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根抛出的念珠,死死套住女人的手腕。
一股白烟自念珠处冒出,女人的惨叫更加撕心裂肺,就像在遭受炮烙剥皮之痛。
可也确实有效,她身形定在原地,不再前进分毫。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便被那股看不到的力量拖拽的离地而起,戴念珠的胳膊还定在原地,腿却向前拉的笔直。
一个定,一个扯,两股力量施加的女人身上,让她如受车裂之刑。
“小师傅,快拿掉佛珠,快!我,我受不了了,啊——”
女人一边疯狂挣扎嘶吼,一边去脱手上的念珠,可那玩意儿就像嵌在肉里,死活摘不下来。
“小师傅,快啊,求求你了,快啊!”
“阿弥陀佛……施主,还请忍耐片刻……”
慧根话音未落,却听咔嚓一声,女人的手臂被生生扯断,鲜血撒了一地。
“杀了我,快杀了我,疼死我了,啊——”
惨嚎声中,女人半截身体被拖着来到庙前,手脚拧成麻花,身体折成一团,被做成人肉馍。
板车运尸,土坑埋尸,一条龙走完,然而却没有就此结束。
女人还剩条胳膊。
那股看不到的力量,在拉扯断臂。
慧根盘坐于地,口诵“金刚般诺波罗蜜经”,佛韵流淌,身后显出龙虎之力。
随着他一声轻斥,龙虎之力飞卷而出,缠绕向断臂……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佛家经咒如有灵性,化作一个个咒文,飘飘洒洒围绕在断臂周围。
良久,经文化成一道佝偻消瘦身形。
若有若无的诵经声自人影传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无尘老和尚?
苏淼惊异,施展观阴法,阴间视野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经文围成的东西,不是灵体,更不是实体,似乎好像……
“是无尘师兄圆寂后生出的执念,时间越久,执念越强。
这么强烈的执念,实乃小僧平生仅见,阿弥陀佛……”
慧根叹口气,解释一句。
看着一脸平静的慧根,苏淼倒吸冷气。
用念珠扯掉女人一条胳膊,却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这什么铁石心肠?
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心智?
苏淼觉得后背凉飕飕。
“人死后生出的执念,无形无相,寻常手段无法触及,只能引执念入体……”
嗯?
苏淼还没回过味儿,就见慧根引导龙虎之力裹住经文化成的人影,向众人飞扑过来。
淦了!又被爆头!
一阵恍惚,眼前景物大变。
苏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茅草屋里,前边有个形销骨立的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有气无力的坐在火堆旁。
女人像是看不到屋里多了个人,自顾自发呆。
苏淼招呼一声,那女人也毫无反应,她这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好像看得见摸不着,她就像旁观者,在看一场人生电影。
家徒四壁的草屋,冷锅冷灶,空空如也的米缸,让苏淼知道这是个穷苦人家,还不知道已经饿了多久。
女人龟裂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某一刻,女人眼中闪过异色,她猛的举起手里的孩子,扔向火堆——
“儿啊,对不起,娘实在太饿了!”
饥饿吞噬了女人的良知,她要烧死自己的孩子,吃掉?
明知无法干扰这里的一切,苏淼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孩子,然而,只是徒劳。
孩子不出意外的落入火堆,眼见熊熊火焰将他吞没,要夺走这幼小可怜的生命。
忽的,一道雷霆打在茅草屋屋顶,轰隆一声破了个大洞,紧接着倾盆暴雨倾泻而下。
火堆被雨水浇灭,孩子幸运的保住一条命。
这是个被上天眷顾的生命。
孩子活了下来,娘却没了。
至于如何活下来的他没有记忆,只模糊记得娘没了一身血肉,只剩一副骷髅。
年幼的他拿着娘留下的斧头艰难求生,但凡能入口的活物,不管人还是动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掉。
有一日,他遇上一位和尚,他以为今日的食物有着落了,却不想和尚是位高人一出手便制住了他。
和尚见他背负痛苦又完全不通人性,想感化他,便将他带回寺院。
和尚拿出吃食,告诉男孩只要跟他念“阿弥陀佛”,便可以得到食物。
为了能吃到东西活下去,男孩学会了第一句人话。
可他兽性未脱,不想被束缚,偷偷逃出寺院。
一次,在猎杀食物时,他被地主家的儿子激怒,愤怒之下他化身野兽咬死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地主要为儿子报仇,追赶男孩使其坠入山崖,幸好山崖下是条河,虽受伤颇重,但靠着顽强的毅力他侥幸活下来。
他顺着河流爬出山涧,被一个好心的女人所救,女人对他很好,给他吃食,为他治伤,教他说话。
男孩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慢慢有了些人性。
可好景不长。
女人有了情郎,她没有太多精力陪伴男孩,男孩感觉被冷落、被疏远,心渐渐凉下来。
一次,男孩遇见女人和她的情郎私会,嫉恨之下他举起斧头伤了情郎。
女人维护自己的男人,大骂男孩畜生,再不想看到他。
男孩心痛不已,他不明白他只是想把女人留在身边,这有什么错。
男孩再一次化身野兽,他又遇上了和尚,和尚告诉他能感受到痛苦,便具备了人性。
和尚切下手臂给男孩吃,男孩却吓得逃走了,这一刻他彻底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又是大旱之年,救过男孩的女人一家眼看要饿死。
男孩闯进地主家割了块马肉,女人以为是人肉坚决不吃,男孩跪下来求她,可她宁可饿死都不肯吃。
女人的父亲分吃了半块马肉,可他还想得到更多,便去地主家告密。
地主告诉村民谁能杀了男孩便给他粮食。
无数村民围杀男孩,将他逼入山涧,但他又一次活了下来,他没有选择报仇,而是默认离去。
多年后,男孩儿完全褪去兽性,出家成了一名僧人,法号无尘。
吾生于乱世,自当斩尽尘埃,受尽苦难而不厌。
在鬼神横行的年代,有人褪去人性化身为兽,有人始终坚持着一份稀有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