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仍旧是在同一张床上盖两条被子的胤禩和若淳起床,这次倒没有嬷嬷们多事,主要是八贝勒爷亲自发话让他们都滚蛋别烦,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若淳有点费劲地穿着那身厚重且繁复的衣服,边穿边在心里骂娘。
【虽然我没有蠢到以为满清的旗袍跟民国旗袍是一种东西,但是谁他妈能想到,这玩意甚至比汉服还要厚啊?】
【汉服麻烦,可它好看……我真服了,大清朝什么时候能让我穿上短袖和牛仔裤啊!!!】
【硬要说起来,这身份这朝代对我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像明清时期的汉人女子一样缠足,其他……唉算了,这一样就行,如果真的缠足,老娘连路都没法好好走。】
她并没注意到,旁边的胤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
听郭若淳的意思,在她的那个时候,所有女子都可以如满族女一样不缠足?这还是汉人天下么?
说来也好笑,胤禩虽然与许多文人墨客有来往,但他始终无法参与那帮人逛青楼的爱好,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胤禩无法接受裹小脚这件事。
好端端的脚,用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给包起来,真的好看?
无法苟同。
可青楼里的汉人女子全部都裹小脚,这大概是某些士大夫的执念。
“你今儿个出门,就不必穿前两日的鞋了,换双轻便的吧。”
胤禩换好衣裳,指了指旁边摆着的一双厚实布鞋:
“那边不是有你从娘家带来的鞋吗,最近天冷又下雪,路上滑得很,穿那个吧,哪有时刻出门都穿花盆底的,你也是个缺心眼。”
他亲眼瞧见郭若淳那张写满烦躁的脸上绽放出惊喜之色来。
【!!!】
【原来满人女子出门,不是每次都要穿花盆底的?早说啊大哥!】
【算了,老八能提醒我已经很好了,我过两天也该去找机会恶补一下生活常识,免得露馅的地方太多被人怀疑。】
若淳开开心心地蹬上那双平底花布鞋,还在屋里转了两圈,恨不得跑几步。
果然,这鞋穿着舒服太多了,那花盆底是人穿的吗!
“好嘞好嘞。”
她笑眯眼地握住胤禩的手,使劲晃了晃:
“我准备好了,过会你忙你的,我带人去路边看看能不能捡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乞儿回来,到时候你也不用管这些,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胤禩,你可真是個好人!”
【天不生我郭若淳,贱道万古如长夜,老八,难为你跟我这个老六凑合过日子了,但是……】
【卡来!只要好人卡发得多,不怕胤禩记恨我!】
胤禩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次甚至没有被哽住。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对方快点滚:
“去吧,多带两个识趣儿的、会点拳脚功夫的一起,叫花子多的地方可比你想象中的乱。”
若淳开开心心地“哎”了一声,答应下来就往外跑。
听着她到处喊人跟自己一路去捡小叫花子的声音,胤禩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来人。”
胤禩一叫,屋外候着的小太监立即进来听命。
他吩咐道:
“福晋不谙世事,多叫几个见过血的暗中护着,外头人多眼杂,哪怕她是个姑奶奶也不见得安全。”
“还有,备车,爷要去一趟广聚轩。”
…………
南书房。
此处距离养心殿极近,顾名思义,原本就是皇帝看书写字的地方,但在康熙十六年时,这里就成了一个专门的机构,只有天子近臣在此听命,且全都是翰林清贵。
如果郭若淳听见这名字,脑子里大概会立即想到一个词——南书房行走。
南书房,实际上就是雍正时期军机处的前身,可以理解为康熙的秘书处和智囊团。能在这儿替康熙整理政务、甚至处置部分密旨诏书的人,最起码在康熙眼里也算心腹亲信了。
现在是上午,朝会结束,南书房里也没太多事情要忙,里头的人都在自己的桌前坐着,要么看书要么写字,偶尔翻翻文书,好不清闲。
但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的尖利嗓音。
南书房内众人反应极快,迅速起身行礼:
“臣见过皇上。”
在这南书房里头的读书人大半是汉臣,他们没有资格自称奴才。
康熙迈步进屋,摆摆手道:
“好了好了,都起来,朕有事要问。”
他熟悉南书房就像熟悉自己的养心殿一样,进来之后很是自然地坐到了主座上,喝了口茶水,扫视众人。
“如今已经快要过年了,等过完年休息一阵子,便要正式南巡。”
“江南一带,可有什么动向?”
一众机密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知道皇上在问什么,但这事儿不太好说,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冒犯圣上,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最终,还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人站了出来。
同时监管詹事府和翰林院,今年六十岁的张英,出列拱手:
“皇上,江南一带向来是朱明余孽猖獗之处,您前两次南巡距今已有十年,但据察,南方如今仍有余孽流窜,屡禁不止。”
“臣以为,此次南巡或许还要多加人手防备,毕竟……太后她老人家经不起太大折腾。”
这话也只能是他这个年纪最长、官职最大的人来说。
南巡的事情,康熙吩咐过要一切从简,不要扰民,所有银子都从内务府支,到南边也别修什么行宫。本来去江南就是治理河工、拉拢民心的,这要是搞得太劳民伤财,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是对于做臣子的而言,如果他们没有提前预估到危险,那到时候要是真出什么事,背锅的还是他们自己。所以,这话哪怕再烦人也得说在前头!
果然,康熙闻言脸色不变,语气却淡了几分:
“噢,你们的意思是,朕走这一遭得把八旗子弟都带去江南,让江南士子们想起些更不舒服的事儿来才好,是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没人敢再吭声,尤其是江南籍贯的,即使是张英这种老臣也收敛了呼吸。
江南士子能有什么更不舒服的事情?
他娘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