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到顶楼用了三分钟。

走到门前用了三秒钟。

这段时间，方圆在脑子里飞快温顾了一遍兵法，又想了一遍兵法的实际应用。

但他对三国不大熟悉，只能回想武侠小说。

无耻就无耻吧，堵不如疏，他没别的办法了。

开门第一步，先声夺人、反客为主。

灌茶的时候，他快速瞄了一下俩领导的反应。

果然懵了。

很好，很不错。

第二步……

方圆茶杯重重往竹垫上一放。

压低语气、舒展眉头，深深一叹。

“你们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自主了，我很欣慰。”

“而我……也只有你们两个了。”

他垂着脑袋，双手交叉在膝盖上。

“没有父母，无人诉苦，顶着天大的压力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本以为能在大学里享受一番最后的纯真时代……

“该死！那狗娘养的罗格老头子，竟然这么小心眼！狗币如斯！

“我……是我不好，打乱了节奏，连累了你们，把你们暴露在危险中……

见他装模作样的德行，陈婉使劲儿憋着笑，李理也是。

方圆继续自己的独角戏，开始上道具。

默然地，他缓缓褪下手腕上的菩提佛珠，放在茶台上……

陈婉咬着嘴唇，蓦地一愣，眼圈泛红，难以置信。

放下佛珠，方圆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纸条，微微泛黄的白纸条，放在佛珠旁。

李理脸色也变了，深深望着他。

方圆心中默念：感恩收集癖……

“我……

“我很愧疚，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在心里分出高低上下。

“你们两个就是我自己。

“曾经，我的理想……”

这时候实在不能提“李响”，他立即改口：“曾经我的志向是开着车，载着你们，沿着未来一切风景美好的路上开过去，去看静湖、去看雪峰、去看雏菊盛开的花海，去看生命里一切值得停留的风景……

“我们三个的脚印所在，便是家乡。

“我是孤儿，我只有你们，自私的我却贪图安逸，没有顾忌你们的感受。

“比起小心眼的罗格，我更该死。

“佛珠是你给我的，这张字条……是你还给我的。

“现在，我该让你们停下了，停在这一刻对你们是最好的结果，停下才意味着安稳，女孩子应该有安稳的生活。

“数学课上，你总说过程错了，结果也就错了。

“语文课上，你总说，宁愿错，也别空着……

“其实你们早就教会了我该怎样对待感情，是我不好，我是个愚蠢的笨蛋。

“可惜这场相遇，最终也只能是兰因絮果……

“我配不上你们！

“未来，我不在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越说越弱，悲怆氛围直接拉满，方圆用余光看看陈小婉。

很好，小婉嘤嘤了。

瞄瞄李小理，很……嗯？她干嘛眯眼睛？？

“请原谅我这个选择，我也心痛，但不能继续了。

“我不想让你们在最好的年纪去承受世人一次次质疑，虽然我们都清楚阳光下的自己坦荡磊落，可世人的眼光除了我又有谁能真的不去在乎？

“我不能逼你们学习我的坦然和通透，你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去看另一番风景吧……

“我之所以要上来，是因为我心里明白自己有多爱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你们一面，这次如果不刻意上来，可能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我不会再褰裳濡足地插入你们的生活……”

呜呜，陈小婉捂着嘴哭了。

她扑过来，攥着手串捶打方圆。

“不许你再把它还给我，这是我在佛前为你求的……你戴上！”

方圆吸吸鼻子，愧疚加感动，左手揽住陈婉：“乖，不哭。”

缓缓地…慢慢地…小幅度地张开右手……

眼含泪花地看向李小理，心中道：快呀，快来呀。

李理看懂了他的眼神，也看见了陈婉偷偷冲她勾勾的小手。

默念着“再忍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李理走了过去。

软玉温香，左拥右抱，方圆努力控制不让嘴角翘起来。

“你们……竟……哎。小张妈妈啊，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么，我何德何能啊。”

一分钟，两分钟。

方圆觉得话题转移的差不多了。

“明早还有场硬仗，要不…我们休息吧，太累了今天。”

左右声道的“嗯”很同频。

方圆揽着两个人往房间里走。

踱至床前，李理轻轻在他耳边说：“坏小子，你真厉害呀。”

方圆：“？”

陈婉也轻轻说：“进门先转移注意力，叫……出其不意？”

方圆松开手，佯作想跑。

李理补充：“然后卖惨，苦肉计！”

陈婉当先跑到后面，把卧室门关上，堵在那。

李理架起“小念头”，马步扎的稳稳的。

雪白的胳膊一拉一拽，黑裙旋转的同时，方圆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眼前晃过吊灯，啪叽砸在床上。

陈婉小跑着扑了过来，泪眼婆娑地压着他，咬住他的肩膀。

李理也蹦上了床，拿方圆当木人桩，一下一下，一拳一拳。

不挣扎不反抗，方圆如愿以偿，怔怔望着天花板。

陈婉是真的用力咬，李理的拳头却轻飘飘的。

方圆两手用力，一齐抱住她们。

陈婉和李理的小脑瓜贴在了一起，相视一眼，无语又无奈。

却都没有挣扎，在他胸口静静贴伏。

似乎，她们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方圆如果没主动，她们也不会采取行动。

陈婉也好，李理也罢，她们都有好多话想说，但又极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么多过往涌动的黑夜都变成了甜甜的回忆，不说，是想和你在一起，未来，在一起。

每个人在心里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因为迷茫着前路，才会把生命托付给彼此。

床上的三个人都明白，今天过去，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人，都会换个方式生活。

不害怕，不恐惧，一起换个方式生活。

“我爱你，我无法抗拒和否认，我就是爱你。”

也不知是谁说的，不重要，谁说的都一样。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陈婉真的开始哭。

和勇敢的李理一样，这一刻她才彻底不再纠结最终。

让过往回到过往，把未来交给未来。

这一刻，方圆终于不再奢望安逸。

安逸不会再让他被动享受了。

他终于明白这阵子天气古怪的原因。

小蝴蝶们在远处扇动翅膀，风暴早就开始在外围聚集。

远处风萧雨急，但他在风暴中心啊，这里一丝风都没有，只有落雪无情。

纷纷扬扬的雪花盖住了所有过往的旧记忆，明天开始，未来再也无序。

身边所有人的命途，都被他打散重组了。

距离问题越远的人越会理想主义，他不会了。

他必须破局去主动创造安逸，给陈婉，给李理，给在乎的所有人。

左亲亲，右亲亲，挨了两巴掌。

人生有三层楼，方圆觉得自己一刹那越阶登顶，开始追求灵魂信仰。

和李叔同不同，他的信仰，就在怀里。

——

邵小迪蹲在门口问蓝雨：“雨姐，里面啥动静，你能听清不？”

蓝雨冷哼一声：“打扑克呢。”

“哦？哦。”

过了会儿，方圆猛地一开门，看看蓝雨，最后选择问邵小迪。

“手机有录像功能不？”

邵小迪不明所以，愣愣点头。

方圆翻翻白眼，无奈道：“打开录像，对着我拍。”

邵小迪照做。

然后，在两人惊骇莫名的眼神中，方圆对着摄像头大声说：

“我是大傻子，抽王八抽不过李理！”

说完色厉内荏地对他俩秀了秀肌肉。

“我告诉你们，都给我守好嘴巴，别看你们一个个牛X哄哄的，我媳妇刚才可教我武术了，ese功夫了解一下！”

砰！大门关上。

又五分钟，复又打开。

方圆脑门上多了两个长长的纸条。

看着邵小迪，他说：“继续！”

对着镜头，方圆两手撩开纸条，露出了眼睛。

“我，方圆，是个大傻子，抽王八抽不过陈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