潭寨在扬州路,距离徐州和濠州都不远,算是一个不错的据点。
眼下,他还只是個小小山贼,连山脚一支七八百元兵都对不不了,还没资格去影响天下格局。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龙潭寨被围困的危机,然后尽快做上山贼头目,开始自己的种田大计。
正想的出神,一道声音陡然在身边响起。
“喂,在想什么呢,连灯都不掌?”
张阳泉微微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立在床边。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一片朦胧,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是二寨主秦苓思。
张阳泉被她吓一跳,没好气道:“进屋前不会先敲门吗?”
“敲过了,是你自己听不见!”
秦苓思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嗤”的一声,用火折点亮了灯。
然后在床尾坐下,在张阳泉腿上推了一下,道:“喂,张阳泉,你鬼主意多,帮本寨主想个法子,保住我的马!”
“你的马怎么了?”
张阳泉明知故问,不用说,一定是又有人建议杀马了,说不定还是秦苓君亲自开的口。
秦苓思冷笑道:“还不是郭念生那混蛋,倚老卖老,自己提不出好法子退敌,却要杀我的马给大家充饥!”
“寨中马很多吗?”张阳泉小心翼翼地的问。
“就只有十二匹,都是我辛辛苦苦喂养下来的……”
秦苓思哼了一声,眼角忽然跳了跳,盯着他道:“你不会也赞同那混蛋吧?”
张阳泉心中陡然一沉,原以为几百人的寨子,五六十匹马是有的,哪知只有十二匹?
他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十二匹马,就算省着吃,也只够全寨人吃上两天,根本起不了作用!”
“就是嘛!这些马可都是咱们山寨的未来,哪能白白牺牲?”秦苓思连连点头。
“山寨未来?怎么说?”
秦苓思斜了他一眼,抿嘴道:“你刚进寨,不知寨子难处,咱们山脚最近那条官道被青衣寨给包圆了,每次抢劫都需要跑很远才行,来回极为不便。如果人人有马,那就不同啦!”
张阳泉愣了好一会,道:“凭什么青衣寨连咱们的路段都抢?你姐姐应该没那么好脾气吧?”
“就凭青衣寨一千多贼人,两百多匹马!”秦苓思瞪了他一眼,道:“若是能打,咱们早和他们拼了!”
张阳泉半晌无语,就青衣寨的规模,确实能碾压龙潭寨……别说龙潭寨了,这种实力,估计官府都忌惮他们!
“喂,把这个吃了,然后开动脑筋,帮本姑娘想个主意出来!”秦苓思手上忽然多了半个炊饼,之前也不知藏在哪。
张阳泉迟疑了一下,道:“这不会是你的晚食吧?”
“啰嗦!”
秦苓思将炊饼塞入他手里,嘴角却带着笑意:“本姑娘是山贼,少吃一顿死不了,你这家伙一看娇生惯养,只喝一碗粥,晚上只怕饿得睡不着觉!”
张阳泉挠了挠头,道:“……你知道了?”
秦苓思那张精致的小脸凑近了一些,笑得像只小狐狸:“姐姐说你有君子之风,但我却觉得,你是在故意收买寨民!”
“那你还把自己的晚食给我?”
秦苓思昂了昂下巴,道:“本姑娘正是看中了你的狡猾,才让你来出主意!你若真是个憨厚君子,谁有功夫睬你?”
“你真相信我能想出办法?”
秦苓思伸了伸懒腰,笑道:“死马当活马医呗,虽然今儿个才认识你,但我一眼就瞧出你这人一肚子坏水!”
“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呢?”张阳泉哭笑不得。
“当然是赞你了,读过书的人才一肚子坏水嘛!”秦苓思俏皮地眨眨眼。
张阳泉摇头失笑,坐到床檐上,叹了口气道:“我既入了龙潭寨,命运便和你们绑在一起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帮你们闯过这一关!”
“你有主意了?”秦苓思眸光一闪。
张阳泉沉吟半晌,道:“目前还只是一个朦胧的想法,需要再多了解一些情况,才能做出判断!”
“了解什么?”
“最近是否有很多从徐州逃难至此的富户?”
秦苓思惊异的望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从前阵子开始,确实有很多徐州来的肥羊,我们就吃下两只。”
脚尖在地上踢了一下,哼道:“要不是被缪大亨这王八蛋给困住,咱们最近一定能多做几单买卖!”
张阳泉暗暗点头,脱脱大军一定已经启程朝徐州去了,有钱人消息都比较快,所以提前开始跑路!
“山下包围咱们的元兵,是隶属江都城的吗?”
秦苓思露出恨恨之色:“对,他们隶属扬州路总管府,那千户叫缪大亨,为人阴险狡猾,你若想算计他,可不大容易!”
张阳泉笑道:“我要算计的是他上司,不知扬州路总管又是谁?”
秦苓思诧异的望着她,道:“那可是个大鞑子,名叫孛罗不花,世袭镇南王,扬州路最大的官就是他了!”
“不知这位镇南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苓思想了想,忍不住笑道:“这家伙胆小蠢笨的很,一年前芝麻李攻下徐州时,他吓得差点逃回大都!”
芝麻李原名李二,因遇灾荒,家中有芝麻一仓,尽以赈济灾民,人称芝麻李。
张阳泉眼中闪着光,道:“那便好,咱们要想让缪大亨退兵,就得指在这位胆小的镇南王身上!”
“那你是白指望了!”
秦苓思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再胆小也是世袭王爵,身边侍卫数不胜数,你想见他一面都不可能!”
“谁说我要见他了?”
“那你想怎么做?”秦苓思好奇的眨眨眼。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盯着秦苓思道:“我想去一趟江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