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孟,出大事了!”
陈旭火急火燎的闯进霍光的厅堂,见其还在慢悠悠的品酒,急得是满头大汗。
“是留之啊!汝来得正好,陛下昨日才赏我的,彪猛校尉进献的御酒,一起尝尝!”
霍光丝毫不以为意,说话间便亲手为陈留之烫洗了一个酒杯,端起一旁酒壶为其斟满。
“唉~”
陈留之见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挥了挥袍袖,没奈何的坐在了席子上,也不客气,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子孟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太子殿下已然给了中郎将卫广符节,让他去丞相田千秋那讨要军马了。
他们刚到丞相府,田千秋便拨了二万军马给他们。
汝久居长安,自幼饱读兵书,如何不知,现今朝廷可用军马,不过三万余,此番北击匈奴,陛下予子孟的士卒最多,那自是对你寄予厚望,然若与匈奴平原作战,骑兵万万不能少。
此时一下便少了二万军马,待到不日你领兵出五原时,遇匈奴,该当如何?”
陈留之越说越气,不待霍光回答,却是夺过其手中酒壶,先行一连自斟自饮了三大杯,脸色此时已然变得如残阳一般。
整个霍府,除了陈留之以外,便是霍光之妻霍显,也不敢如此当面同他这般大呼小叫。
陈留之敢如此,全赖他和霍光的关系,着实不一般。
陈留之姓陈,名旭,字留之
其父乃是陈平曾孙陈掌,其母亦是卫少儿。
卫少儿还有一個儿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霍去病。
霍去病与霍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几番换算下来,相当于他陈留之与霍光也是兄弟。
陈留之的父亲陈掌,一直任詹事之职,明面上统管皇后,太子宫中的事务,也因此霍光对于陈留之报于自己的消息,从心里是一百个相信的。
若只是如此,纵然现在卫家于朝局中,没什么太大话语权,但其一族毕竟是铁杆太子党。
换了旁人,可不敢这么堂而皇之,议论其卫家领头人卫广的事非长短。
但他乃是陈掌和卫少儿的独子,且不说其和卫家也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就论当年卫子夫有孕在身,陈皇后无子妒忌,其母馆陶公主派人想要逮捕卫青的时候,便是陈掌同公孙敖一起带人,生生从馆陶公主的手下抢回来的。
这份恩情,纵然卫青亡故了,卫家也一直记挂着。
陈家和霍家,卫家关系都极为密切。
若不是卫家二代,卫不疑,卫登,乃是长安出了名的骄奢子弟,不学无术,陈留之也不会这般向着霍光,而与他们二人少往来。
霍光听了陈留之所言,依旧不为所动,就在其趁着酒劲儿,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霍府属官,霍光亲信田延年走了进来。
“言!”
田延年此番本是有事禀告,但其是个有眼色的人,见厅堂中陈留之也在,便没有先着急开口,待到霍光发话后,其方才立马回禀。
“胡骑校尉阿古柏,携士卒已入了将军麾下军籍,共计骑兵五千,皆擅骑射,此时正在宣曲宫待命,只等将军您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开拔。
尚书令张安世,托属下给将军带口信,各地抽调的士卒,粮饷,军械,均以在路上,最慢半月后,便可集齐七万大军于渭水,供将军您北击匈奴之用。”
田延年一番言语过后,陈留之看霍光的眼神都一样了,其眼眸中充满佩服,崇敬。
“子宾,汝连日奔波,甚是操劳,此次出征匈奴,记汝首功,且先回去好生休歇。”
“诺!”
田延年闻听霍光之言,拱手识趣告退。
“子孟,汝快与吾细说,汝如何能将胡骑纳入麾下?”
不怪陈留之这般激动,自巫蛊之祸后,因为任平的缘故,阿古柏身上已经烙下了太子党的印记。
此番北击匈奴,一众人等皆以为其必定追随太子出征,若是过几日知晓他跟了霍光,恐怕足够让长安权贵惊掉下巴了。
霍光闻言,淡淡一笑,以指为笔,蘸着酒水,在桌案上写了“上林”二字后,又缓缓抹尽。
“妙!妙!妙!”
陈留之观之,先是沉默片刻,后忍不住抚掌赞叹。
阿古柏和任平不同,虽然参与了泾水之战,其非但没有像任平那般被贬到朔方这等偏远苦寒之地,甚至汉武帝不仅让他继续担任宣曲宫的校尉,还把长水的胡兵也归到了他麾下。
阿古柏自是对武帝感恩戴德。
权利的滋味,一旦尝到了,少有人能够保持克制。
长安之外,驻军之地,阿古柏已得宣曲,长水,若是再得上林,日后拱卫长安的部队,除却南北二军外,定然要加一个马军护军之职。
霍光派自己亲信田延年为说客,答应其此番北击匈奴后,将上林也划到他麾下,助其成为马军护军,对此阿古柏如何能不动心?
此事若是旁人向阿古柏提及,他还会有所犹豫,毕竟汉武帝的身体,大家是有目共睹,太子注定是要登基的。
因为一时得失而恶了太子,这买卖怎么算,也不值得。
但霍光派人去说,便不一样了。
霍家虽然没有像卫家一样,明面上力挺太子,但他们霍家和太子的关系,也是实打实的。
纵观霍卫二代之中,首推霍光最贤。
太子用人,向来不问出身,且仁德之名,朝野内外皆知。
其登基后,于公于私,都不可能不重用霍光。
在寻常外人眼中,此时投到霍家门下,与投到太子门下,并无不同。
他们之所以投霍家,只不过是看不上卫家二代罢了。
此情此景,恰如汉武帝分权卫青,霍去病一般。
唯有不同的是,卫青,霍去病,才干不相上下,而如今卫家二代,却没有一人能够与霍光相提并论。
再者便是卫家二代,有一个才干比肩霍光的,太子登基,也不会让他们一家独大。
投靠霍,卫两家,皆不会恶了太子。
然投霍家,可立马见利,投卫家,前途未卜,这般粗浅的买卖,任谁都知道怎么选。
“子孟,此番出征,有一人,汝莫要忘了。”
两个聪明人说话,自然是点到为止。
陈留之话音刚落,霍光便知他说得是彪猛校尉任平。
霍光闻言,稍加思虑片刻,缓言之。
“任平之才十倍于其父,朝局道理,不用你我多言,其定能自行看清。”
对于霍光之言,陈留之也深表赞同,其方才所说,不过就是给霍光提个醒罢了。
任平之父任安,原本算得上是卫霍两家铁杆嫡系。
按理说,自己小弟家中出了可造之才,卫霍两家都该高兴才是,但现在的局面却是不管霍光还是卫广,和任平之间的关系,都很尴尬。
究其原因,根源在他父亲任安身上。
任安原来一直是跟着卫青的,其说有能力也有,但是说如何出众么?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当初汉武帝封霍去病冠军侯,大司马的时候,明显分了卫青的权。
一众原本跟着卫青的将领,转头都去投靠霍去病了。
霍去病直接照单全收,跟着他的人,还都得到了汉武帝的封赏。
这其中只有任安没去做墙头草。
按理说似任安这般坚定站在卫家一边的军方高级将领,卫家应该好好给予安抚,优待,最起码千金买马骨,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可结果却是,卫青死后,卫家就没人管任安了,以至于其那般资历,混了小半辈子,才混到北军护军,连个列候的名头都没有。
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公孙敬声,可是卫不疑,卫登的表兄弟,卫子夫的亲外甥,铁杆卫家一系的人。
但他在任安上任北军护军之后,直接贪墨了北军粮饷一千九百多万钱。
并且纵然事发,也不是人家任安上报的。
可以说任安,对卫家是仁至义尽,忠心耿耿,但卫家不仅一点甜枣不给吃,反而还在他头上踩一脚,天天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势来,这换谁,谁心里能好受?
当初巫蛊之祸时,任安最初两不相帮,长安权贵并不觉得意外,后来其子,背父出兵,他们才感到震惊,也对任家的忠义,深感敬佩。
眼下任家今非昔比,因为有任平的存在,他们不再是霍,卫的附庸。
巫蛊之祸中,任平已经表明了态度,其是忠义,但人家的忠义现在只对汉武帝和太子刘据,没有你霍家,卫家什么事。
别看现在任家,势单力孤,朝堂上没啥地位,家里面两个当差的,儿子任平被贬到朔方,生死不知,老子任安马上要去益州,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上任。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任家未来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全家处斩,死光光,要么必定是长安城中能和卫,霍两家相抗衡的第三大世家。
原本一众权贵,还对任家的结局,预料不出个大概,但等汉武帝让太子领兵为帅后,任家这几日来上门送礼的,都派到街口去了,哪有一点父子遭贬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便是霍光,对于任家的态度,也不得不重视,先前同阿古柏达成的协议中,便有如果到了前线,任平发信来招,阿古柏麾下,去留自决。
巫蛊之祸中,任平给阿古柏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不怕霍光,卫广,也可以不要上林苑和什么马军护军,但是其却万万不敢得罪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