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寇来攻打县城了?!”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惊呼。
刚叫完,后脑门就挨了一巴掌,却是旁边老衙役打的。
“瞎几把叫什么?没看见里面有不少穿着营兵甲衣的军爷?还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你仔细瞧瞧,是不是罗典史?”
年轻衙役仔细看了看,不禁眨巴了眼睛道:“还真是罗典史。他们咋弄成这样?”
“这还用想,吃了败仗呗。”
这年头,官军,尤其是地方官军,吃败仗不稀奇。
乡勇们瞧见这大群人直奔城门而来,原本也警惕起来,要拿兵器做准备的——不是准备阻拦,而是准备往城里跑。
可瞧见里面有不少官兵,领头的还是罗典史,便都放松下来,继续喝粥。
很快,罗典史就带着几百人来到城门前。
原本在凉棚中纳凉的乡勇头领和县衙捕快赶紧迎上来。
“罗典史,您这是怎么了?”
罗怀玉满脸狼狈,神色略有不自然,感觉到抵着后腰的匕首刺了下,赶紧道:“别提了,官兵在天目山中了埋伏,吃了败仗。”
虽然猜到是官军吃了败仗,可听罗怀玉亲口这么说,捕快和乡勇头领仍很吃惊。
“不是说贼寇只有几百人吗?三千人去打怎么就败了?”
“中伏也不至于败吧?官军有一千多呢。”
“王参将呢?他们没逃回来吗?”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问起来。
罗典史感觉身后匕首又刺了刺,便脸一板,喝道:“这些是你们该问的吗?都闪开,俺要进城向知县禀报军情!”
说着,便带着身后的刘升等几百人往城门洞走。
典史虽然不入流,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是县里各种武装的领导。
所以,罗怀玉一发怒,还说有紧急军情要禀报,捕快和乡勇头领都不敢阻拦,任由罗怀玉带着义军伪装成都败兵进了城。
刚过城门,刘升便喝道:“动手!”
走在刘升左右的二三十個亲军立马挥刀,砍向城墙边的衙役、乡勇。
只砍倒几个人,剩余的几十人便一哄而散。
外面的捕快、衙役、乡勇见此惊变,大部分都往别处跑去,只有少数想进城,都被义军毫不留情地斩杀。
“速速关闭城门!”
在刘升的呼喝下,城门很快关闭。
“文宥带一哨常备军、一百渔猎团战士紧守东城门!”
“彭有义带一哨常备军、一百渔猎团战士速去抢占南城门,接应在城外埋伏的一哨常备军!”
“其他人随我去县衙!”
刘升连续下达几条命令。
进城的义军迅速分为一小一大两股。
除文宥这一哨人留守东城门外,其余人都沿着大街向西直奔。
到了十字路口,刘升带着几十名亲军、一哨常备军和三百渔猎团战士向北直扑县衙。
确山县城内的布局很传统,十字大街将城区分成四大块,县衙却在正北边,坐北朝南。
一应官衙、仓库也都在附近。
刘升带兵赶到时,县衙这边还没得到义军进城的消息,大门仍大开着。
几个守门的衙役见状立马往里跑,还想关门。
却被几个跑在前面的亲军弓弩手一波乱箭射倒。
随即几十个亲军就当先冲进了县衙!
县衙后院。
知县蔡文鼎正在看一本小说——他这个人贪财却不好色,唯爱看小说、听戏曲。
正为话本中的剧情拍案叫绝呢,便听前衙传来喊杀声。
随即一家仆便奔入院中,满脸慌张地喊道:“老爷不好了,贼兵杀入县衙了!”
“什么?!”
蔡文鼎一惊坐了起来。
“贼兵攻进县衙了?哪里来的贼兵?”
家仆急道:“老爷,甭管哪里来的贼兵,先逃命要紧啊。”
“对对对,逃命要紧。”说着蔡文鼎就跟家仆跑,刚跑出门又想起话本没拿,忙赶回去拿了话本。
家仆看到十分无语,却又没法儿说什么。
“老爷,我们先从后院墙翻出去,等弄清楚城中情况,说不定还能召集人马把贼兵赶出去,那样老爷就不用背负丢失城池的罪名。”
这家仆拉着蔡文鼎一边往后院墙跑,一边出谋划策。
蔡文鼎不吭声。
他觉得贼兵都打进县城了,那些衙役、乡勇多半没了指望。
想要夺回县城?
不太可能。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些话本中,知县在丢失城池后的殉国之举,想着他若丢了县城该怎么死。
上吊?
投水?
还是服毒?
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死法。
不待蔡文鼎想好,便已经跟家仆跑到了后院墙边。
“老爷,我扶您上墙!”
家仆很忠心,要扶蔡文鼎翻墙先走。
蔡文鼎也没客气,在家仆的帮助下就往墙上爬。
可他平时没锻炼,又有点胖,一时根本上不去。
正卖力爬着呢,便听见有人大喊,“那儿有人要翻墙,定是知县!”
“快追!别让他跑了!”
随着大喊声,还有一群脚步声迅速接近。
蔡文鼎吓得一颤,瞬间倒了下来。
等他挣扎着起来,便被好几个义军围住,刀子都架到了脖子上···
义军几乎没遭到任何抵抗,便占领了县衙。
正中午的,多数吏员不在县衙,可六房都留了值守书办,都被义军抓了,一个没跑掉。
问明了仓库所在,刘升便派人去占据、看守。
这时蔡文鼎也被押到了刘升面前。
瞧见刘升大马金刀地坐在县衙正厅的知县位置上,蔡文鼎又气又惧,却昂着头道:“逆贼!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刘升道:“是吗?那便将知县老爷拉到东城门楼上,当着众饥民的面活剐了吧。”
蔡文鼎听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心道:这怎么跟我在话本里看到的不一样?
贼首见我有骨气,难道不该好言语地劝降我吗?
就算要杀我,好歹也给个痛快啊。
活剐算个什么事?
押着蔡文鼎的几个义军将士也是一愣。
他们还是头回见刘升要活剐某个人。
但回过神后,还是拉着蔡文鼎出去,准备照办。
蔡文鼎人都软了,被拖出了县衙正厅,才回过神来,仓皇哭喊。
“别杀我!”
“饶命啊,大王!”
“我上任以来没做过什么恶事,不该被活剐!”
蔡文鼎急中生智,终于喊了句有用的。
刘升本就没想杀蔡文鼎,当即发话,“知县老爷喊冤?那就把他带进来让我审一审。”
蔡文鼎被带回正厅,依旧难以站稳,只能瘫坐在地上。
刘升道:“你做没做恶事,我半天也查不清楚。我只问一句,这县城外的上万饥民你为何不管?”
“大王明鉴,我管了呀。三日放粥赈济一次,活了不少人命。”
刘升听了质疑:“三日才放粥一次能活人命?”
蔡文鼎哭诉道:“没钱没粮,三日放一次粥已然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了。”
刘升道:“确山也算是豫南大县,县城周边大户众多,城内也有不少豪富,你作为知县竟然筹不到钱粮?”
蔡文鼎苦着脸解释,“钱粮是能筹到一些,可先得上交赋税,还得给县衙上下发俸钱、工食,又要养乡勇,能拿出来赈济饥民的实在不多。
况且有些饥民都不是我治下的,而是从府城过来的,一日来几百上千,我便是想赈济,也赈济不来呀。”
这时,随柳二河前去占领仓库的安骏进了正厅,来到刘升面前,道:“启禀首领,仓库中只有500多石粮食,白银1325两。”
“才这么点?”刘升皱眉。
蔡文鼎见刘升不悦,心中更怕,忙解释道:“大王来的早了些,秋收在即,县衙确实没什么钱粮。”
“你的意思是说,我该退兵回山里,过一两个月再来?”
“我绝非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蔡文鼎没想到刘升这么难糊弄,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升懒得跟蔡文鼎浪费时间,直接道:“你与被抓的书办速速供出其他吏书住址,我派人去抓了。
然后你们带着我的兵到城中大户家征收钱粮,天黑之前,征收的钱粮数目能让我满意,我便饶你们一命。
记住,是向大户征收钱粮,而非穷苦百姓。我的兵会监督你们,若有不对,莪照样不会对你们客气!”
说完,示意士卒将蔡文鼎拉去跟之前抓捕的几个书办团聚。
没多久,郑二砫带着一哨常备军来县衙复命,表明他已配合彭有义所领的两百人占领了南门。
如今南门也关闭了。
刘升于是派人去传令,让协守的两百渔猎团战士上城墙巡防,监视饥民情况。东、南两门,各自只留一哨常备军防守即可。
随即问郑二砫,“街上可有趁乱抢劫的?”
“有,还不少。”
这种事在城池易手时几乎必然发生,刘升并不意外。
他当即命令道:“带着你这一哨常备军分两大队巡查街面,凡遇到抢劫、侮辱妇女者,当场斩杀。
再宣令百姓紧闭门户,不得上街行走,不得故意生乱。”
“遵命!”
郑二砫走后没多久,蔡文鼎等人便供出了其他六房吏书(吏员、书办)的名单、住址。
于是,刘升又派出两百渔猎团战士,分成四队,各自带一个书办,按照名单、地址抓人···
刚听说“贼兵”攻进城时,城内不论是富绅还是穷苦百姓,都心中惶惶,生怕贼兵大肆烧杀抢掠。
少数有见识的富绅则想得更多——他们想到城外还有上万饥民,若是也跟着涌入城中,那县城怕是要彻底大乱,甚至成为人间地狱。
甚至少数人都后悔之前没多献些粮食,好让知县把饥民打发走。
城东李家,称得上是县城第三豪绅。
在县城外有一万一千亩田地,四个庄子。
在县城内则有七间商铺,还有一座酒楼。
现任家主李功章虽只是个举人,但其叔父却是致仕的四品官。虽然已经老糊涂了,可在确山仍有些影响力。
得知贼兵进城,李功章第一时间便让护院、男仆紧守宅门、院墙,防止乱兵闯进来。
等了一阵子,没见贼兵来闯,李功章便想派人出去打探情况。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敲锣声。
随即就有人高声道:“首领有令!各家紧闭门户,不得上街,不得生乱!”
又上到梯子向外张望的男仆下来道:“老爷,是贼兵。”
“闭嘴!”李功章先喝斥了句,“什么贼兵?要叫义军!还有其他人,都别称呼错了,给俺们家招来灾祸!”
训斥完仆从,李功章却是皱起眉。
心想:哪里来的贼兵,进了城没大肆抢掠,竟然还维持起秩序?真是罕见。
城外饥民也不见动静,莫非饥民没趁乱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