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才带着三百胜捷营亲卫先一步来到辕门前,守门的明军竟还没意识到是敌人。
反而面带讨好地向史进才询问——
“不知来的是哪位将军?是要换防吗?俺们怎么没接到通知?”
史进才原本是要带人抢夺辕门的。
此时见辕门唾手可得,他便改变了策略,问:“俺们确实是来换防的,快去叫你们裘守备出来。”
守备的姓名等信息,是赵开富路上说的。
守门明军道:“俺们守备陪着矿监去舞阳县城了,如今营中是秦把总主事。”
“那便让你们秦把总出来。”
守门的明军伍长进去,很快,一个穿着布面甲的官军把总就带着几个人来到辕门处。
这位秦把总倒是有些警惕性,也看得出义军队伍很多地方不像官军,心里起了疑。
却还是没想到是敌人。
因为赵开富他认识。
他按着刀柄打量了义军队伍几眼后,才看向史进才,皱眉问:“你们是哪里的队伍?可有调令?”
史进才笑道:“调令在这儿。”
说着就持刀捅过去。
秦把总身手颇为敏捷,竟然一個侧身躲开了,就要拔刀应战。
却一下子被好几支弩箭从十几步外射到身上,立时毙命。
其他明军这才反应过来。
“敌袭”都来不及叫一声,便逃散向四面八方。
胜捷营亲卫直接尾随冲进了营中,一边杀散成队的官兵,一边大喊:“放下兵器!跪地投降者不杀!”
营中一把手不在,二把手也被袭杀,战力最强的几十个家丁则陪着守备和矿监进城潇洒去了。
剩余的几百营兵骤然遭遇袭击,毫无反抗之力。
再加上本就只有几百人,不过一刻钟,营地便被胜捷营亲卫控制住。
同时,彭有义也带着第一营封锁了旁边的官办铁场。
战后统计,这一营官兵被斩杀的只有三十几人,剩余的四百多人皆尽被俘,无一走脱。
随后,刘升让十几个军政员,带一批算术相对较好的老兵进入官办铁场,统计里面的铁料库存以及工匠人数。
又让赫连岳带领两百胜捷营及一哨骁骑营亲卫,到舞阳县城回铁场的路上埋伏,争取俘虏了那裘守备和矿监···
太阳落山后。
赫连岳见官道上还没出现裘守备等人的影子,不禁臭骂。
“奶奶的,这驴球守备和狗矿监也不知到县城潇洒个甚,竟然到现在都不回,怕不是要在城里过夜。”
一个哨长笑着接话,“俺看八成是去逛青楼了。”
赫连岳听了稀奇道:“太监也能逛青楼?”
“那是,俺在汝阳时,便成看到有太监大摇大摆地进青楼找姑娘。”
赫连岳跟这哨长聊了几句闲话,又得去前面侦查的探马回来禀报,说没瞧见疑似裘守备的人,便下令收兵。
回到铁矿场附近的营地后,赫连岳到义军营中,向刘升交差。
刘升正在看军政员统计的铁场铁料库存、工匠人数等报告。
这处铁场铁料三月解送一次,跟矿监征收的铁课一起,先送往舞阳,在通过汝水经淮河、过运河,送往京城。
义军来得挺巧,下一次解运就在十一月上旬。
也即是说,目前这铁矿场存有近三个月的铁料库存。
经查看,铁场仓库里目前有生铁38万斤,熟铁35万斤。
刘升刚开始看到这个数据还挺高兴,认为铁场库存的熟铁已经可以用来做盔甲兵器。
可看了军政员赵德友在后面附录的“说明”,这才知道这时代的熟铁是分品级的。
经工匠过火锤炼差不多一个工作日(大概六到八小时?),称为“一火”或“一炼”。
生铁会在锻打的过程中因为不断氧化而损耗,也被认为是去除杂质。
一般民用熟铁,是由生铁十去其三得来。也即是十斤生铁,可锻得七斤民用熟铁。
而用来做盔甲、兵器的熟铁,最低也要经过五炼才行。
而五炼之后,十斤生铁一般只能得三斤熟铁。
由此可知民用熟铁与军用熟铁区别多大。
至于说精铁或者说钢,至少要经过十炼才能得到。
而十斤生铁经过十炼之后,往往只剩两斤左右。(五炼之后,再每增加一炼,氧化减少的就很少了。)
根据此地有经验的工匠讲,只有精铁才能用来做甲片。
火铳则需要炼数更高的精铁,十炼精铁也只能做明初那种突火枪。
如果要制造鸟铳(火绳枪)、燧发枪,起码需要十斤锻炼得一斤的那种高炼数精铁才行。
至于腰刀、枪头,如果用折叠锻法,至少也须十炼以上的精铁才合用,三十炼以上才称得上良品。
如果百炼,那就是宝刀级别了。
不过如今制式刀枪基本不用纯锻打的方法,而是用包钢法、夹钢法或者嵌钢法等更省功夫的工艺。
不论是哪种工艺,都需要用到五炼以上的熟铁及少量钢材(这里的钢材指炒钢、灌钢,都并非高质量钢铁,在明代被称为伪钢。)
让刘升感到无语的是,铁场库存的这35万斤熟铁都特娘是民用级别的!
至于十炼以上的精铁,仅3万斤。
这个数字看着挺多,但再算算打造各类兵甲需要用多少精铁,就知道3万斤真心不多。
按明制,合格的布面甲至少二十几斤,里面的甲片怎么也得二十斤。
头盔一顶至少用铁五六斤。
腰刀一般一斤多到两斤多,考虑到其中用了钢材,就按精铁两斤算。
火铳的话,在明末怎么也要用鸟铳才跟得上时代,一杆大概需精铁(十炼)二十斤,因为必须加炼后才能打造鸟铳。
这么一算,装备一个只穿合格级别布面甲的刀牌手,便需要30斤精铁。
装备一个用鸟铳穿布面甲的精锐火枪手,更是需要斤50斤精铁!
3万斤精铁,也就是够打造一千个普通刀牌手的装备,或者600个精锐火枪手的装备而已。
至于说那38万斤生铁、35万斤熟铁,要打造成精铁需要很长时间。
他要真有足够的时间,肯定就利用收拾的技术资料,直接在这里炼钢了。
问题是他现在缺少时间。
且计划是在铁场这边抢一波就走,等明年开春再来重新占据,建造华部的钢铁厂、兵工厂。
于是他就暗暗琢磨,觉得想要一次性搞到更多的精铁,还得从那些私人矿场着手。
眼下是乱世,军火生意最赚钱。
那些私人矿场为了赚钱,肯定生产了不少精铁。
想到这里,恰好见赫连岳来汇报。
他便道:“晚上派几个小队去铁山集外各个方向蹲哨,不管是进的还是出的,都给摘了。”
“遵命!”
赫连岳应声退了下去。
下午义军过铁山集时,刘升便命第五营在寨子外一紧要处扎营、布防。
但第五营只负责应对铁山集内弓兵及乡勇的异动。
再派胜捷营亲卫去蹲哨,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住几个给外界通风报信的···
当晚。
胜捷营亲卫果然抓住了几个连夜摸出集寨的人。
次日早饭后,刘升先派出两哨虎贲营及一哨骁骑营将士继续到通往舞阳县城的官道附近蹲守埋伏。
随后便带着剩余亲军以及杨和庆的第四营,进入铁山集。
集寨大门,自然而然地由义军接管了。
刘升则带着赵开富直接来到了巡检司衙门。
毫不见外地在正厅主位落座后,刘升便笑着对站在面前的赵开富道:“赵巡检这衙门修建得不错嘛,比明港巡检司都要宽阔堂皇。”
赵开富昨夜被迫夜宿义军营中,一夜没睡好,此时顶着两个眼袋,脑子有些昏沉,听了刘升的话,只能勉强一笑。
刘升又道:“赵巡检快去忙吧。”
赵开富听了下意识赔笑道,“俺不忙,陪您就是俺今日最紧要的事。”
刘升道:“谁说你不忙?你如此热情地将我邀请过来,不就是想召集铁山集的大户、富商跟我见见面,聊一聊吗?
快去吧,义军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做,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等太久。”
赵开富听了直瞪眼。
心想:俺何时热情邀请你了?
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刘升这是逼他召集大户、富商过来。估计不是索要钱粮,就是逼各家表态归顺。
想明白后,赵开富便叹了声,出去办。
他本是大地主、富商,巡检之位是买来的,所以此时想法跟当初确山县城里的大户差不多——贼寇索要钱粮,总比放兵抢掠烧杀要强。
他还想着,也许这贼首刘升没什么见识,各家稍微出出血,就能把这伙贼寇打发了。
在义军控制了集寨的情况下,寨子里的大户、富商甭管愿不愿意,在赵开富的通知下,都过来了。
不过铁山集的大户、富商似乎并不多,加起来也才十几个人。
刘升没让人安排座位,更没有让人奉茶水,就让这些人站着。
待赵开富领着最后一位家主进来,刘升也站起来,问:“咱们铁山集的大户、富商都来齐了吧?”
赵开富连忙道:“都来齐了。”
刘升笑道:“来齐了便好——稍后我会给各家发放一张证明,只要将其贴在大门上,便证明是支持我义军的忠义之家。
如此,即便是高门大宅,我们义军也不会进去强行搜索钱粮了。当然,前提是别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