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豪虽然心中多有疑惑,只是却知习武之人的忌讳,他与二狗无有甚真正的过命交情,如何去探听人家的隐秘,故而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便与二狗拜谢昨日款待,又说了些场面话,却带着众人去前堂饮粥去了。
二狗却不贪那稀粥,顾自打了井水洗漱一番,回房间换了干净衣袍,方才去厅堂吃早饭。
此时客栈厅堂之中,正有无数人抱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在那里细细咂饮,有的还拿出昨晚吃剩私藏的冷馒头,就着汤粥吃得香甜。
也就是他等昨晚都吃得饱腹,否则早上这碗不要钱的稀粥,只怕经不住饥饿之人三两口便吞下肚了。
二狗仆一现身,众人便纷纷起身与他打招呼问候,直道:“小官人安好!”“小官人敬安!”等等。
有老叟端着碗叫道:“小官人且来饮粥,店家熬的粟米高粱粥可香甜吔!”
二狗摇头笑道:“老丈自饮便是!我却不与你等抢粥,但我饮一碗,你等便少得一口喝,且我肚肠空阔,只饮那稀粥怕不得饱腹也!”
说着他便唤过伙计,却吩咐将嘱托厨子与他做得鸡子瘦肉粥端来。
那鸡子瘦肉粥可不曾简略,须二十个煮鸡子,两斤鲜羊肉丁,半两盐精,以上好的粟米熬煮一个时辰,出锅时还得撒些葱碎、胡荽。
如此粥食众人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二狗也不管其他,只将那一大盆鲜香软烂的好粥似慢实快的快速吃用。
只未等他吃完,厅堂外却走进的一人,身穿锦袍,步履如山,正是那韩存保。
韩存保有官身差遣,自住得官家馆驿,只他来寻二狗,远远就大笑着叫道:“二狗兄弟,听得你昨日慷慨豪迈,延请得数十不相干者大块朵颐,酒肉管饱,为何不曾呼我一并欢快?”
二狗放下粥碗,同样大笑道:“存保兄计较过矣!昨日不曾邀你吃酒肉,今日便请你共饮一碗肉粥,以作补偿便是!”
韩存保手抄着一卷书束(卷起来的官文纸),大步来到二狗桌前,口中说道:“你只一碗肉粥打发我,却是有些吝啬!我却不答应!”
说着他毫不客气的落座跟前,只闻得那一盆只剩下一半的肉粥之香气,口中却忍不住顿生津液,有些馋涎欲滴。
二狗吩咐伙计取一副新碗筷羹勺来,韩存保也不谦让,将那书束往二狗身前一搁,便自舀了一碗,亦不用那羹勺,只拿嘴吸溜了一大口,美美的品咂咽下后,只赞叹道:“好一口香滑肉粥!只此一碗,便我昨日未吃得那酒肉,却也是值得了!二狗兄弟当真享得好风物!”
二狗只笑笑不言,却把粥饭饮得快些,好能多吃一碗填肚,韩存保自也不落后,顾自大口吃饮,碗净自添,如此不多时,一盆好肉粥便被他等吃了個净光。
待得两人吃完粥食,伙计收拾了桌子,二狗又让伙计泡了一壶清茶端上来。
他与韩存保一边饮茶,一边说话,韩存保饮了一口茶水,咂摸了一下,却道:“想不到早间一口清茶,却也有些滋味!”
这里须得说一句,宋时往前,国人饮茶多添佐料,如葱姜油盐奶等,然后煮之,故有“汤茶”之说,如后世那种什么佐料也不添加的饮茶,唤作清茶,在宋时乃是清贫之家(注意,不是下层百姓之家)无奈之下的选择。
不过不管是汤茶还是清茶,都是将茶叶等放在冷水里煮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相当于后世喝开水,算是一众比较卫生的饮品。
二狗自饮不惯此间惯常的汤茶,故而多饮些清茶,以作解渴。
两人饮得茶水,二狗见得韩存保有些心思,故问道:“存保兄此来何为?”
韩存保叹了口气道:“族兄韩治因有些要事,今早便换乘驿马走了。”
二狗只笑笑,并未说甚么,昨日他与韩家分别,连那车夫也不曾留下,便是有此预料,只不想那韩治竟走在了前头。
昨日分别时,韩治与韩存保托话儿,言说要在滑州停留两天,如此看来却是诈言尔。
可见韩治那厮却是个短视心狭的,只二狗暂不与他计较。
韩存保停顿了一下,却拿了那书束展开,递与二狗,说道:“滑州知府乃是我家大伯的同年好友,我昨日去得拜见,请他门下书佐开了一张空白盖印商引,正好与二狗兄弟你作身牒之用,但得入城过卡,只多费些银钱,却能畅通无碍。”
二狗听得却有些感慨,这韩存保果真是个可交的朋友。
莫看这商引文牒貌似不起眼,只是商人通关纳税之证书,却是一桩好物,尤其是空白盖印的,更是值钱。
商引文牒一般皆由各地三司使印发盖印,然后按照各地份额作价发放州府。
注意!这东西三司使是要收钱的,须得算到赋税里头加抵。
然后各地州府再把空白文蝶填了字号,盖了本地官印,加价售卖于真正的商人使用。
说实话,如果大宋朝廷能把这一手段玩好了,说不得大宋的商业税收能飞上天去。
范相公!王相公!且都歇歇吧!变啥法,搞啥新政啊!减税!减税!给老百姓减税!国库里的钱都存不下了!
只可惜啊!这特么州府官员最喜欢干的事儿,却是把极少数商引加价几十倍卖给商人,然后把剩下的给自家的亲戚奴才好友拿去使用。
就像韩存保这般,不用花钱,使个人情就能从从滑州知州那里讨得一张给二狗用。
甚么,你说人情也是要还的?
一看你就不是政治动物,还啥人情啊!在官场上,所谓的人情就像厕所里的卫生纸,妇人的姨妈巾,嗯,你懂的,得看情况来。
二狗自不会矫情,当即谢过便收下了空白文牒,之后找个文书填个名号,然后花上些银钱,他就能像真正的商人一样一路往东京汴梁而去。
韩存保见二狗收下了文牒,却又说起另一事,道:“二狗兄弟,我听的他人说你昨日拿出了一样唤作【盐精】的奇货,如何不曾听你说起?”
二狗笑道:“我自炼来与师傅那边送礼用的,说与你等做甚,反正你有【恶业颅珠】护身,用不到那等劣物。”
韩存保赔笑道:“二狗兄弟此言差矣!我自去那河州上任,总也需要与上官有些个人情往来,若送金银器物,恐他等轻贱于我,若得送一些盐精与他,却不显我声势么!”
二狗玩笑道:“你这厮想得倒美!只是你有钱买我的盐精么?”
韩存保顿时哑然,他虽是韩家子弟,本身却少置产业,行囊有些空阔,那盐精作价二十贯一升,他得买多少才值得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