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任狮心公爵,还真是……很不贵族……
看着远处扛起口吐白沫的老管家,匆忙跑向那辆巨大马车的里昂,中年贵妇的嘴角不由得极度无语地扯了扯。
虽然不知道对方最后说了什么,居然直接把那位老管家气得当场昏厥,但之前的“要么……要么……”她还是隐约间听到了。
此刻中年贵妇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莱恩家真的倒霉透顶,摊上了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新公爵后,莱恩家估计已经进入了完蛋的倒计时。
嗯……这么想的话,维罗妮卡殿下其实也挺好的。
虽然她有时候也有些不够庄重,私下里总是忍不住做些出格的事情,但起码大多数时间能正常交流,到了重要场合也能听得进劝,不会像狮心公爵折腾那个老管家一样,拼着命地折腾自己……
……
“哈哈,这趟可真是来对了!”
和有些兔死狐悲的中年贵妇不同,近距离欣赏完这出闹剧后,维罗妮卡王女匆忙缩回身子,随即用力关紧马车的窗户,发出了一阵“波涛汹涌”的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等差不多笑够了之后,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儿,一边隔着礼服轻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边哎呦哎呦地抱怨道:
“哎呦……笑得我肚子都疼了,这位新任的狮心公爵可真是会折腾人……嗯……不过为人倒是不坏。”
透过气窗向后看了看,见到莱恩家的人居然真的在支付赔偿,甚至还在那位新公爵的要求下,帮着把翻倒的马车一一扶正时,维罗妮卡王女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欣赏之色,随即笑着朝中年贵妇道:
“说真的,要是他继承的不是狮心公爵的爵位,而是别的什么爵位该多好,如果他是银盏花或者光盾家族的侯爵,说不定还有机会做我的亲王,可惜了”???
听到王女的话后,中年贵妇不由得猛地一哆嗦,随即神情有些僵硬地道:
“殿下?您……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看着中年贵妇一脸惊惧的表情,维罗妮卡王女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摇头回答道:
“不是哦,我是真觉得他不错,别的不说,要是有这么个人当我的亲王,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有意思。”
“……”
有意思……我看是要命吧!他要是真当了你的亲王,把爱折腾人的毛病传染给了你的话,我起码得少活个十年八年的!
“维罗妮卡殿下!”
打量着王女异彩连连的眸子,发现她似乎真的对那位狮心公爵很有兴趣,为了避免自己的命运向某位倒霉管家靠拢,中年贵妇连忙开口提醒道:
“他真的跟您不合适!莱恩家就算变成了空壳子,也是旧贵族名义上的领袖,所有跟莱恩家有姻亲关系的旧贵族,都不会容忍莱恩家向您靠拢的!”
“呵呵,放心吧,这方面的事我明白的。”
透过双轮马车后侧的气窗,略带遗憾地望了望那辆雕着雄狮的马车后,看着对面一脸紧张的中年贵妇,维罗妮卡王女笑着打趣道:
“瞧你紧张的……刚才那些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就选人做自己的亲王。
嗯……说到选亲王,比起让我自己挑选亲王,父亲其实更倾向于把我嫁出去,最近和我提了不少人选,比如莫尔纳王国的四王子、黑森王国的那位大公,再或者奥勒松王国工党的领袖之类的。
所以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最后应该就是在这几位里面选一個了……呵呵,说实话,单论条件的话,他们其实还真不一定有那位狮心公爵好。”
“……”
听到王女的话后,中年贵妇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维罗妮卡殿下如果被嫁出去的话,背井离乡远离王国且不说,陛下提出的这些人选,虽然都是声名赫赫的大贵族,实力异常雄厚,但平均年纪都接近四十岁了。
而且那位莫尔纳四王子曾经结过婚,但妻子死于难产;黑森的大公小时候骑马摔下来跛了脚,性格似乎有些偏激阴鸷;那个奥勒松王国的工党领袖,据说也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虽然以维罗妮卡殿下的手腕,即便嫁过去多半也不会吃亏,甚至还有很大机会反客为主,引导着对方背后的势力慢慢向王国靠拢。
但这种双方条件相差极大,纯靠利益维系的政治联姻,理所当然地与幸福绝缘,所以一旦真的嫁了过去,维罗妮卡殿下的后半生,恐怕过得不会很开心……
……
“嗯?怎么说着说着,你还替我担起心来了?”
看着中年贵妇脸上满满的担忧和不舍,王女不由得眼底微微一暖,随即微笑着开口安慰道:
“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别说是这些毗邻王国,方便随时借势的地方,哪怕一个人都不带,孤身远嫁到大海对面,我一样能过得十分自在,放心吧!”
是啊……您无论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但……您会开心吗?
看了
看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显得平静而淡漠的王女,中年贵妇不由得咬了咬牙,随即压低声音询问道:
“殿下,您就一定要外嫁,不能留下吗?哪怕……哪怕是那位狮心公爵也好啊。”
“不是我要不要嫁出去,而是要看父亲怎么想,毕竟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其实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听到中年贵妇的询问后,王女的眉梢不由得微微一扬,随即神情平和地道:
“争夺财政部失败之后,父亲虽然看似不再理事,把王室的人手都交给了我,但他可从没放弃过彻底掌控王国的想法。
而想要掌控王国,无非立法、人事、军权、财权几项,乔舒亚的母亲又刚好是财政大臣的妹妹,等再过几年他长大了,只要答应让他继承王位,财政大臣就有很大可能会倒向王室。
另外,到了那个时候,我主持的改革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应该都会彻底激怒旧贵族和下议院,父亲只要宣布取消我继承王位的资格,直接嫁到国外去,就能轻松平息所有人的怒火。
这样做的话,不仅能够用最低的代价,接手我从旧贵族手里抢下来的大半权力、获得来自王国之外的强力支持、给乔舒亚继位铺好路,还可以让财政大臣倒向王室,进而彻底掌控财政部。
呵呵,只是大女儿一段失败的婚姻,就能获得这么多有形无形的好处,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的。”
“这……怎么能这样?!”
听完王女的推断后,中年贵妇不由得猛地站了起来,满眼愠怒地道:
“您这些年为王国做了这么多!陛下就算最后不让您继承王位,也不该这么对您啊!还有!如果是别人继承王位也就算了,乔舒亚殿下他根本就……唔……总之这样太过分了!”
“这不是过不过分的事。”
维罗妮卡王女摇了摇头,笑着道:
“作为国王的女儿,我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直接拥有了这个国家九成九的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但作为代价,同样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再说了,你其实也不用替我难过,我只是失去了对于自己婚姻的选择权而已,乔舒亚才是真的可怜,因为父亲对他的过度溺爱,乔舒亚甚至连脑子都失去了,他难道不比我惨吗?”
“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说这种俏皮话!”
看着面前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甚至还有心情跟自己打趣的王女,中年贵妇忍不住跺脚道:
“殿下!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难道您就准备这么认了吗?”
“不认还能怎么办呢?”
王女闻言眼神闪动了两下,随即一脸平静地反问道:
“想要拒绝这种未来的话,我是立刻推倒一切,全力结交旧贵族呢?还是该在议会上试着向首相靠拢,放任那些肆意压榨普通人的所谓‘经济法案被通过?
再或者重金悬赏,直接雇人刺杀我的弟弟?还是干脆发动政变,带着军部的人杀进王宫,亲手把我的父亲吊上绞刑架?”
“……”
看着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眼神中透露出了深深疲惫的王女,被问得哑口无言的中年贵妇只觉得鼻头一酸,眼前的视线陡然模糊了起来。
自己照顾了王女那么多年,小时候的她明明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成天在王宫的花园里到处疯玩儿,经常蹭得一身都是泥土,即便被骂了也不伤心,脸上永远都挂着太阳一样灿烂的笑。
长大之后的她虽然还是喜欢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却偷偷变了味道,温和地笑、无奈地笑、自嘲地笑、疲惫地笑……好像再没有小时候那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在自己的记忆中,上次她露出那么灿烂的笑,是在什么时候来着?三年前?五年前?还是更久?
“哎呀!伱看你!怎么说着说着还激动了?
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猜的,就算发生也是很久之后了,而且这几年里会有别的转机也说不定啊”
看着听完自己的话后,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撇,似乎想扑过来搂着自己大哭一场的中年贵妇,王女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开口打趣儿道:
“譬如那位狮心公爵,如果他哪天见了我之后被迷住了,硬是顶着所有姻亲家族的压力,用整个莱恩家做聘礼向我求婚的话,那情况可就完全调过来了。
在能够彻底控制路政部和军部的机会面前,父亲估计会安排乔舒亚娶只母猴子,然后再一脚把他踢到海对面,直接把王位焊死在我的屁股上”
“噗呲!”
听到王女讲的冷笑话,中年贵妇不由得破涕为笑,接着少见地没有注意仪态,直接伸手在王女的腰上用力拧了一把,随即瞪着还在发红的眼圈儿埋怨道:
“您也好意思说!那位狮心公爵今年连二十都没到,您都已经二十……”
“哎呀!”
眼见某些不容透露的王国最高机密,即将从中年贵妇的嘴里脱口而出,一直
显得颇为冷静的王女终于慌了,连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随即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说好了不准讲这个的!你要是再敢提这个,我就带着你一起嫁到海对面去!跨海的时候把你绑在鱼竿上钓鲨鱼!”
“唔……不提了!我不提了还不行吗?你……你先把胸口挪开点儿……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
车厢里的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对有关未来婚姻的话题避而不谈,转而放松地嬉闹了起来。
而后方那辆雕着雄狮的马车,在停了二十多分钟后,终于还是重新动了起来,快速穿过被小商人们让出来的道路,载着某位心不甘情不愿的公爵,驶向了红杉大道末端的莱恩庄园。
等那辆奢华的过份的狮心马车离开后,双轮马车里的两人算了下袭爵仪式的时间,发现似乎快要赶不上开幕了,便从货道驶到了贵族专用的驰道上。
在马车夫的不断提速下,这辆观光用的双轮马车一路飞驰,车轮几乎都要颠散架了,这才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堪堪驶入了莱恩庄园的大门。
“还行还行!这边才刚开始!”
踩着脚凳走下马车,将写着假身份的请柬递给一名侍女后,看着庄园主楼还没关上的大门,急着看热闹的王女连忙提起裙摆,在中年贵妇的连声劝阻中奔跑了起来。
“我先过去啦!你也跑快一点!”
“你!你等等!”
看着前面毫无仪态地提着裙子快跑,即便有着披肩的遮掩,依旧跑得“波澜壮阔”的王女,中年贵妇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恨不能一把将她扯回来,再好好上个十几堂礼仪课。
但眼看着维罗妮卡王女越跑越远,担心她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中年贵妇只得暗叹了两句自己命苦,随后有样有学地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
“维……维妮!仪态!注意仪态……嗯?”
看着跑到门口后突然停步,愣愣地站在了门外的王女,中年贵妇不由得心下一凛,以为是维罗妮卡殿下的身份暴露了,赶忙快步奔了过去,想要帮着遮掩一二,然而……
“啪!”
主楼的大厅里,传出了一道无比响亮的巴掌声。
赶到王女身边的中年贵妇无比惊恐地发现,某位理应正在接受宾客祝贺的新任公爵,居然单手拎起了乔舒亚殿下,朝他肿的老高的脸上狠啐了一口,随即冷笑着道:
“让我当不成这个公爵?行啊!你最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