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任平带来得三百名好手,只能等在宫闱之外。
不过今天他却没想着按规矩办事。
太子刘据这般火急火燎的召自己回来,以任平的认知,长安必是出了大事,但等自己到了长安后,先是平素少有来往的霍光,带着两个和自己已然闹掰了的结义兄弟,前来接船,随即又说是陛下和太子都在宫中等着自己呢!
让任平认为的长安大事,除了汉武帝的身体有了变化外,他却是想不出其他了。
虽说按照史书记载,汉武帝至少还有两年寿命,但任平又不是再玩游戏,大家亦不是NPC,可都不是按照剧本来的,天知道汉武帝什么时候吃错了什么,突然早死了两年,也不是没可能。
假设现在霍光说得话是真的,那汉武帝和太子刘据都还活着,那汉武帝召见自己也是有大事要吩咐,他已然到了风烛残年,任平不得不防啊!
天知道这老头现在想得是什么,若是把自己当成韩信一样处理了,那任平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再者后世的何进是咋死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例子可太多了。
到了宫闱之外,任平也没多言,只是径直和霍光一同往里走,没有他的命令,护卫他的三百名士卒自是不会因为此地是宫闱便停下脚步。
好手之所以是好手,除了武艺超群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便是他们这三百人,包括停靠在长安城外的数千朔方水军,都是只认他任平,不认什么太子殿下,汉武大帝。
他们认太子殿下,汉武大帝的时候,这些人三天饿九顿,都混到被迁移朔方的地步了,没有任平,他们现在都已经过上自己的周年忌日了。
老百姓,底层士卒,皆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他们比谁都清楚。
“宫廷禁地,闲人止步!”
任平的护卫刚要随其进去,周遭守卫宫门的南北军士卒,却是以长戈架起了刃门,出言呵斥。
事到如今,任平依旧没说话,甚至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副云谈风轻的表情。
一旁的许野,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也一句话没说,直接将自家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
其他护卫见此,哪里敢怠慢,纷纷齐刷刷抽出佩剑,和守卫宫门的几十个南北军士卒对峙起来。
那些南北军的士卒,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当下便懵了。
领头的百将,一会看看霍光,一会看看任平,茫然不知所措。
“任将军这是何意?”
“哈哈哈……镇北将军勿怪,弟兄们久居边塞,不通礼数,不通礼数!还不收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尔等能犯浑的?”
任平神情故作严厉,一众士卒听罢,望向许野,见其率先将佩剑收入鞘中后,方才纷纷有样学样的收剑入鞘。
霍光并没有因此而为难任平,原本他以为这风波就此平息了,谁曾想,这些士卒虽然把兵刃收了起来,但是依旧要作势跟着任平进宫闱。
那些守卫宫门的士卒,哪里敢放?
他们不放,刚刚收剑入鞘的朔方士卒,又在许野的带领下将自家兵刃抽了出来。
这一次他们抽出兵刃后,周遭霍光带来的羽林军迅速便将他们给包围了。
面对这千余名羽林军的包围,任平麾下的三百护卫士卒,脸上毫无惧色。
他们大多都是跟着任平打过浚稽山之战的老兵,这等场面,相比起步兵顶着匈奴箭雨,冲击他们的骑军时,岂不是小巫见大巫了。
事到如今,霍光也看出来任平的意思了。
说什么“不知礼”,通通都是借口,其就是想要带着这三百护卫进宫门。
“任平,汝要谋反么?”
霍光还未说话,一旁的王小利却是先行质问起了任平。
任平闻言,眼睛死死盯着他,并未出言回答,心中却是无限悲凉惆怅。
曾几何时,他与王小利也曾一起面对李广利的骑兵冲锋,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有些人的人心虽然会变,但任平想不通,为何他会变得这般快,此时任平真想好好问问王小利,自己何曾有一点对不起他?
主辱臣死,任平顾忌兄弟情谊,许野却没有那些在意之处。
王小利刚刚言罢,许野便提剑冲了上来,一旁守卫宫门的南北军士卒想要阻拦,却是被他一個照面,便用剑上撩刮破了虎口,致使其不得不将兵刃扔到地上。
王小利见此,神色惊慌,连连后退,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其他的羽林军,却是依旧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真的同任平开战,毕竟掌管他们的霍光还未开言。
霍光见此也是一惊,他没想到任平身边的人真敢动手,仓促之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就此和任平撕破脸。
王小利本是亲卫出身,武艺还是说得过去的。
但这事分跟谁比,同许野一比,则完全不够看。
许野剑术高超,任平素知,问及师承,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西汉大侠剧孟的徒孙。
“住手!”
眼见许野的长剑便要将王小利封喉,任平一声断喝,其立马停了手。
此时许野的剑尖已然稍稍划破了王小利咽喉的肌肤处,当其闻令收剑后,血方流出,惊魂未定的王小利,更是在一旁冯辉的提醒下,才知自家脖颈处有伤。
“镇朔将军,宫闱禁地,汝何故如此?”
出了这等恶事,霍光自持身份,却是不好先言,一旁的陈留之,借着自己和霍光非凡的关系,又有当任平媒人的情分在,由他开口问询,自是合适不过。
任平闻言,淡淡一笑。
“留之兄,非是平不晓朝廷法令,实在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敢问诸位,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安好?”
任平此问却不是问陈留之,一旁的柳签本想脱口而出的作答,但话到嘴边,却是又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安好不安好,本来他这个贴身黄门最清楚,但其转念一想,自家离开京城已有大半月,具体如何,他还真不敢同任平做保。
“自然安好,任将军若是不信,稍后同往未央宫觐见便知。”
霍光回答的很是干脆,没有丝毫犹疑。
任平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非是平不信将军,只因平身负陛下,殿下的密旨,不得不谨慎些,还是请柳黄门先行进宫,面见殿下和陛下,你我在随后觐见吧!”
柳签闻言,心情激动不已,他真没想到,任平如此信任于他。
霍光听到此处,思虑了半晌,方才咬了咬牙回道。
“好!”
“有劳柳哥哥了!”
“贤弟放心!”
柳签应了任平一声,便快步向未央宫走去。
他这一去,宫闱之外的场面,瞬间尴尬了不少。
霍光虽然不想得罪任平,但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不信任自己,亦这般不给自己面子。
一旁的陈留之深感当日自己做媒的好处。
今日若没有往昔的那点情分在,说不得真要刀兵相向,血溅五步了。
霍光一方不理解任平的谨慎,甚至霍光还对任平这般不信任自己,而感受到羞辱,但任平却是不在乎。
事关自己的小命,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些。
他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五个媳妇在沃野城等着自己呢!
任平可不想他是活蹦乱跳的来长安,躺在棺椁里回沃野。
许多事他都不好言明,任平总不能说,在场之人,他最不信的便是你霍光了。
前世的杨敞倒是相信他,但是在废帝时只因为政见不和,就被霍光暗指田延年,吓唬得一病不起,最终硬是给活活吓死。
再有王莽的儿子,只因为说汉武帝给霍光和上官桀封侯遗旨是假的,霍光便告知了王莽,王莽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儿子。
任平不是杨敞,别说现在田延年还在齐国做丞相呢!
便是田延年在此,舞弄几下兵刃,也吓不到他这位镇朔将军。
任平更不是王莽,霍光想要干掉他,怕不是那么容易。
这位权臣的狠辣,任平心知肚明,有史为鉴,在这多事之秋,他如何敢信?
柳签这一趟,去得时间可是不短,在场众人当中,任平虽然心里直敲鼓,但其深知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不能乱了自家的方寸。
甭管他现在心里是不是已经急出火来了,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使得在场众人,均不能以他神情喜怒,而察觉到他的心中真实想法。
任平一方,他就是主心骨,其越是心定神闲,许野等一众护卫士卒,越是士气旺盛,心里有底,勇往直前。
反观霍光一方则不然。
霍光本人是能沉得住气,脸上不露分毫破绽。
一旁的陈留之更加无所谓,在场之中,心里最轻松的莫过于他了。
不管谁赢,陈留之的利益都不会伤到分毫。
凭借他与众人的关系,以及其自身的才干,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他都会被重用信任。
但霍光阵营的其他人,却是没那么淡定了。
最焦躁的莫过于,刚刚脖子差点被捅了一个大窟窿的王小利。
本来他是想凭借霍光,压任平一头,谁曾想依旧是自己出了丑。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冯辉最为尴尬。
他虽然从头到尾话不多,但是从其现在所处的队列位置来看,冯辉的心中已然早早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很明显并不是任平。
对于自己的这个选择,冯辉原本觉得没错,但是今日许野出手教训了王小利后,冯辉却是追悔不已。
他身为结义大哥,一直想有个大哥的样子,但奈何官职,功绩,情分,都没办法在任平面前摆大哥的派头。
本来他想借着霍光重振雄风,但如今看来,连霍光面对任平,都要让其三分,冯辉的重振雄风梦彻底粉碎了。
不仅如此,他和任平都知晓,今日事罢,他们的结义情分便算彻底消耗殆尽了。
许野都用剑,给王小利脖子上留了个标记,他冯辉比之王小利,又能强上几分?
冯辉现在根本不敢看任平的眼睛,其心里盘算的全是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霍光一方中,最茫然的便要属守卫宫门的百将了。
他根本没明白眼下什么情况,更是看不懂为何任平非要带人“强闯”宫门。
此等大事中,他什么也做不了,任平带来的士卒,皆是顶盔掼甲,配有弓弩,这等装备,如此身手,让他带着几十个人去拦,累死他也拦不住。
与守卫宫门的百将不同,将任平团团围住的羽林军,是不想和任平为敌。
他们这些人,虽然忠诚于汉武帝和太子殿下。
但他们不是被任平带兵揍过,就是和任平一起揍过别人。
多少有几分情谊在,将士之间,讲究的就是这个。
再者这两年任平的事迹,他们在京城也有所耳闻,抛开其他的不论,这些羽林军是从心里面尊敬任平的。
即便基层统兵者有些或许因为自身门庭的关系不这样想,但是底层的士卒,大多如此。
再则任平方才给出的理由也正当。
大老远的把他急匆匆召回京城,傻子也知道必定有要事,且若是有人和这些士卒说,任平想要谋反,这些羽林军的第一反应,就是诬陷。
任平的忠诚在巫蛊之祸中,早都已经被证实过了。
正因为这些羽林军是这个态度,霍光看在眼里,方才会在此时选择让任平三分。
“太子殿下到!”
等待的时间太长,任平都开始发呆了,但不远处柳签尖锐的声音一响起,其立马便一个激灵儿的站了起来。
这声唱诺也把霍光吓了一跳。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
随着太子殿下的车撵抵近,在场霍光一方的众人,皆下拜行礼。
任平居首位,屹立不动,显得格格不入。
之所以如此,是他看见了柳签眼圈泛红,觉得事有蹊跷。
柳签见此,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将车帘拉开一角,任平透过当中,一眼便认出了里面之人正是太子刘据。
见到太子刘据那般模样,任平心中惊惧不已,其不由得眼圈也泛了红。
“臣任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有任平领头,其余众人皆拜倒于地。
柳签见此,便将车帘又放了下来。
“孤安!任卿且先随孤面见父皇。”
“臣遵旨!”
任平回话之时,眼泪含在眼圈里,起身之后,一把解下腰间佩剑,递于许野。
留下一句“原地待命”的军令,便同霍光二人一起跟随太子车撵,缓缓步入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