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宫共有二十四殿。
今天是徐寿辉长子的生辰,徐寿辉几日之前,就传下命令,要在紫宸殿为长子庆贺生沉,同时册封其为太子。
现在已经是辰时中旬,殿内本该一片喜庆。
然而当倪文俊带着大批官员和侍卫闯入殿中时,却只看到徐寿辉一人。
徐寿辉静静坐在宝台石阶上,表情沉静,双眼凝视着闯入殿中的众人。
“倪卿,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找朕,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倪文俊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然而箭在弦上,已不能不发,朝身后兄弟倪文郁打了个眼色。
倪文郁大步上前,朗声道:“陛下,自蕲州国都被破,我天完军如丧家之犬。全赖倪公于危境中挺身,我军才东山再起。我等群臣商议,由倪公统领,我军才能更加兴盛。望陛下效尧舜之道,禅位倪公,陛下也可卸去重担,安享清福!”
徐寿辉目视着众大臣,冷冷道:“尔等都是这般想法?”
众臣齐声附和。
倪文郁又道:“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以免祸起萧墙!”
忽听一人放声大笑。
“倪文俊,你以前确实算一员骁勇之将,然而自掌握大权以来,早已腐化堕落,刻薄寡恩,跋扈骄纵,若由你统领天完军,大家都要陪你一起死!”
那人原本站在倪文俊身后,说话时慢慢走到徐寿辉身边,恭敬地侍立在徐寿辉旁边。
倪文俊死死盯着那人,厉声道:“皱普胜,我就知道你要反水!来人,给我拿下他!”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从大殿左右通间中,涌出数百名披甲执刃的军士。
倪文俊脸色大变,盯着那队军士的领头将领,厉声道:“你们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领头之人正是张定边,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倪文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忽听一道阴恻恻地声音从身后响起。
“自然是我们放进来的,倪大帅,您请上路吧!”
倪文俊急忙转身,只见身后一名将领拔出腰刀朝他砍过来,随行军士中也有很多人同时反水叛变。
“噗嗤!”
倪文郁飞身替倪文俊挡了一刀,口喷鲜血,朝倪文俊吼道:“大哥,咱们上当了,快走!”
转眼之间,大殿中的人陷入一片混战,倪文俊早已被美酒美色掏空意志,骤逢突变,只知道发懵,竟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他手下暗卫個个武艺高强,很快将他护在中心,稳定住局面。
忽听一道惨叫声响起,一名暗卫被张定边举了起来,张定边掰断他手臂,将他当做人棍,举手挥舞之间,仿佛有千斤之力,一众暗卫皆不能敌。
倪文俊正愣神之间,张定边已经如杀神一般来到他跟前,伸手就向他脖子抓去。
一名暗卫从侧面奔来,一刀砍向张定边伸出的手。
张定边手臂一缩,竟用胳膊窝夹住对方的刀锋,随即伸手抓住对方脑袋一拧。
“咔嚓”一声,那暗卫脑袋旋转一百八十度,恰好面向着倪文俊,嘴里不住喷着血。
倪文俊惊惧之下,终于清醒,想要后退,张定边那只刚拧下一颗脑袋的大手又抓了过来。
危急关头,又一名不惧生死的暗卫从后面扑到张定边身上,一手勒住张定边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柄短匕首,朝张定边脑门刺去。
张定边脑袋朝后一撞,“噗”的一声,那暗卫惨叫一声,门牙全部被撞碎,满脸尽是鲜血。
张定边伸手朝后一抓,抓住那暗卫脑袋,朝身侧一抡,恰好又有一名暗卫持枪从侧面攻来,两人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骨头碎裂声。
张定边转头四顾,这才发现趁着刚才的功夫,倪文俊在几名暗卫保护下朝着大门方向逃去。
他一脚蹬飞一名挡路的暗卫,大步追了过去。
皇宫内政变之时,城内各地也都在爆发着大战。
倪文俊的嫡系人马全都受到了突袭,不到半日的功夫,竟死伤大半。
好在倪文俊修建汉阳宫时,暗中准备了一条密道,手下没有任何人知道,挖密道的工匠也全部被他坑杀。
凭着这条密道,他带着一部分嫡系成功逃出了汉阳,朝着黄州而去。
陈友谅得知倪文俊带着残部来找自己后,十分意外。
他沉默许久后,朝手下吩咐道:“把倪大帅请到望天台。”
那手下问:“倪大帅的随从呢?”
陈友谅淡淡道:“他一离开,就全部掩埋。”
手下应诺而去。
倪文俊已经很久没有离开汉阳了,更想不到陈友谅竟然在黄州修建了一座这么高的殿台。
这座望天台比城墙还高,就位于黄州城北,站在石台上,可以将整座城池看得一清二楚。
望天台只有一面有阶梯,石阶很长,倪文俊走了一刻钟才上到顶端,抬头看去,只见顶台有一张石桌和石椅。
陈友谅就坐在石椅上,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欣赏黄州城的美景。
倪文俊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主公,你觉得此处风景如何?”陈友谅依然背对着他发问。
倪文俊四顾看了一眼,道:“很好。”
陈友谅终于转过了身子,咧嘴笑道:“那就好,你对我毕竟有恩,总要给你选个你喜欢的临终之地!”
倪文俊听他要杀自己,竟然并不惊讶,只问道:“有酒吗?”
陈友谅冷冷道:“你都要死了,就别占用活人的东西了吧!”
倪文俊哂笑道:“皱普胜说我刻薄寡恩,我看你将来坐上我的位置,对人只会更加刻薄!”
陈友谅道:“那你就错了,我只对无用之人刻薄。对那些有用的人,我会比谁都大方,!”
倪文俊哼了一声,目视着黄州城的远景,半晌没有说话。
陈友谅忽然道:“你明知道是我在背后害你,为何还要来找我?”
倪文俊看了他一眼,道:“我离开汉阳时,确实有些怀疑你,但心中还是盼着你能对我忠心,只可惜我错了!”
陈友谅冷笑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是放不下荣华富贵,幻想我能帮你夺回汉阳!如果你肯放弃的话,也许今天就不用死了!”
倪文俊浑身颤了颤,转过头,死死盯着陈友谅。
“我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陈友谅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这话我猜徐寿辉也很想问你吧,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倪文俊眼神一厉,怒吼道:“要死咱们一起死吧!”
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朝陈友谅扑了过去。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从倪文俊脖颈穿过。
倪文俊软软倒在了地上,眼睛瞪的很大,显然死的并不甘心。
陈友谅从倪文俊尸体上跨了过去,朝一名侍卫道:“把人头砍下来,送到莪府邸,再把尸体好好安葬!”
至正十五年,四月。
天完军内部发生政变,倪文俊企图加害徐寿辉,结果失败告终,逃亡黄州去投奔旧部陈友谅时,被陈友谅所杀。
这次政变之后,陈友谅接管了倪文俊所有的力量,不过他并不像倪文俊那般跋扈,在徐寿辉面前极为恭敬。
徐寿辉这个傀儡皇帝做得太久、也太憋屈了。
如今一朝脱困,对救自己脱困的陈友谅自然大加封赏,不仅加封其为平章政事,平日大事小事,也都会找他商议。
在陈友谅的建议下,他继续任用皱普胜为宰相,也没有把明玉珍、丁普郎召回来。
历史的车轮从倪文俊身上碾过,天下格局又翻到一个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