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三年,春,陛下诏令镇朔将军,朔方部刺史,朔方郡守任平。
素闻镇朔将军,军功卓著,常怀鸿鹄之志,颇具才干。
夷安公主,品貌俱佳。
二者性情相和,年岁相仿,特赐婚约,以成良配。
急令镇朔将军,朔方部刺史,朔方郡守任平,即刻返京,以完婚约。”
本来任平的工作,在沃野城开展的如火如荼,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谁曾想这个时候,汉武帝下召让他回京。
来宣读召令圣旨的,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任平新交的好朋友,柳签柳黄门。
回京也便罢了,还突然给自己弄個公主媳妇。
领了圣旨后,任平便与柳黄门相视而立,他搜肠刮肚,想了好久,还是不记得这个“夷安公主”是何许人也?
“柳黄门,咱们都是老熟人,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有个事儿,咱想向你打听一下。”
任平话音刚落,还没等自家下文出口呢!柳签便已然心领神会,自顾自的解释道。
“承蒙将军抬举,唤咱家一句老熟人,咱家今日便与将军多句嘴。
此事乃是太子殿下刚回长安,便与陛下议定的,具体细节,咱家却是不知了。
咱家临来之时,殿下交待了两句,请将军莫要有忧虑之心,只管回京完婚便好。
将军之父,此时应该也已经收到传召返京的旨意了。”
柳黄门说得已然算是挺多了,但皆没有说到任平的心坎里。
他不是要问,汉武帝和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夷安公主。
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意思,任平哪里还用柳黄门给自己解释,傻子也知道,此次回京,只要不遇上向先前那般巫蛊之祸的大灾,自家便绝对是无性命之忧的。
任平有心想要接着问,但见柳黄门那笑呵呵,却又闭口不言的态势,便知若是这么干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故而他眼珠一转,当即吩咐道。
“来人!把我给柳黄门准备的朔方特产呈上来!”
“哎呦!任将军客气了,咱家公务在身,难免有落人口实之嫌疑,可不敢……”
柳黄门的推辞之言,还未说完,自帐外已然有两名美貌胡姬,拎着精致食盒,来到了二人之间。
“都是一些乡间土里长出来的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让柳黄门尝个新鲜。”
任平一边说,一边亲手为柳黄门打开两个食盒。
柳黄门原本听到“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时,眼神里还透过一丝失望,但等见到两个食盒里所盛放的“土特产”时,立马眼睛都直了。
“十块胡饼,一百两北河石,小小心意,还望柳黄门莫要嫌弃。”
“这,这未免太贵重了吧?咱可万万不敢收啊!”
柳黄门嘴上说着不敢,手掌却是探到食盒里,上好的玉珏,成色十足的金块,他做了半辈子黄门,也没攒下今天这份家当呀!
“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礼尚往来,不是平常事么?把这些土特产给柳黄门包好。”
“诺!”
两名胡姬闻言,拎着两个装有食盒的土特产,缓缓退下。
她们这一走,把柳黄门的半个魂儿,都给勾走了。
能在太子宫中任职,本就不易,贴身黄门这个权位不可谓不重,只是太子平素结交的,都是一群“书呆子”,“腐儒”,“穷游侠”,哪里送得起这么重的礼?
平日里柳黄门每月能找补几算钱,便就是不错了,像今天的重礼,他是想都不敢想。
“柳黄门放心,手下人会办好的,到时候咱们一起返京,土特产份量重,不好好包起来,若是漏了,丢了,岂不是枉费功夫了?”
“对对对……还是将军考虑周全。”
“哈哈哈……”
整个朔方现在都是他的地盘,别提那些分了地的百姓,便就三五成群,带着仆人,骑着马,前呼后拥,寻狼赶狗的“二世祖”,皆是任平最好的眼线探子。
自从柳黄门一行人的脚步,踏入朔方的土地,任平坐在沃野城,就得到了消息,自然可提前准备这样的“土特产”。
说到会心处,任平笑了笑,却是该问正事了,自家那礼可不是白送的。
“柳黄门,帐内只有你我,帐外护卫,皆是我心腹,你给咱透透底,那个夷安公主到底是个啥样人?
不瞒黄门,我新晋又收了两房妾室,这加起来都有四个了。
先前没有正妻,大家也还好,我这没什么规矩,统称夫人,亦算是相安无事。
但这眼看陛下让我娶公主,我这人没啥规矩,又不知礼数,若是平日里怠慢了公主,或者公主刁难那几房妾室,咱又当如何?
想必柳黄门亦知我任平的为人,咱这生平没啥大癖好,就喜个男欢女爱,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家里这出了个岔子,那不是要了我半条命么?
再者我家里那位英夫人,眼看要不了几个月便生了,此时一旦有个冲撞啥的,你应该知道我啥心情吧?”
任平一番啰哩啰嗦,甭管柳黄门听没听懂,反正他是连连点头。
任平说完之后,柳黄门并未着急回答。
就冲方才那份礼,柳黄门也知道任平此时所问之事重要程度,这事答得好了,皆大欢喜,若是他答不好,说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将军,按理说,咱们做婢子的,自是不敢非议皇家之事。
你我既为朋友,咱家虽然乃残破之躯,但缺得却不是道义。
咱家入宫亦有三十年了,对于这些往事,虽不敢说皆知始末,但也算是大概清楚几分。
要说这夷安公主的嫡母,倒没什么像样的身份,凭借着夷安公主,做了个良娣,夷安公主四岁时,其母便亡故了。
陛下怜爱她,赐其食邑封地在夷安,那可是块好地,属高密国,自前朝便是王公帝女的聚集封赏之所。
齐临淄十万户,巿租千金,人众殷富,钜于长安,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
后来陛下的姐姐,隆虑公主便向陛下求亲,陛下便将夷安公主嫁给了其子昭平君。
不过当时夷安公主还是襁褓年岁。
这昭平君性情顽劣,后来一时醉酒,把夷安公主的傅母给杀了。
虽然陛下不忍,但最后还是将昭平君处死了,之后夷安公主也未曾回封地,一直留住长安,陛下还为她修建了一座别院。
婢子见过夷安公主几次,论容貌,乃是龙凤之后,绝非寻常俗物可比,说句不中听的话,比将军的英夫人,兰夫人,更加美艳。
论性情,亦是少有的温婉,前番长安出了那般大的祸事,夷安公主都未受牵连,将军可知一二了。”
听得柳黄门言罢,任平心里便有底了,其他都是小事,只要别娶回来一条母老虎便行了。
要不然他这天天虎狼斗,让任平也不用干别的了,真该要四处救火了。
————
“来人!击鼓聚将!”
送柳黄门去休息后,任平便迫不及待的召集一众亲信官吏,大帐议事了。
沃野城的聚将鼓,一敲便要所有三老以上的官吏全到,在城中的商贾代表,亦要出席。
往常一两个月,也不见敲一次聚将鼓,寻常任平有事,都是骑着马,到处找单个官吏,商盟主事。
这两天聚将鼓敲得这么勤,加之柳黄门一行人的到来,城里的官吏,商贾,心中都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
“参见将军!”
“参见将军!”
“参见将军!”
…………
“免!”
众人在大帐落座后,任平也不啰嗦,直接开言讲事,比起交待公事,他现在心里更着急的是自家私事。
突然要娶亲,一会儿回寝帐,咋和后面的四位夫人交待,他还没想好呢!
“各部近来,可有异议?”
任平这一问,把众人给问懵了,大家相互间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心想这是谁给将军惹出祸事,闹到朝堂了?
任平见此,心中便已了然。
其实他这个也就是走个过场,任平一天起床后,就骑着马带亲卫先到田间乡野转悠一圈,每天都是不同的方向,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别说下面人想提前做准备了,就是任平不说出发,身为亲卫总领的许野,都不知道他当天要去哪?
任平转悠不是瞎转悠,他目的主要是探查一下百姓的耕种情况,和百姓们随便聊几句,看看他们的需求,有没有里长,亭长,乡长,背着自己,欺上瞒下,欺压百姓。
虽然如此这般,通常只是走个过场,和百姓们说不上几句话。
但这是一种态度的表现,有他如此行径,便是对一些想动歪心思的里长,亭长,乡长无声震慑。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水至清则无鱼。
道理任平都懂,但什么事都得有个度,小来小去的事情,任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一旦有越过线的事发生,有他天天巡视,就不怕治下百姓,上告无门。
不在小事上,给他们震慑震慑,那些官吏,商贾,胆子就会越来越大。
现在很多事,任平都能帮他们兜底,一旦出了大事,日后再东窗事发,任平如何兜底?
便是他想讲昔日情分,都没办法讲了。
转悠完之后,就是视察部队训练情况,劳役情况,再之后就是指挥聚拢闲散匠人,搞他自己的“小发明”。
沃野城民生什么样,各部门执行他的政策怎么样,哪里还用问,都在任平的心里呢!
“陛下有旨,召我回京,为我赐婚,将夷安公主许配给我。
若是无事,我明日便动身。
我走之后,朔方的大小事务,皆由崔郡丞暂代管理。
若是有不能决断的急事,可派人加急送往长安任家,由我亲定。
我走之后,一切事务,均按照咱们先前商定的执行。
记住!谁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了幺蛾子,老子回来一点情面也不会讲,没有其他二话,就是砍了了事!”
本来帐内众人,听到先前天子嫁女时,皆一副有荣与焉的模样,但等听到此处,却是一个个脖颈冒凉风。
任平环视了一下众人,对于他们大多心有余悸的神情,很是满意。
朔方此时千穿百孔,自家若是不狠戾一些,这么多的“老油子”,还真不容易震慑住。
能在边塞活到现在的,即便是一个寻常百姓,都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匈奴才有大动,今年未必会再折腾了,但是咱们不能不防,尤其是莪走之后,北河以北,原来每日巡逻的岗哨,皆要增至双岗双哨,一有风吹草动,你们要及时收容百姓进城,果断反击,加紧报于京都。”
“诺!”
“诺!”
“诺!”
…………
严肃的说完了,任平便开始说点轻松的。
“通知全城的弟兄们,都好好等着,咱娶了公主回来,必定请全城弟兄喝喜酒!”
“哦唬!”
“喝将军喜酒!”
“将军放心!”
…………
————
处理公事时,任平风风火火,一出大帐,到了四位夫人的寝帐附近,他是扭扭捏捏,犹犹豫豫。
思来想去,任平决定先摆平红英,邹兰,然后再哄哄阿姿,阿雅。
“少军!”
“三郎!”
“阿哥!”
“阿郎!”
谁能想到,任平挑开自家红英夫人的寝帐门帘,里面竟然聚齐了他的四位夫人,还有跟随伺候的胡姬侍女。
任平看着寝帐中,十来个莺莺燕燕,脑袋瞬间便大了。
“你们都下去吧!”
“诺!”
任平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一众胡姬侍女,帐内总算是能稍显清净一些。
“你们咋都在这?”
任平怕红英,邹兰,阿姿,阿雅有矛盾,还没安排她们见面呢!
他哪里能想到,人家四个人已经背着自己见上了,看那一地的水果皮子,想来没任平啥事了,人家四个相处得挺愉快。
“少军,莫要怪几位妹妹,是我叫人唤阿姿,阿雅两位妹妹,一起过来陪着我说说话,解解闷的。”
红英说到此处,任平才反应过来,她虽然和阿姿,阿雅不是一个国家的人,但都地处西域,如今嫁到一起,也算是半个老乡了,自然想着说说话,聊聊天。
“此事是我料想不周了。”
任平心怀愧疚,拱手对着红英,赔了个不是。
他这般作为,反倒是把几位夫人给闹愣了,谁也没想到任平竟然这般重视,一位妾室的随口一言,一时间几位夫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任平见此,计上心来。
趁着四女心神触动之即,他赶紧把陛下嫁女的事,原原本本和她们说了一遍。
“此事乃是天恩,少军怎还扭捏起来了?
兰妹妹,赶紧招呼人为少军沐浴更衣,可莫要让人觉得咱们姐妹怠慢了公主。”
邹兰闻言,便拉着阿姿,阿雅,准备做事,却是被任平一把拦住。
“红英,莫要如此,你这般,让为夫,真是无地自容!
红英你好好养胎,二姐那边我已经嘱咐好了,让她天天都来为你巡诊一番。
兰姬,替我照顾好红英。
阿姿,阿雅,我不在,家中事务,便要你们多操持了。
几位夫人放心,在我任平心中,没有妻妾之分,你们皆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无论是谁,都不能辱尔等。”
任平说罢,唯恐离别太过于伤感,眼睛要尿尿,赶紧掀帐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四女神情复杂,心中情绪万千,但皆有所托良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