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就算归宁宴留下叙旧拉拢的人再多,到了傍晚时分也都该散了。
最后用了顿晚饭,若淳和胤禩这对新人就告别了安亲王夫妇,自行回家。
白天回娘家的排场很大,又是抬轿又是骑马的,等回去时他们却都换成了马车。
原因很简单——
外头的雪下了一整天,哪个轿夫脚滑一下都得把若淳摔坏,谁担得起这责任?而且胤禩虽然从小学习骑术,但再好的汉子也怕冷,顶着雪骑着高头大马吹一路,谁顶得住!
反正这名义上的两口子都是要温度不要风度的人,干脆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接坐马车。
“哎,你跟我解释解释呗?”
若淳用胳膊肘捣了胤禩一下,挤眉弄眼的。
胤禩看都没看她,只一边掀开帘子看外头的雪,一边淡淡道:
“解释什么?你说话就没头没尾的,我哪知道你问的什么东西。”
其实他知道,但就是不太想提。
看郭若淳这样子,用脚都能猜到这货想问赏赐和鄂伦岱的事情,先前他在房门口就听见了心声,只是没想到她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搞明白那道口谕和赏赐的含义。
什么脑子……
算了,娶都娶了,就这样吧。
正想跟她解释一二,胤禩忽听对方咦了一声,指着帘子外头说:
“哎哎哎,你看那边,咱们家门口那辆马车你认识吗?”
“谁啊那是?”
胤禩顺着她撩开的帘子往外看去,就见贝勒府门口果然来了一辆马车。
看形制跟贝勒府的差不多,同样低调,但看那匹马就肯定不是普通人的……嘶,怎么这么眼熟啊?
他眉头皱起,死死盯着那辆马车。
不远处,那辆马车在贝勒府门口稳稳停下,里头一个身材清瘦、面容严肃的青年探身而出,似乎是在吩咐车夫去问什么。
若淳轻轻推他一下:
“诶,你愣什么神啊,那是谁你认识吗?”
胤禩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目光仍然紧盯,只道:
“那是我四哥。”
这下若淳也愣了。
他的四哥……不就是胤禛?
雍正??
四大爷???
卧槽!
她眼睛瞪得溜圆,也赶忙趴在车窗上朝外看,惹得胤禩一阵嗤笑。
他颇为不耐地扯了若淳一下,声音很淡:
“咱们成婚时没见你这样啊,头回见我四哥就这么有兴致?你如今看上他怕是有些晚,人家早就娶了福晋了,即便你没嫁给我也不可能嫁给他。”
郭若淳满脑袋都是问号。
这他妈都是些啥啊?
自己不就看了四大爷一眼吗,至不至于啊,这男的占有欲咋这么强!
她瞪着胤禩:
“你干嘛?我就是之前听你说过他古板得很,有点好奇而已!”
胤禩嘴角的笑越来越冷:
“我干嘛?伱说我干嘛?”
“之前你不是说做了个预言未来的梦吗,最后登基的是谁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大婚后进宫拜见时跟我那几个弟兄们碰面,你也没什么异样,如今怎么偏对四哥这么感兴趣?”
“最后赢的那个人是不是他,你今儿就告诉我,这日子要是不想过了你也跟我讲明白!”
若淳人都傻了。
不是……老八这么敏锐的吗??
难怪刚刚一直阴阳怪气的,居然还发脾气了,原来是因为感觉到不对劲了啊。
她很大方地单方面原谅了胤禩的无明业火,并拍了拍他手背:
“哎呀,我之前没说,那不是怕你先把人当假想敌吗?万一他现在还没那方面的心思呢,是不是?”
“梦里最后登基的那個人确实是他没错,但是我只是好奇,又没别的意思,你急什么眼呀!”
“别气了嗷,要是真想发火,你等会儿就装醉冲他发顿酒疯,不要憋着!”
胤禩:……
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缓缓消退了。
实在是拿这玩意儿没法子。
也怪他自己,面对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人,发脾气有什么用?郭若淳压根就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火!
说实在的,如今才十八岁都没到的胤禩,和已经二十一的胤禛真的没什么仇怨。
不仅年纪上有差距,而且胤禛这个人从小就很严肃,总跟尚书房里的师傅们一样爱教训弟弟,胤禩以往只是不太喜欢他,觉着这哥哥啰嗦的很,烦人。
真正对胤禛起了敌意,是在听了若淳的心声、并且逐渐开始相信她来自未来这一点之后。
虽然没听到确切具体的未来,但仅从她想的那些事情可以判断,老四在登基后,最起码对自己、老九、老十都下了毒手。胤禩自己和老九都被弄死了,老十那个憨货倒是命大,只是被圈禁致死。
至于其他兄弟……呵,没站在自己这位四哥那边的,恐怕都好过不到哪里去。
胤禩出身卑微,母妃既是汉人又出身辛者库,即便原先在宫女里也是最底层的那一类。所以有这种出身的他,早早地就学会了要与人为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胤禛呢?
他额娘德妃在后宫也是四妃之一,为康熙生儿育女好几个,母家也因为她而鸡犬升天了。老四生的这么好,甚至先皇后还曾抚养了他好多年,他凭什么要对兄弟们这样?
反正胤禩扪心自问,如果登上皇位的是他,他决不会下此毒手!
本来按照若淳的说法,这些事情都还早得很,胤禩原先也没打算考虑那么多。
但问题是今天汗阿玛传来的旨意和赏赐来得如此巧妙,由不得人不多想。
既然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已经准备做局……
那么,他这个当臣子、当儿子的,还能如预想中的一样,用剩余的时间慢慢脱身吗?
虎毒尚不食子。
可他胤禩,非但亲哥哥对他存了杀意,连当爹的都拿他作饵。
是皇子又怎么样,天家哪里有心!
沉默半晌。
胤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窗边吹起一团白雾。
“他连归宁宴都没去,如今却来了府上,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他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车,对若淳伸出手臂:
“走,会会咱们家四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