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府门口。
四皇子胤禛叫车夫去问了门房,自己则站在车边等待回话。
车夫很快就跑回来,低头道:
“爷,说是归宁宴现下还没结束,八爷和八福晋还没回府上呢,您看……”
发觉自己跑了个空,胤禛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依旧波澜不惊。
他点点头,道:
“恐怕老八今儿又得被灌。算了,那就先回府吧,明日再来。”
正要转身上车时,他身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四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胤禛回头一看——
果然是老八带着福晋回家了。
他被朔风吹得有些僵硬的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似乎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你们今日不是要办归宁宴么,马上过年了,还得准备南巡事宜,我在户部那边的差事有些忙,所以没能参加宴席。”
“不过这礼物还是要送的,来,看看。”
说着,胤禛顺便扫了眼,打量了下这个弟弟和新弟媳。
胤禩身上穿得不那么厚,大婚和归宁宴同样都穿礼服,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会有太多在外面吹风的机会,所以他也就没有穿披风,反正吃完饭就回家了,冻不着。
而他身边的若淳就不同了,非但婚服的脖领处缝上了厚实的狐皮领子,身上也被一件宽大的石青色披风裹上了,显然那披风是胤禩的。
胤禛的目光中带着审慎。
看来,外界所说不见得是谣传,老八和他家新福晋的确恩爱有加。
就是不知道这个八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道贺就行了,还带礼物,四哥这么客气作甚?外头冷,还在飘雪呢,走,咱们进去暖暖身子再说话。”
温文尔雅的八贝勒重新换上那副面具,有礼有节地伸出手请哥哥进去:
“你只在大婚那日来过我府上,那会儿怕是都没好好看看,正好我席上喝得有些多,想醒醒酒,四哥不若陪我吃点茶,逛逛再走?”
胤禛顿了顿,才点头答应下来。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贝勒府。
进府的路上,若淳就一直很好奇地打量着这個未来的雍正皇帝,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电视剧里四大爷的渣男形象。
恰恰相反,胤禛看上去严肃得不能更严肃了。
如果说老八是那种总是笑吟吟的白切黑,老四就很像她一些刻板印象里的学霸——或者说是书呆子。
原先若淳还好奇,一个心机深沉、筹谋隐忍多年,在最后时刻发力夺得皇位的人究竟长什么样,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因为胤禛那张脸就不像有野心的模样。
像个……教书先生?
“看什么?”
胤禩落后半步,扯了扯若淳,在她耳边低语:
“你不应该忌惮他吗,这会儿倒是胆大包天了。”
若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真的很烦人!
忌惮不忌惮的,看看这个满清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怎么了?万一等会儿嘎嘣一下猝死怕是还看不着了呢!
她指着胤禛怀里的东西随便找了个借口,低声道:
“我就是想知道,他带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被发觉了端倪,走在前头的胤禛忽然回头。
他板着脸说:
“老八,你是主我是客,怎么反倒让我走前头带路了。”
胤禩笑得很和气:
“四哥,我家福晋对你手里的礼物好奇得很,刚刚偷摸问我你为什么不叫府中管事收起来,非要拿到书房送我。”
“要不你给揭个谜底?”
闻言,胤禛瞥了眼那个还不大熟的八福晋,见小姑娘眼里的确满是好奇,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将披风敞开了个缝。
一只两三个月的小狗立即见缝插针地伸出个脑袋,那张脸皱巴在一起,褶子密密麻麻地堆起来,活像个小老头。
若淳恨不得把狗子从他怀里抢过来自己狠撸狗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两眼放绿光:
“四哥,这就是您准备送我们的礼物吗,哎呀这也太见外了……它啥时候生的,有没有名字,断奶了吗?”
一旁的胤禩:……
好好好,这就是他娶的好媳妇是吧?一只畜牲能把她魂儿都给勾没了,真是太有出息了!
此时此刻,胤禛脸上的笑意才真切了些。
他将小狗崽轻柔地从披风里捞出,一边走,一边递给了若淳:
“我自己府上养的狗下了崽,就九月的事情,约莫半旬之前刚断的奶,名字叫如意。”
“你们新婚那日我虽也送了礼,不过都是按礼数给的,这小崽子是那一窝里最健壮的一个,送给你们,或许也能让你们夫妻俩早些生个小皇孙。”
若淳本来兴高采烈要接到手里,听到这话不由得一顿。
她双手捧着狗,感觉自己捧着一坨烫手山芋,难以置信地看向胤禩——
【成婚还不到十天就开始催生了,这他妈啥啊?!】
看到她那双总是机灵乱转的眼睛变得呆滞,胤禩一路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些。
他将手虚握成拳,掩住幸灾乐祸的嘴,轻笑出声:
“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以为谁能逃得过?”
…………
书房。
或许是人多了,又有经验老道的嬷嬷们调教,府里的下人们最近都很会办事,早早地就在厢房和书房里生了炭盆,等主子一回来便能美滋滋烤火暖身子。
胤禩亲自引路,三人一道进了书房,将外头罩着的披风和袄子脱下后,就围着炭盆和茶炉搓起了手。
因为有了刚送来的小狗,若淳进屋后就直接将狗子放在地上逗弄了起来。
老四和老八这哥俩,倒是正经开始喝茶聊天了。
“四哥,伱平日里这么忙,今天如此匆匆来我府上,恐怕不只是要送一条狗崽子来吧。”
胤禩手艺娴熟地烹煮茶水,边忙活边笑道:
“咱们兄弟之间,有事大可直言,你跟我客气可就太见外了。”
滚烫的茶水倾倒而出,熏出袅袅雾气蜿蜒而上,似乎让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那么清晰了。
沉默片刻,胤禛坦然开口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当哥哥的也不跟你客气,我这次来的确有事要请你帮个忙。”
“南巡之事已经定下,太子和我都要留京,太子自然是监国的,汗阿玛要我留下,恐怕是担心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过,虽然我人没法去江南,但江南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查。”
“你知道我如今在户部当差,没什么要紧差事,只偶尔在他们折子上批一批再呈给汗阿玛。”
“偏偏在这些折子里,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江南的官商勾连实在过分,贪腐贿赂之风盛行,耗费那么多银子修整河工,竟仍然连年决堤,我疑心那些银子恐怕都让他们拿去孝敬上官了!”
“老八,汗阿玛走这一趟要花上两三个月,就是如此,怕也无法仔细检视沿途所有地方。”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在路过高邮那一带时仔细看看,究竟有没有花银子,又花了多少在实处。”
“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