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1章 深渊里的苹果(3)(1 / 1)蝎子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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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化杰?蔡先生?”

“妈,”楚楚片了方圆一眼,拉住父母又介绍一遍:

“别听他乱讲,他姓方,方圆,是我…领导,嗯,同事。”

方圆耸耸肩膀,嘿嘿傻笑。

村外蓝天白云,半山的梯田水稻。

村内屋院土路,溪流黄狗和掉在地上碎裂的柿子。

楚楚家的院子不大,种了辣椒和小葱,房子半边新半边旧。

新的那边是今年开春后由楚家顶梁柱楚楚姑娘出资新盖的。

等楚楚姑娘系着围裙炒完最后一盘菜上桌后,夜幕降临了冬意盎然的小村庄。

方圆目前的形象和电视上相差很大,楚家人都没认出来。

似乎和形象关系也不大,楚楚说他名字的时候,别人也没表现出啥。

逼没装成,一下午,方圆都在火塘边陪着楚楚父亲唠嗑。

楚妈跟女儿在灶台忙活。

楚巡半边脸被打肿,躲在屋子里思考人生。

老两口的口音比较重,比李理爸妈还重,方圆着实听不大懂。

但他完美掌握了与老人相处的十五字真言。

——叔叔说的对,阿姨说的对,你们说的对。

楚父说:“嫩这鼻子是小囡打的哩?”

方圆没听懂,点头哈腰陪着笑:“叔叔说的对。”

楚父沉了脸,走到厨房去叽里呱啦跟女儿说话。

楚母走出来,给方圆笑着倒了一杯云雾茶。

“这是小囡给我们邮回来的好茶,她爸喝不惯,你喝。

“一会能少喝点米酒的不?”

方圆还是没大听懂:“阿姨说的对。”

楚楚连忙跑过来跟母亲说:“他拔牙了的,喝酒不得行。”

方圆笑呵呵:“你们说的对。”

楚母觉得这男娃有点蠢。

楚楚捂嘴笑。

多少年,小妮子从未觉得生而如此自由,如此欢愉,快意又自在。

西瓜霜霎时不苦了,有股甜甜的西瓜味。

吃饭时,楚巡才耷拉着脑袋走出来。

方圆左脸肿,他是右脸肿,楚楚是正面下嘴唇受伤。

桌上五个人,就两个老人没有皮外伤。

但他们心里有点小受伤。

楚楚姐弟俩都说这个叫方圆的年轻人是领导,是有钱人。

可从言谈举止,这人摆明车马就是在追求女儿。

领导追女员工?

尤其是老早听女儿自己说过现在算是半个秘书。

好嘛,都说大款泡小秘书,他能是真心的么?

不只是爹妈这么合计,楚巡也这般想。

起初他还觉得方圆是个有善心的有钱人,事关自己最敬爱的亲姐姐,他不这么认为了。

一顿饭,方圆就遭到无数斜眼。

……

山木溪村里270户人家,有百分之七十是侗族人,楚楚家是苗族。

虽然不住吊脚楼,但屋子里挖有火塘,而且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竹子的,看着老旧,可都刷了桐油,有淡淡的清香气。

饭菜闻着香,吃着更香,湘南人无辣不欢,不过楚楚为了照顾方圆,每道菜都没放辣椒。

逼得楚老汉和楚巡只能干吃二荆条。

咔哧咔哧,嚼得贼香。

方圆看馋了,问楚巡要一口尝尝,可楚巡翻着白眼不给他。

“辣椒少吃,伤胃。”

方圆哪能不知道他咋想的。

呵,我还和你姐没咋的呢,小屁孩逆反心理有点重啊。

他给楚楚夹了一筷子腊肉,楚楚红了脸。

方圆又问楚巡:“长得挺帅,在学校谈恋爱了么?”

楚巡:“爱情不信,遭罪。”

方圆:“……”

楚楚:“扑哧。”

老两口都是庄稼人,心里活动多,话少。

楚老汉喝了一斤米酒,弯着腰就回屋了。

楚母觉得和这小伙子沟通有点困难,只是礼貌待客,频频把菜盘推向方圆,没多说话。

楚楚坐在低矮的竹凳上,夹着腿端着碗,垂头吃饭,像个未出香闺的羞涩小丫头。

楚巡看见姐姐这番小女儿姿态,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就着最后一口辣椒干完米饭,气哄哄地回了屋,没回自己屋,随爹而去。

走前还瞪了方圆一眼,说:“不许翻我的小木箱。”

方圆点头说:“谢谢提醒。”

楚巡没反应过来,走了两步又愤愤回身,回去房间乒铃乓啷一阵倒腾。

听着声,方圆觉得这小子应该是在藏东西。

楚母对儿子嘀咕一声什么。

楚楚看向方圆,还没开口,方圆就说:“我不介意,小男生都有小秘密。”

楚楚眨眨眼,不是第一次了,她总觉得方圆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

她甜甜一笑,想说你也是小男生呀,你有什么小秘密呢?

……

吃过饭,夜已黑透,楚楚收拾完碗筷,在围裙上擦擦手,拽下半截绒衣袖子,盖住欺霜赛雪似的纤细手腕。

左看看,右看看…

前走两步,又退回来。

楚母在身后瞧见,暗暗叹气。

从热水壶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朝外面努努嘴。

楚楚一愣,抿着嘴羞羞地接过。

忽而抬起头,她问母亲:“我找到喜欢的人,您高兴么?”

楚母踟蹰许久才操着乡音跟女儿说:“妈对不住你,有人对你好,就行。”

“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等你受委屈时想到的不是回家,而是他的时候,再和他在一起。”

……

楚楚走进弟弟的房间,“小弟弟”正在床上蜷着腿在昏黄的灯下看书。

见小丫头进来,方圆笑笑放下书。

“关门。”

“啊?”

方圆向她身后努努下巴。

楚楚咬咬嘴唇,回身带上木门。

接过热水吹了吹,方圆拍拍床边,示意楚楚坐下。

肩并肩,楚楚感觉这个“小弟弟”的身子像山一样。

不仅遮风,还遮光,心里雨雾蒙蒙,连自己都看不真切。

方圆问:“这是你的书还是那小子的?”

楚楚瞥了瞥,见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她说:“我初中时看的。”

“你们姐俩都挺厉害呢。”

向来都是,他总是喜欢夸人,一听他夸自己,楚楚就莫名地心花怒放,

方圆说:“我经由光阴,经由山水,经由乡村和城市,同样我也经由别人,经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绪和梦想而走成了我。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锤炼我,融入我而成为我。”

楚楚点头。

方圆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楚楚仰起俏脸,变成一颗会笑的小苹果。

灯下看美人,方圆觉得楚楚一贯的可爱里多了分娇柔妩媚。

“不要定义我。”楚楚说。

方圆笑了:“人都不该被定义。”

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他问:“嘴巴好些了么?”

楚楚说:“哪有这么快。”

方圆说:“那可能是药不大灵,我知道一个土办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楚楚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

方圆说:“小时候我溃疡,院长会给我抹白糖,没几分钟就不疼了。”

楚楚不大信:“真的假的?”

方圆说:“你试试呗。”

楚楚说:“做饭时白糖用光了,明天去村口买一袋。”

方圆掏出一颗青苹果味的棒棒糖,说:“拿这个也行。”

楚楚正要接过,方圆却剥开包装把糖果放进自己的嘴里。

楚楚歪歪头,不明其意。

方圆嗦了两下,舔舔舌头,猥琐地凑近人家:“我帮你吧。”

楚楚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继而像被点穴一样动不了,只有心脏像被火车头撞了一下,轰隆隆,颤巍巍。

方圆问:“我能亲你么?”

垂首抬眸,楚楚侧过脸看他。

我能亲你么,这句话在她解读为:陈婉、李理和洋桔梗姑娘都在,我能亲你么?

她相信自己的理解没错。

但又怎样呢?

在她心里,从住院的某一天开始,不,或许还要更早,自己就早已如鲸向海,似鸟投林,不可退了。

共有一段短暂的过去,却各有未来,思念无果,大雨滂沱。如果结局注定是这样,这一步该怎么走?

甜甜的日子只有这一个下午么?

站起身走到窗边,楚楚又向夜空望了望。

还好,腊月初十…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方圆轻轻走到她身后,也哈腰探着头朝天上瞅了瞅。

先是从窗外闻到一股乡村特有的柴火味,继而看到了半轮明月。

回过头,笑着看小苹果。

楚楚突然说:“我只是个村子里的小丫头,你不该为了我摘月亮。”

方圆含着棒棒糖,挠了挠脸:“瞧,你也不该定义你自己。

“况且,我当然不会去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来了,再送你。

“放心,月亮不圆不要紧,我叫方圆呢,又方又圆,你喜欢什么形状我都有。”

老旧时钟的钟摆滴答,声音如同九天炸雷,每一声轰鸣都将她的思绪推向不安的深渊。

想刚才妈妈说的,楚楚委屈了,也真的只想着他。

因为这委屈就是他给的。

或者…这世上哪还有别人能让自己委屈呢?

“棒棒糖甜么?”她问方圆。

方圆点头:“要不尝尝?”

楚楚说:“好,我要尝。”无论甜还是苦,她都决定要尝尝。

踮起脚,把自己的脸送了过去,楚楚轻轻闭上眼。

她又怎么懂接吻呢?

方圆知道她不懂,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凑近。

楚楚又不懂了。

方圆柔声说:“我们俩人凑不出一张好嘴,要轻些个。”

说着另一只手慢慢拉开楚楚姑娘的下嘴唇。

脑袋凑了过去,舔了一下。

西瓜霜味儿的青苹果棒棒糖。

方圆问她:“甜么?”

他的眸子黑得如同幽暗深渊,不可窥视,小苹果楚楚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印了回去。

下坠下坠,心儿失重。

“甜。”

山木溪,山木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腊月初十。

月不圆人圆,药不甜,唇齿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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