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逆冲断层还同时存在向两侧平滑的情况?”
余恩钛听了吴则的分析,一时间也被这样的观点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趴在桌面上,跟吴则肩并肩查看着桌上的剖面图。
过了一会儿,他就摇头道:“不对,不对,要是断层向走向两侧平滑,地层就会形成明显的错动,一眼就看出来了。”
吴则忽略了这一常识,经人提醒,又觉得刚才的判断不对。
“你说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你刚才不是说了,背冲结构!”
余恩钛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认识,“逆冲断层的上盘不是向左右滑动,而是向前滑动,形成逆冲推覆构造!”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两只手平举,左手向右手逐渐靠近,而后渐渐压在了右手手背上,形成了重叠的结构。
“就是这个样子,断层的上盘向前冲,压在了下盘上面,形成了逆冲推覆构造!”
他也说越是觉得这样的观点契合复杂的地质构造。
难怪之前总觉得画的图纸也好,还是说打钻取上来的岩心地层编排方面有错乱,原来是因为这条构造不仅仅是逆冲断层,还是逆冲推覆构造!
“你的意思是,逆冲断层的上盘骑在了下盘的上面,地层重叠了!”吴则若有所思。
“没错,应当是这样。”
“我明白了!”
吴则再次感觉豁然开朗,“难怪我们之前进行几個钻孔的岩心编录的时候,总觉得地层排序有问题,现在症结找到了!”
说罢,他朝门口喊道:“少宁,咱们最近打的三个钻孔岩心编录的数据,都画了柱状图了吗?”
潘少宁正端着饭碗,眼看着快吃完了,听到呼声,连忙把碗放在脚边,以最快速度跑进来回答道:“那两个浅孔的柱状图画差不多了,那个深孔还没终孔编录,没图纸呢。”
“把已经画的柱状图拿给我看看!”吴则已经迫不及待。
“好好,马上。”潘少宁连忙去取来两张图纸,画了大半,主要岩层和岩性都有了,就是图签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补上去。
吴则把两个钻孔的柱状图并排铺在桌面上,而后站起来弯腰低头仔细查看。
“你看看,上面是灰岩、白云岩,然后是硅质岩,下一层按道理是砂质泥岩,或者是页岩,但却又是灰岩,然后又是一层硅质岩!很显然这是地层重复了!”
“之前咱们觉得这是上泥盆统厚层的灰岩白云岩,如果套入到逆冲推覆构造的地层里面,反而更能解释得通!”
余恩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看来咱们找矿的大方向上没有错,但小范围上有所偏差!”
吴则拿起一支铅笔,扯下一张白纸,在上面涂涂写写,很快画了一个潦草的剖面图,不过倒也把他们的推测给表达了出来。
“假如说,锡矿层在断层的上盘,因为地质构造的应力,覆盖到了下盘上面。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部分断掉的锡矿层,被埋在了更深的位置。”
“有可能。”余恩钛深思熟虑之后,微微点头。
“也就是说,在已经发现的似层状的锡矿层下面,很有可能重叠有另外一个锡矿层!这是两个相互平行的矿层,原先是相接的,是同一个层位,只是因为断层的原因,发生了空间上的重叠!”
吴则渐渐明白了这一点,而后又翻开一张地质工程布置图,接着分析道:“我们在第15号、16号、17号勘探线分别打了三个钻孔,都没有见矿,证明顺着断层的倾向方向,确实是没有锡矿了,矿层已经尖灭,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找矿工作,确实不能不信邪。”余恩钛深以为然。
“不过,13号勘探线见矿了,深度大概在180米左右。在更深部,我认为是有可能存在断层下盘的锡矿层!”
“也许不只是13号勘探线下面,12号、11号勘探,甚至是往更东边的区域,也有可能存在第二个锡矿层!”
“没错!”
吴则和余恩钛难得在想法上保持相同的步调。
“我们打钻的方向搞反了。”
吴则笑了出来,这是这几天以来心情最轻松的时刻,“按常理来说,断掉的矿层应当在断层的倾向方向上,我们一直也是坚信不疑的。万万没想到,矿层居然会在反方向。”
“要真是正常情况,人家地矿局三队早就发现了,也轮不到咱!不要小看别人,像地矿局这种单位里面,也是藏龙卧虎。”
余恩钛趁机又刷一波哲学道理,而后直起腰,背着手,满脸肃然道:“我劝你也别高兴太早,能不能找到矿,还不一定!”
“不管怎么样,咱们算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按正常情况来说,断层切掉的锡矿层,多半是存在的,切口平平整整,另一半矿层没理由凭空消失。”
吴则现在又恢复信心了。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往东边打钻,13号勘探线打一个钻孔,12号也打一个,倒推回来。往深部打钻,就有可能打到下面的第二矿层!”
“万一没有发现第二矿层,你怎么解释?”
余恩钛冷笑着,一副看热闹吃瓜闲言碎语的姿态,“你在地矿局三队已经大面积打钻的区域,又布置钻孔,如果没见矿,你这种行为就是胡来!到时候项目验收,专家得把你吊起来狠狠批斗。甲方要是较真起来,把你这些钻孔全废了,一分钱不给你算。”
“那有什么办法?”吴则豁出去了。
“要我说,我之前提的办法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找深部的脉状矿体。”余恩钛旧话重提。
“暂时不考虑你的办法。”吴则也很轴,态度很是坚决。
余恩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你接下来马上就安排在断层东边打钻?”
吴则看了眼手机日期,摇了摇头:“不急,马上过年了,大家先放假回去过个好年,年后再说!余总,年后还过来到这边项目吗?”
“不来了,过完年,石墨矿项目就正式进入冲刺阶段,没时间陪你在这里闲逛了。”
“祝你在石墨矿项目上顺利申请到资金!”吴则大方的表达祝福。
“你们公司呢,要不要申请石墨矿调查项目?”余恩钛随口问一句,“毕竟是全省大调查,资金总量大,咱们这些私企,多多少少能分到一杯羹。”
“来这边之前,我让公司的人尝试做申请资料,我老丈人对省内的石墨矿地质情况挺了解,他也能帮点忙,就是不知道我不在这段时间,申请资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既然你这样安排,钻孔又都正好结束了,我这两天就收拾东西回去了。我们公司那些人,你看着安排,哪天放假,哪天开工,你来定。”余恩钛也就不废话了。
吴则也没多纠结,也不想说马上就对新的猜想进行验证,当天就通知大家收拾资料,然后跟吴涛聊了一下,安置好钻机,主要是得请人看守钻机,要不然钻杆一天不见一根,过完年回来恐怕什么都不剩了。
用了三天时间收拾残局之后,大家陆陆续续返程。
刚回到公司,跟老婆打了声招呼,顺便给老丈人打个电话报平安,没想到老丈人非要让他当面去聊聊,说是有急事。
吴则连忙赶到地质六队,见到杨胜利之后,笑道:“刚从锡矿项目上回来,累得很,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
杨胜利以往碰到吴则,基本上都先询问一下项目的情况,这次见到吴则,非但没有嘘寒问暖,反而满脸严肃的哼了一声,“你跟我来,去听乔队说几句话!”
“什么事,这么紧张?”吴则一看杨胜利表情不太对。
“具体情况,我说不清楚,你过去跟乔康聊聊!”
杨胜利说着,便带头走向了二楼走廊队长办公室。
乔康果然在里面办公,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吞云吐雾。
嘚嘚!
杨胜利敲了一下门,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去。
乔康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胜利,吴则也来了,好久没见了!”
“最近在忙着做项目,很久没在这边了。乔队,你最近还好吗?”吴则笑脸相迎。
“我好个球啊,今年一个项目没有,马上过年了,都不知道从哪里拿钱给单位职工发钱过年。”
乔康把烟头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着吴则,摆出了一张臭脸,“你小子项目是多啊,但你也得留点心,别不挑,什么项目都接。”
“怎么了?”吴则听着像是有话外之音。
乔康指了指杨胜利,“你老丈人把你领过来,就因为你现在做那个锡矿项目吧?”
“是,就前两天你跟我说那些情况,我也了解不太清楚,乔队,你得给吴则好好分析分析!”杨胜利一副哀求的样子。
他自己平常面对乔康都是抬头挺胸,就因为吴则的事情,现在是有求于乔康,难免放低姿态,为了孩子,面子算什么。
吴则一听,心里也在琢磨,锡矿项目也没什么问题啊。
虽然不了解情况,不过一看老丈人焦急的模样,也看出来乔康满脸凝重,他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双手伏在桌面上,满脸认真。
“乔队长,我们公司的锡矿项目,有什么问题,我自己居然一点不知情?”
“锡矿项目的甲方是清泉多金属公司,在清泉县,对吧?”
乔康摆弄了一下桌面上的打火机,而后才慢条斯理的询问确认。
“是的,幕后老板叫黎有明,知名的富豪,以前在咱们省还有矿王的称号。”吴则点头。
“那就没错了。”
乔康伸手指着吴则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你,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什么项目都敢接,这就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什么情况,那么严重?”吴则顿时心里一紧。
“你加入地质学协会了吗?”
“加入了,前段时间刚申请加入。”
“哦,对,这情况你不了解也正常。”
乔康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清泉多金属公司在地质学协会内部,属于是被拉入了黑名单的成员!”
“协会还有黑名单?”吴则大为惊讶。
“没有,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莪的说法吗?”乔康解释。
“明白了。”吴则微微颔首,同时也更加困惑,“清泉多金属公司看起来挺正常,人家有钱,也有矿权,还有矿山。而且我跟他们相处之后,发现他们确实很大方,做事也很正规。”
“清泉多金属公司具体是什么样,我不好评论,只能跟你说我了解到的情况。”
乔康看样子也是一知半解的样子,不过还是一片好心的跟吴则分享自己的所知,“我也是前两天听胜利聊起你们公司的锡矿项目,他之前给我们地矿局三队的人了解过项目情况,三队那边只是提醒他不要接清泉多金属公司的项目,没有说更多内容。胜利跟我说了这个情况之后,我特意跟一些同行打听,才知道了一些具体情况。”
“什么情况?”吴则听乔康的语气,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清泉多金属公司在全省各地,尤其是西北那边,圈了很多地,申请探矿权,进行很多有色金属项目的勘探。尤其是锡矿的勘探,省内好几个大项目。他们公司请了全省各大勘探单位进行找矿,无一例外,半途而废,甚至有些项目都没有启动就夭折了。”
乔康言归正传,说到了吴则的身上,“你们公司现在接的锡矿项目,以前是地矿局三队开展,四五年前就做完了所有工作。但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验收通过?因为清泉多金属公司换了经理,据说新的经理是黎老板的亲戚,不认上一任经理签的项目,所以拒绝支付勘探费。三队一看是这个态度,当然就不配合验收工作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们双方违约,跟我没关系啊。”吴则也挺纳闷。
“关键是,清泉多金属公司在这些年,得罪了几乎省内各大地质单位,地矿局、有色局、煤田局、地质调查研究院等等单位,全都有项目被他们公司拖欠勘探费!关键还不是小数字,基本上都是数百万元的数目!”
“这是把全省地勘单位都得罪了个遍!”吴则惊呼。
“原先遭殃的单位都以为是自己倒霉,后来交流之后,才发现大家是大面积上当受骗!”
乔康一口气说完,“在一次地质学协会的会议之后,大家私下聚在一起,达成了口头协议,那就是拒绝跟清泉多金属公司合作。平常项目验收、立项评审,专家组很多都是协会帮忙组织协调。很多专家也拒绝给清泉多金属公司的项目进行验收。”
杨胜利连忙补充道:“清泉多金属公司可以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什么都不懂,就接项目,帮他们干活,等于是得罪了全省的地勘单位!”
“这项协议,所有协会的会员都必须遵守吗?”吴则询问。
“没有明文规定,但内部的单位会员基本上都有了解,可以说是一项潜规则吧。”
乔康伸手指着吴则的鼻子,“吴则啊,你违反了协会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