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郎君，师门有召，不得不回。”

“红尘路远，有缘再会！”

“——清风留字于武德四年。”

三指宽的纸条，钟生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他终于确定，李清风是真走了，不是在开玩笑。

随即打了个哈欠，走就走了呗，道士家里有急事，回去处理。

天下之大，总有见面的机会。

他有一千多年寿命，有大把时间等候重逢，不着急，不着急。

钟生扶着桌子，挨个摸索酒坛，找到一個还没喝尽的，仰头喝光残酒。

摸摸嘴唇，该出发了。

在这处城镇，停留了十几日，如今连李道士也走了。

到店前询问，李清风天刚亮就走了，提前结账，提前给他备足了干粮和草料。

“够意思！”

离开客店后，便踏上归程。

此间事了，就要回返关中老家。

钟生头晕晕沉沉，走不动路，索性骑着小毛驴，在路上无精打采走着。

也不知道是宿醉未醒，还是昨晚做的梦太过激烈，整日里混混沉沉。

猴子颇为担忧，试图搀扶钟生，被他拒绝了。

“没事儿，没事儿。”

直到第二天，他总算确定，不是醉酒，是梦的后遗症。

梦中所见的黑弥勒，真真切切和他干过一场。

钟生看似赢了，实则吃了大亏，神思昏沉，终日像睡不醒。

“不好，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一睡不醒。”

钟生返身掏摸行囊，目光左右巡视，分别看中两样东西。

一样是如意宝诞，他和李清风对半分，另一样是白玉斗里的竹髓。

两样东西，前者疗伤，后者清心，应该都有效果。

钟生决定双管齐下，将如意宝涎涂抹额头太阳穴，又抿了一小口竹髓。

透心凉、心飞扬！

果然有效，李清风说的不错，都是宝物啊！

钟生闭上双眼，感受疲倦一扫而空的感觉，遍体舒畅。

后半夜，下了一场夏雨，将他浇醒了。

好吧，沉溺于享受，忘了时间流逝，直接在野地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钟生在起身时，精神饱满，双拳有用不完的力气，重新恢复巅峰状态。

下意识抚摸额头，胶质早已干枯剥落，耗尽所有药力。

他仔细收好两件东西，黑弥勒暂时退去，不排除卷土重来。

万一还要继续在梦中做过，少不得要事后疗伤。

“咦，这是哪儿？”

钟生环视四周，刚才来时迷迷糊糊，如今清醒过来，发现迷路了。按照原定计划，是要越过函谷关，进入关中平原。

可附近的风土景物，分明还是河洛中原的特色。

也就是说，他把路走反了。

“失误失误。”

钟生尴尬笑了两声，左右看看，周围应该没人吧

猴子坐在小毛驴头上，捂着肚子对他傻笑。

又过了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

钟生照常入睡，不多时，面前升起大片浓黑的序幕……

又来了！

……

某处寺庙山门、传来仓皇叫喊声。

“师父、堂前佛像少了一尊？

老和尚睁开眼，看到抓着扫帚的弟子连滚带爬，闯到面前跪下。

“大事不好，我刚才清扫地砖，一抬头，咱家的弥勒佛像呢？”

小和尚比划着手势，“那么大一尊佛像呐！”

老和尚听到是弥勒佛像，身躯微震，摆摆手，“下去吧！”

“佛像没了，不找啦？”

小和尚不明所以，寺庙遭了贼，怎能不声不响罢休？

“佛像有灵，四方云游去了，休要大惊小怪。”

老和尚慢条斯理道，“你继续清扫地面。”

“哦！”

小和尚抱着扫帚，一步一回头，看师父闭目再无反应，摇摇头走开了。

可惜了，那么高的佛像，肯定非常值钱呀。

浓黑的天幕下，一道人形轮廓缓缓走出，又是黑弥勒。

钟生看着对面，姿态高度都和上次不一样，换装备了？

上次是坐佛像，这次是卧佛像，姿势还挺花的。

“罪人钟生，还不快跪地领罚。”

黑弥勒的声音，似乎从云层落下的雷音，轰隆隆滚来滚去。

距离太远，但扑面而来的威势却近在咫尺。

钟生呸了一声，“又来是不是，来来来，我奉陪到底。”

“冥顽不灵，合该下十八层地狱。”

黑弥勒抬手一挥，平地刮起金风，锐利如刀。

钟生嗅到金属独有的腥气，心道遭了，这回是有备而来。

泥像不结实，换成铜像金身了。

一尊铜像，起码上万斤，如果再贴金箔，重量更加恐怖。

黑弥勒用金身来欺压他，唯恐钟生死得不句够多快。

“岂有此理？”

钟生愤怒至极，一拳打破金风，皮肤传来针扎刀割的剧痛。

金风一卷，对他迎面扑来，朝五官七窍钻去。

这可不行，金风入腹，非得将五脏六腑绞烂不可。

钟生待要后退，却见到金风背后，黑弥勒手掌高高抬起，闪烁金光。

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策，不退反进。

“豁啦！”

双掌插入金风，用力将其撕成两半。

钟生从缺口一跃而出，跳到半空，合身撞在黑弥勒的胳膊上。

咚！

碰撞声不对啊，好像不是铜像。

这闷响，对了，木胎佛像，外面刷了层金漆。

“泥雕木像，土鸡瓦犬，你就剩这点能耐了。”

钟生转身抱住黑弥勒胳膊，双臂如钢索绞紧，啪嗒当场勒断。

一截断裂的木胎佛臂坠落地上。

钟生指着黑弥勒，“再来，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你等着……”

余音袅袅，卧佛像在黑暗中悄然隐没。

与此同

……

小和尚抱着扫帚，靠在墙角打盹儿，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师父，我没偷懒。”

他吓得一个激灵跳起，回顾四周，没有人啊。

坏了，是佛堂里的动静。

小和尚匆忙冲入佛堂，看到不翼而飞的弥勒佛像重新出现了。

但是，佛像的一截手臂断开，落在台座下，将供桌砸成两半。

再看佛像周身，变得暗淡许多，到处都有金漆剥落。

“阿弥陀佛，师父不好了，佛像云游回来了。”

“他在外云游可遭罪了，许是遇到打劫，胳膊都砍断了，身上金漆也刮去不少。”

“罪过，罪过。”

小和尚离开后，弥勒佛像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气声，并没有传出太远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