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和李理自大学相识。
从青葱岁月一起求学、一起玩闹、一起憧憬未来,到一起工作、一起教书育人。
至今已七年。
无论内在外在,这两个女人都称得上钟灵毓秀,集天地造化之功。
任她们谁都想不到,万万想不到,竟然今后还要一起……
大大的沙发上,陈婉看着李理,李理看着陈婉,神色难明。
她们清楚,彼此都进行了长久的心里建设。
如果不是此番境遇,应该还要很久很久才会再单独相处。
水壶烧开,陈婉从包包里拿出一袋茶叶。
撕开时,她笑了。
“这还是你的茶叶呢。”
“我来吧。”
李理在对面往前探了探身子,轻轻一笑。
客厅正中的大吊灯没开,茶台这边的灯是蛋壳黄,整个屋子不算亮。
热水冲茶的蒸汽呈现一种灰白。
陈婉很白,李理更白。
纤白两根手指拈着木夹,在茶海中反复冲泡杯子。
正要开口,陈婉却先了一步。
似乎双方都知道,有些话今天再不说开,日后会更煎熬。
陈婉说:“前阵子在燕京,看了场舞台剧。”
李理垂首点头,没言语,开始泡茶。
一壶水涮杯子用了大半,茶洗过一遍就用光了。
实木茶台下面有一箱纯净水,专门泡茶用的,李理重新往水壶里倒了三瓶,烧第二壶。
陈婉问:“你看的书多,看过《红楼梦》么?”
李理说:“看过两遍,没大看懂。”
陈婉说:“舞台很大,贾宝玉穿着碎金红袄在最前面背对观众。距他三米远的地方横着十二座墓碑。”
“墓碑?”
“是,墓碑。”
陈婉脸上没什么表情,捋过左边垂发至耳后。
“每座墓碑前都有一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女人。
“你也知道,大型舞台剧往往比电视剧组对道具的要求更高。她们的服道化都很好看,或者说很逼真。
“她们的衣服款式都不同,很好看,人也好看。”
“然后呢?”
李理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问。
陈婉说:“没了,这就是最后一幕,光暗下去,就谢幕了。”
李理在脑中试着还原了一下陈婉描述的画面,水重新开了的时候才边泡茶边开口。
“十二金钗十二把椅子十二座墓碑。”
李理抬头看她,展颜笑道:“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话。”
陈婉暗暗咬了咬嘴唇:“我最近也在看书,我想和你说话时,能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李理把小茶碗推给她,说:“终是红楼一场梦?”
陈婉捧着杯,摇头:“我不怕。”
停了两秒,又问:“你呢?”
李理没答,再问:“那你不怕别人说他自私?”
自私?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人,会有人说他自私么?
陈婉摇头,同样的话又问了一遍:“我不怕,你呢?”
素手端茶,热水烫得粉嫩的唇瓣有些刺痛,李理缓缓摇头,口中呼气。
也不知是在吹凉热茶,还是吐出抑郁。
她说:“我相信世间所有安排,都有它的道理。”
陈婉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李理笑道:“女人最像神经病的时候,就是最在乎的时候,因为在乎,乱了分寸,丢了自尊。”
陈婉翻翻白眼:“干嘛这么说我,你难道不是?你只是在装相,装的表面淡定。不然干嘛去学打拳,还不是为了发泄。”
小白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李理放下杯子,缓缓开口。
“都尝试过放下,尝试过躲避,好像我们都失败了。
“感情虽然不是本本主义,没有可供探究的定义,但和他……和你……这太奇葩了。
“可我没办法,只能闭眼摸象,喜欢是真的,舍不得离开是真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陈婉,你想过没有,最后呢?
“你、我,李响像当时的你我一样,躲得远远的,但前车之鉴摆在这,她躲得了么?
“现在又出了个洋桔梗……
“他年轻、有本事、长得也不丑,最关键的是会哄人,我们谁不是被他一张嘴哄得天旋地转?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都不会变成红楼枯骨?”
陈婉低着头悠悠说:“那是他的事,他答应我会去解决的。”
李理无奈笑了。
陈婉说:“现在他需要我们。”
李理说:“所以我跟你回来了呀。”
李理打开一袋酒店提供的茶点坚果,有核桃有夏威夷果有开心果。
剥开开心果,分给陈婉一个,李理幽幽道:“生活的意外像永不停歇的浪潮,总会在不经意的一天,把人推上豁然开朗的天空,希望有那么一天吧。”
最后,似自语又似求证,她看向陈婉:“你觉得会么?”
眉间蹙起,陈婉说:“小男生可以逃避很多东西,但今天过去,他就不是小男生了,他有好多责任需要承担,没资格再年轻,应该会的……”
李理莞尔,下意识说:“小男生?他早就不是……”
话说一半,紧急刹车。
明明没什么歧义的一句话,但陈婉偏偏脸红了,她自己也脸红了。
俩姑娘心里同时升起两个字:荒唐。
陈婉气鼓鼓道:“反正他一会儿就上来了,我们都不听他哄人的话。”
想起今天乱七八糟的什么晚会,李理好笑地问她:“我可以的,你贯会惯着他,能不听?”
陈婉坚定地点头:“能。”
“我不信。”
“哎呀,你不是学功夫了嘛,”陈婉扭捏一下,握着小拳拳比划两下,“今天他说什么花言巧语都没用,他不给我们一个准确交代,你就打他。”
“你不心疼?”李理歪头眨眨眼。
“不心疼,我帮你打他。”
“好,那就等他来吧。”
李理笑着晃晃脑袋,心里却在想,要什么交代呢?
能有什么交代呢?
坏小子再厉害也只是个普通人,还能三妻四妾了不成?
咚咚咚——
门响三下,紧接着被推开。
又臭又坏的小子推门进来,一脸严肃。
大步流星地走到沙发前,左看看陈婉,右看看李理。
方圆愁容满面、无比凄苦地对两人说:
“你们怎么能这样?!”
陈婉:“??”
李理:“??”
方圆没坐在任何一个人身边,而是使劲把单人沙发推近了些,一屁股坐在茶台侧面。
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干了,然后强忍着烫,把五官挤在一起。
“你们……变了,你们变了呀!”
陈婉、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