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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对近亲结婚这一块不太重视,表兄弟娶了表姐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更何况贾宝玉只要有空,就是同黛玉在一处读书写字。

原本也没多想,只是那日看着平儿姑娘对着两人做西子捧心状,云珠便知道了,这府中的主子们,至少在眼下,是乐意见着二人结成连理的。

袭人乍一愣。

拦在云珠面前的身子顿了一下,云珠瞧见空档,泥鳅似的钻了出去,站在门槛外正想再扎一遍袭人的心。

就听袭人蚊音传来:“若当真如此,王夫人岂能同意?”

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云珠心中腹诽,作为公侯世家的公子,不能袭爵的情况下,能迎娶已故一品文官的女儿,已经算得上是门很好的亲事。

这样出身的媳妇,虽没有娘家护持,可娘家的财产泰半都在嫁妆里了。又有老太太这层关系在,众人几乎没有反对的地方。

更何况,贾宝玉分明喜欢得不得了。

只是看袭人委屈的模样,云珠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充满了犟人精神。

于是不再扎心,干脆的转身出门,端着茶盘还没走几步,就看见绮霰在廊下,目光悠然的看着她,云珠摸摸下巴,有些讪讪,刚才的话都被人听见了?

“绮大姐姐。”她上前几步,站在绮霰身前,行了个礼,一时间有点拿不准绮霰的心思。

非要说起来,她原本就不该和贾宝玉说那话,她一个奉茶的丫头,哪里就有资格干涉主人家要去做什么?眼下院中不少丫鬟都跟着贾宝玉去隔壁做胭脂玩闹去了,听着一墙之隔外的嬉闹声,不自觉踌躇起来。

“她心思深,不要去同她别苗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但两人都清楚这个‘她’是谁。

绮霰顿了顿,见云珠头上平整的丫鬟髻上一边一个铜蜻蜓卡子,缓缓的说道:“今日原是秦钟约了二爷出去吃酒,你拂了这事儿,万一被做了文章怎么办?”

这做文章的人自然不会是秦钟,秦钟出身微寒,虽是借着秦可卿的关系同贾宝玉有个同窗之谊,可到底不是血亲,秦可卿对他也说不上关照,更遑论为这一顿放鸽子就寻到内院来。

说的是,怕袭人借机做文章。

“不会的,我年纪小。”云珠提着茶盘,同绮霰悠悠的往茶水房走,她不担心袭人报复自己。

起码最近两三年袭人都不会动自己,无它,对袭人来说,自己年岁小占着缺,就比年纪大些的来占缺要安全。

“有主子赏赐,是好事。”绮霰见云珠腰上挂着一个不合时宜的金红色荷包,不像云珠的东西,倒像是宝二爷素日里上学堂佩的,便知道,今儿这事儿在宝二爷跟前算是过了明路了,只要主人家日后不追究,旁人再怎么翻腾也不要紧的。

“二爷赏了我一只荷包。”顺着绮霰的目光,云珠这才想起腰间的荷包。

捏着鼓鼓囊囊的,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大户人家府中月钱和年节赏赐都是记录在册的,若哪天真是被撵出门去,那些东西基本都要收回,也就只有这种不在册的赏赐才真正算得上自己的东西。

见云珠欢欢喜喜的,绮霰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扫兴,只轻笑着让她快些回去做完了活计,就快到用膳时间了。

“听绮大姐姐的!”云珠一福身,送走绮霰之后,这才脚步轻快的回了茶水房。

桌上留下的茶水已经被倒空,云珠收拾了狼藉,又滚上一壶新水,这才饶有兴致的开始拆着荷包。

红底洒金线绣的翠竹花样,精致细腻,几杆翠竹栩栩如生,不用别的,光是这个荷包就快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这样财大气粗,要是没有老太太宠爱,哪里能这样花钱如流水?

深吸一口气后,脸色淡淡的拆开荷包收口,迎着黄昏的方向,一阵金光璀璨而来。

荣国府的富贵显赫,已经到少爷的打赏都是金子的程度了吗?

“诶哟,听绮霰说你得了二爷的赏,高兴懵了吧!”

是晴雯。

“姐姐休要取笑我,主子随意赏的,自然是高兴的。”眼见晴雯倚靠在门框上,斜睨的眼神里满是戏弄,云珠神色淡然的将那荷包倒过来,对着桌子一扣。

里头的东西全数掉落,确实让人高兴懵了。

一大把簇新的铜钱,约有五六十个,其间掺杂着五六粒金瓜子,还有两个赤金的活口戒指,其中一个戒指上甚至嵌了一颗红宝石!

云珠犹豫了一下。

“这,是不是太重了些?要不要还给二爷啊?”无功不受禄,她不过是正屋里走一趟,说了几句让贾宝玉听着高兴的话,这荷包样式就已经足够精贵,再这么多赏钱,云珠心里止不住突突的跳。

晴雯见她捧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在夕阳下左看右看,皱了皱眉,“瞧你眼皮子浅的,这些不都是二爷平素里赏赐的玩意儿?他既赏给你了,你再还回去,像什么话?收着吧,往后做事更尽心些也就算报答他了。”

“可这……也太多了。”光是那六粒金瓜子,再加上这俩赤金的戒指,这压手的程度,就不会少于一两金!

倒是个实诚的丫头,这院中,恐怕再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实诚人,晴雯不曾多说什么,只寻了个小几子自顾自的坐下,那愁闷的模样连云珠都快看不下去了。

“宝二爷去隔壁陪林姑娘做胭脂去了,姐姐为什么不去?”云珠一个一个收起铜板,疑惑的问晴雯。

“先头因为一盏枫露茶的事儿,茜雪背了黑锅,如今二爷正进学,怎的又做起了胭脂?”这黑锅谁爱背谁背,反正她晴雯不背。

想了想又道:“袭人这会儿正和平儿在偏房里吃茶呢,她都不去,我也不去。”

袭人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老妈子似的,笼络着贾宝玉十分听她的话。

眼下见着晴雯这么激动,云珠干笑两声,犹豫再三道:“你何必跟她置气?咱们老太太素来重规矩的,将来二爷成了亲,新妇进门,这些官司断没有再打的了。”

内宅的事情,新妇进门就会接手,任你丫鬟婆子再得器重,只要不顺新妇的眼,管你是不是少爷收用过的人?都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参考隔壁王熙凤。

对于云珠来说,将来无论是黛玉进门还是宝钗进门,到那时,荣国府荣光依旧否都尚不可知,更别说这些依附主家的下人们。

全都是漂萍一般的命运,“要我说,不如攒些银钱,出去关起门户过自己做主的日子才叫有意思呢!”

云珠很爱的给晴雯洗脑,像晴雯这样有手艺的女子,离了荣国府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你绮大姐姐倒是给你灌输得明白,怎么,这么几日功夫就唯你绮大姐姐马首是瞻了?”晴雯进府早,如何不知道隔壁的琏二奶娘是如何的雷厉风行。

那时二奶奶一进门就打发了琏二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又给平儿开了脸,却又不给平儿抬姨娘,平儿一个齐头整脸的陪嫁大丫鬟,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伺候着。

饶是见惯了阴私的晴雯,也觉得琏二奶奶此人未免太过善妒泼辣。

“姐姐惯会笑话我的,唉,谁让我年纪小资历浅,随你笑话罢!”

当天夜里,云珠睡在大通铺上,手里摩挲着那粒金瓜子,左摸又摸,将所有的银钱都挨个摸了一遍,这才念念不舍的将孔方兄们依次收进马桶空间。

听着身侧几人清浅的呼吸声,她正要躺下睡觉,就听闻院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值夜的丫鬟早已经在班了,这是谁?这么晚了还在走动?

想要起身查看,但看见被子一角卡在紫绡身下,也就歇了心思,这内院里走动,必定是院子里的人,总不可能是外头的贼。

次日贾宝玉起身时,云珠端着托盘进屋,就看见袭人温柔小意的在给贾宝玉穿戴。

得,这位大姐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别人的劝诫。

再看贾宝玉体贴弯腰的样子,袭人昨晚恐怕还歇在主子房中了,贾宝玉穿戴齐整,便端了云珠手上的茶水呷了一口,饶有兴致道:“昨儿玫瑰膏子制得好。”

众目睽睽之下,袭人越过绮霰,袅袅娜娜将一支金簪别上贾宝玉的头冠里,轻咳一声,“是极,宝姑娘和林姑娘还送了东西过来。”

“她送了什么?”贾宝玉眼神顿时大亮,顾不上回应袭人的温柔小意,竟是小跑着往林黛玉房中去了。

本要收拾完打发少爷去上学的众人,一见这场面,也是各自嘻嘻哈哈散了去,全然不顾袭人铁青的脸。

连往日时时跟在袭人身后的檀云,此刻也跟随众人出了屋门,独留抱着大红猩猩毡的袭人愣在原地,一向得脸的袭人冷不丁见这冷场面,俏丽的脸蛋上几乎有些挂不住。

“袭人姐姐,宝二爷若是误了上学的时辰,只怕老爷回头要追究了。”有人在门外惴惴的喊,神色间难掩盖忧色。

贾政是个外冷内热的爹,从来不管这些孩子间的小事,但对贾宝玉读书一事,竟是比王夫人这个亲娘更上心些。

而王夫人素来听丈夫的话,却又舍不得对贾宝玉疾言厉色,所以她们这些小丫鬟,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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