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定苗疆叛乱后,赵钰留下方哲及其麾下诸将整编俘虏,自己则带着张绣、王雄诞、阴寿并五万士卒出登龙关,南下安南府,与镇南将军曲振汇合。
随着登龙关收复,朝廷与被隔绝在外的曲振部重新恢复了联系。
而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曲振那边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乐观。
因为,缅国趁着苗疆叛乱的机会,已经出兵安南府了!
被叛军截断后路,后勤断绝的曲振,在缅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如今已经丢掉了近半安南府,形势可谓是岌岌可危。
这,便是赵钰继续领兵南下的最重要原因。
安南府,得知赵钰亲自前来,曲振亲率众将出营相迎。
见到赵钰后,曲振忍不住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罪臣参见陛下!”
“曲将军起来吧。”
战马上的赵钰皱眉看着眼前的中年将领,淡淡说道。
“如何治罪,等到先将那些缅贼从我大楚境中赶出去后再说吧!”
说罢,策马从曲振身旁走过,向大营走去。
“罪臣,谢过陛下。”
见赵钰没有当场治自己的失地之罪,曲振心头微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朝赵钰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陛下此举,看这样子自己是有机会将功折罪的……
帅营之中。
等到众将入营,依次坐下,赵钰方才望向曲振。
“曲将军,说说如今情况吧。”
“微臣遵命。”
曲振起身,向赵钰及一众将领介绍起战况来。
原来,就在赵钰平定叛军的这一个月内,安南府靠近缅国边境的甸林、涞曲、阜宁三城已全部被缅军攻陷。
只是当缅军听闻楚国大军攻陷绥宁城后,主将吴建宁便主动停止了攻势,反而转手对三城城防进行加固。
听到曲振这般说,赵钰皱眉问道:
“缅国主将不是那武卫将军黎世昌?”
曲振的脸皮红了一红,低声道:“回陛下的话,并不是那黎世昌……”
赵钰猛一拍扶手,怒声道:
“若是那黎世昌,朕倒不会这般愤怒,毕竟黎世昌乃是缅国名将,和我大楚,和曲卿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莫说是朕,在座诸位都知道他的能耐,后勤断绝的情况下,败在他手中并不丢人。如今曲将军你却告诉朕,那黎世昌还未出手,你就被那什么吴建宁打得丢盔弃甲,连丢三城?”
曲振面色更红,低声道:
“回陛下的话,罪臣此番败军失地,本无话可说。但罪臣此次之败,并不是败在那姓吴的身上。”
“这么说,曲将军是准备把责任推卸到那叛军身上了?”
赵钰冷声道。
就在此时,一名将领忍不住站起身来,向赵钰行礼后,大声道:
“陛下,苗疆叛乱之初,曲帅麾下士卒还有足够支撑一個月的粮草,坚守到陛下来援绰绰有余。只是由于储备粮草的旬林城被内应打开了城门,旬林守军猝不及防下被缅军偷袭得手,近半粮草落入缅军手中,这才……”
“杜忠,莫要说了!”
曲振低声朝那名年轻将领吼道。
“让他说!”赵钰看了曲振一眼,冷声道,“朕倒要想问问,这内应又是何人?”
“还不是那些苗疆的蛮族山民!”
杜忠恨声说道。
“杜忠!”
曲振低吼出声。
“大帅,陛下到了这里,难道大帅不说,陛下就查不出来吗?大帅你对那些蛮族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也更明白为何这样,但那些混蛋把大帅坑到这般地步,难道大帅还要护着他们吗?”
听到杜忠这般说,曲振浑身一震,颓然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山蛮?这里面还有山蛮在其中捣鬼?”
赵钰皱眉问道。
山蛮一族,是居住在缅楚交界的蛮族部落,在前汉时期,便是中央政府极为头疼的民族之一,每隔五六十年,便要派朝廷大军前去清剿镇压一番。
这些山蛮人骁勇善战,又不服王化,降而复叛,叛而复降,那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只是由于他们居住在山林之中,极难剿灭,因此楚国建立以后,自太祖开始,便对他们施行安抚政策,以稳定西南局势,将楚国重心放到北伐之上。
刚开始,在楚国大军的武力威慑之下,山蛮颇为恭顺。
但随着仁宗登基后,整个楚国开始实行“崇文抑武”政策,在武臣地位下滑的同时,也使得军队战力大幅下降。
楚国武力威慑日渐不足,山蛮便又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当年西南两府的叛乱,便是山蛮一族率先起事的。
在武力不足以威慑西南蛮族的情况下,楚国君臣不得以开始以赏赐金银钱帛的方式对山蛮进行拉拢,以防山蛮倒向缅国那边,使得西南局势更加恶化。
但山蛮的胃口也在这种绥靖政策下越养越刁,那些头人开始逐渐不满足于自己如今的地位,开始幻想着能够裂土封疆,成为苗疆无名有实的实际掌权者,于是暗地里和缅国眉来眼去起来。
谁给的价码高,他们就倒向谁那边,典型的墙头草。
而这次苗疆叛乱,缅国入寇,显然就是以往楚国君臣安抚绥靖政策彻底失败的产物。
“夷狄,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此禽兽也!”
赵钰冷声说道。
“等到朕击退缅军,定要亲自领兵,用手中刀剑,与这些蛮夷好好讲一讲道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诸将,整军备战,休整五日后,兵发旬林城!”
“谨遵陛下旨意!”
众将纷纷起身,齐声道。
等到众将离开,大帐内只剩下了赵钰、贾诩和李儒三人。
“文优,这么几天过去了,姜方顺那厮招了吗?”
李儒微微一笑,道:“陛下就是不问,臣也准备找机会向陛下汇报呢。姜方顺这厮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齐国密谍,臣只是稍微动用了一些小手段,这家伙就吓了个半死,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出来,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小时候做的那些龌龊事都给倒出来。”
说到这里,李儒露出了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来。
陛下让自己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
不过,日后若是有机会,他再抓几个齐国秘谍慢慢拷问,希望他们能满足自己的兴趣吧……
看到李儒的表情,赵钰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在心中为敌国的谍报人员哀叹了一声后,他将手放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道:
“这么说来,齐国秘谍传递消息的方法这些他也说出来了?”
“正是如此。”
“很好,朕就等着这一天呢!”
赵钰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在朕离京之前,已经将密旨交到了杜预手中,只要我们这边准备妥当,关昊苍和杜预那边就可以按照计划动手了。不过,这伪造齐国间谍的信件,却是一件头疼事。”
听到赵钰这句话,无论是贾诩,还是李儒,作为顶级谋士的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赵钰的计划。
贾诩更是追问道:
“陛下是说伪造信件?”
“正是,”赵钰说出两个字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贾诩,问道,“莫非文和……”
贾诩那张胖脸上带着笑意,拱手道:
“陛下,这造伪书,微臣擅长啊!”
见贾诩毛遂自荐,赵钰顿时大喜过望。
“好,那此事,朕就交给文和办了!”
不到半天,一封伪造的密信便摆在了赵钰的面前。
“陛下看看如何?”
赵钰仔细看了看,又和从姜方顺宅邸里搜出的密信比对了一番,确实堪称以假乱真,天衣无缝。
“很好,有了文和这封伪造的密信,朕不信那齐国不上钩!”
赵钰哈哈一笑,道:
“等这封密信寄到齐国那边,朕也要告知关将军他们一声,按照计划行动了。”
“陛下,神京朝廷那边也需要简单通知一声,告诉文武百官苗疆战况,以稳定人心。”
贾诩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文和所言甚是。”
赵钰从谏如流的说道。
很快,三只经过训练的破风隼从军营中飞出,朝着三个不同的地方飞去。
一日后,神京城,枢密院。
王朴正在帅府里皱眉沉思。
按照陛下离开前的计划,等到平定苗疆之乱后,西北方向的关昊苍所部也会和齐国渡江军队交战。
接连两个方向,两场大战,势必会对朝廷的财政造成沉重的压力。
也幸亏陛下从那些贪官污吏手中查抄了一大笔钱财,又通过那什么拍卖会赚了小千万两白银,有了这两笔额外收入,才让大楚朝政有一定的底气接连进行两场战争。
否则,按年前国库的情况,单单平定苗疆叛乱,就足以将国库掏个半空。
想到这里,王朴甚至产生了这么一种想法来。
要不要等到陛下回京后,自己和陛下商议一下,再找几个贪官污吏来开刀,或者再举办一场拍卖会?
没办法,陛下的这两种方式实在是来钱太快了!
但是,想归想,他内心深处却产生一种隐隐的预感。
若是这样在短时间内做太多次,恐怕整个官僚系统都会陷入到人人自危的状况里,对整个大楚而言更是有害无利,而拍卖会这边,似乎也有一定的弊处,但他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
如果赵钰知道王朴的想法,一定会感叹一声,不愧是华夏人杰。
王朴作为士大夫,对于经济如何运转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出于自身的阅历和知识,有时候却可以下意识找到问题的关键点。
拍卖会对于楚国的达官显贵而言,无疑是一种新鲜事物。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一种新鲜事物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多次,会让人们陷入“审美”疲劳,从而降低它的潜在价值。
放到拍卖会上,就是不能够将拍品的价值最大化,拍卖出最高价来。
就在这时,贺拔允面带喜色的走进帅府。
他还未迈过门槛,爽朗的笑声便传入了王朴耳中。
“王枢密,今天我贺拔可泥可是专程来给枢密你道喜的!”
虽然辑事府有专门的办公场所,但贺拔允这位辑事府掌舵人更喜欢辑事府在枢密院开设的别院,原因无他,如果收到紧急军情,便于和枢密院这边快速沟通。
陛下离京,这位最受陛下信重的王朴王枢密就成了有实无名的摄政大臣。
“贺拔府主说笑了,我王文伯何喜之有?”
王朴刚刚说完,目光扫过贺拔允右手捏着的信笺,心中一动。
“莫非,陛下那里有捷报传来?”
“哈哈,可泥就知道瞒不住枢密。”
贺拔允笑着坐到王朴对面,将手中信笺递向王朴。
“这是可泥半个时辰前收到的南疆密信。”
王朴接过密信,打开来,看着上面那一行行再熟悉不过的字迹,顿时眼眶微红。
读完信笺,他方才合上密信,长叹一声。
“天佑陛下,天佑大楚!”
贺拔允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原以为陛下哪怕能够平定叛乱,也需要个三五个月,却不曾想,从出兵到平叛,陛下只用了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陛下英武,有太祖、武宗之风!
有这等明君,大楚定能席卷天下,他贺拔允也定能名留青史!
“让人通知内阁诸位同僚,前去宫中议事。”
赵钰离京之前,专门将太极殿的东厢房定为内阁议事的地点。
“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几位娘娘?”
贺拔允低声问道。
王朴想了想,点头道:
“陛下之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自然要通知后宫诸位娘娘。只是内外有别,还是让高公公传话吧。高力士此人心思缜密,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走露风声。”
“好,就听枢密的。”贺拔允也是作如此想,当下点头应下,“议事完毕,本官亲自去知会高貂珰一声。”
很快,得到通知的内阁众人纷纷来到太极殿东厢房,却见王朴和贺拔允已经在屋内等了一段时间了。
“见过王枢密!”
“见过贺拔府主!”
众人打过招呼后,各自落座。
示意禁卫将房门关上后,王朴方才轻咳一声,道:
“今天王某将诸位同僚紧急叫到这里,是因为王某得到了一条消息,陛下已经将苗疆叛乱平定了。”
王朴此言一出,内阁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议论了起来。
“真的?”
“这才多长时间,似乎不到两个月吧?”
“别说不到两个月,连一个半月还差那么几天呢!”
“陛下果决神武,颇有先帝遗风呐!”
就在此时,新任的兵部右侍郎陈延皱眉问道:
“王枢密,下官有一问,我兵部军情司这边为何没收到陛下密信?”
在赵钰重掌大权后,兵部是六部之中受影响最大的。
原先的兵部尚书张六奇被革职查办,夷灭三族,兵部右侍郎高詹自感年老力衰,辞官返乡,兵部左侍郎陆忆安因资历不足的缘故,继续官居原职。
陈延原本是兵部员外郎,被破格提拔为兵部右侍郎。
在陆忆安在接到赵钰旨意担任沿江安抚使,北上前往关昊苍部后,这兵部便由陈延负责主持。
“陈侍郎,陛下不走军情司,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这是陛下亲手所书密信,诸位也都看看吧。”
王朴望了陈延一眼,淡淡说道。
陛下寄过来的密信其实有两封,一封自然是平定苗疆叛乱的捷报,另一封则是关于军中事务的。
那位治粟都尉淳于庆,是陛下让辑事府着重关注的。
贺拔允将此事告知自己,也是认为自己乃陛下信重之人,且向来洁身自好,自不会与那些虫豸沆瀣一气。
在王朴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陈延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等到内阁众人将赵钰密信看罢之后,王朴方才道:
“诸位看过密信,也应明白陛下的深谋远虑。此事关乎我大楚国运,还望诸位同僚三缄其口,莫要向旁人提起。”
见王朴说得郑重,众人纷纷点头。
“王枢密放心,我等知晓其间轻重。”
在座众人都是明白人,知道如果陛下此计成功,那么齐国水军定遭重创,没个三五年根本恢复不过来,这就为日后收复江北三府提供了大好良机。
若是在陛下一朝能收复江北三府,一雪往日之耻,那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史书有名了。
“诸位明白就好。”王朴笑道,“既如此,那本枢密就不用太费口舌了。”
说着,王朴看向户部尚书周瑞,拱手道:
“周尚书,还请尚书准备好粮秣,以其他名义运往陛下和关镇国处。”
看着周瑞,王朴不得不感叹,谁让人家生了两个好女儿呢。
这整个户部,原户部尚书马辛夷作为叛王一党,同样被革职抄家,户部右侍郎秦克戎是齐国间谍,暴露后自杀身亡。
这周瑞原本也是叛王一党,只因陛下不愿因黄景明一事牵连太甚,这才只诛首恶。
谁曾想,这位周大人时来运转,后宫选秀时,他家的两个女儿尽数被陛下看上,不仅入宫做了娘娘,而且还颇为得宠。
陛下看在那两位娘娘面上,又见这位周大人颇有才干,方才将他暂时安置在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而周瑞也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在步骘等人的帮助下,将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枢密放心便是,老夫绝对会将此事办妥贴的。”
面对王朴这位简在帝心的重臣,周瑞丝毫不敢轻视,连忙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