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当初是陪着自己从建州一路回来的,途中也宰了几个建奴,本身并不会把他们当成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此番,却依然不对他们稍作贬低,看来,这建奴仍然是堪战的。
刘俊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道:“他们的披甲有几成?”
李顺伸出五个手指头道:“十成。”
刘俊奇怪地看着他,李顺又伸出另一只手,也张开手指,低头看了一眼,凑成十个。
“都有甲?”
李顺点点头肯定道:“是,都有甲,连弓箭手都是披着棉甲的,更不用提那些死甲、马甲。”
“区别只是穿什么甲,穿几层。”
见刘俊皱眉,孙曲也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卑职看到,那些余丁也多是有甲的,只有包衣阿哈没有。”
刘俊疑惑道:“我看贺大帅这边的披甲率连三成都不到,建奴怎么会人人有甲?”
他眉头越皱越深,按照刘俊原本意识的,辽阳有富铁矿,那么建奴要想装备超过明军,便至少要等打下了辽阳,占领整个河东。
再通过整合俘虏的大量汉民,矿地、人力都不缺之后,军备才会迈上一个台阶。
何以现在就有这么强的装备了?
榆林铺建立以来,刘俊便将火铳和铠甲放在军备最重要的一环来对待,即使是这样,他花费了普通明军将领难以想象的代价,几乎掏空了刘家三代人的积蓄,这才不到三成的披甲率。
建奴何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们哪来这么多的生铁?
刘家指尖缓敲桌面道:“你们都看清了?”
李顺点头道:“大人,不会有错的,太阳底下都闪闪发着光呢,确保全部披甲无疑。”
刘俊暗自叹了一口气,莫非都是萨尔浒缴获的不成?
见刘俊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李顺又道:“这回建奴三万人,却是八旗都有,想必全是精锐。”
“都披甲,也不算太夸张。”
“毕竟是精锐。”
刘俊对他这个猜测不做评价,转而又问向其他道:“建奴骑射如何?”
李顺一愣,骑射怎么样,当初在东路军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他自然是不敢废话的,老是答道:“自然是比大明的边军要强。”
刘俊又抬眼看向他,李顺便具体道:“战法和巴岳忒部的鞑子差不多,都是零星几队人马在阵前奔驰乱射,引诱火铳兵开火。”
“不过骑马拉不得大弓,看着满天都是箭矢,估计射不死几个人。”
孙曲也道:“贺大帅后面的兵披甲的少,沾到了也是要受伤的。”
“但是卑职发现了他们的一项应对方法,就是举起长枪在高处来回摆动,是能打落不少轻箭。”
“这个方法,我们训练队以前没有想到。”
李顺道:“这是小道,关键还是铠甲。”
孙曲嘴角轻笑了一下,不敢反驳。
刘俊迟疑了一下,又道:“建奴都是骑兵吗?”
李顺对大人的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也没多想又回答道:“卑职觉得算不上都是骑兵,但确实都有马。”
“他们连白甲巴牙喇上场前,也是将马栓好,下马步战冲阵的。”
“卑职看,他们的马多是用来提高机动,或者在打赢后,追杀溃兵。”
“卑职没看到他们用马冲阵,只有在贺大帅派出自己的骑兵时,才有一部分建奴骑兵顶上。”
刘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孙曲却是又开口道:“但是卑职发现,建奴的许多马都比起西虏的更加高大,要是硬要冲阵,也是一件麻烦事。”
李顺不以为然道:“咱们榆林铺前面不是盾牌兵,都是长枪兵,再壮的马,也不敢往长枪上撞吧?”
“这个你们训练部在校场上不都试验过吗?”
孙曲道:“一般是这样,但要是把马蒙上眼睛,就不一样了。”
刘俊点了点头,建奴悍不畏死,急了说不定真能用这个法子。
“你们还觉得建奴还有哪些战法是需要我们榆林铺警惕的?”
孙曲抢先道:“建奴的弓箭也比鞑子厉害,属下方才在贺总兵营里看了,一些穿甲的士兵都被射死了,还有好多都是直中面门。所以属下觉得,咱们是不是也得配些长牌手,毕竟连戚爷爷的鸳鸯阵里都有长牌手。”
刘俊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表态。
按照他的想法,敌人的弓箭手要靠己方更为强大凶悍的火铳兵来压制。
所以,重点是改良火铳,增加产量,而非把部队一股脑地缩在一面面盾牌后面。
并且,倭寇和建奴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戚继光的鸳鸯阵对建奴也不可能达到当年剿倭的效果。
不过刘俊也一直告诫自己,身处高位之后,不可变得固执僵化。
他想了想还是道:“孙曲记下了吧,回去后挑两个旗队试验效果。”
孙曲连忙“哎”了一声答应下来。
见二人没有再开口提其他的事情,刘俊便做总结道:“此次白塔铺之战,对我军来说很有借鉴意义。”
“你二人须在三日内形成一个详细的报告,其中对建奴的装备士气、战术要领以及明军的应对得失都要有所体现。”
“报告再我审阅确定后,孙曲再同参谋部的赵千总对接。”
“由你们训练部和参谋部两家,针对建奴的兵备和战法,补充完善我军的训练条例。”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营的南边就有一骑疾驰中刺破薄薄的晨雾,往这边快马奔来。
营外巡逻的士兵见他一个人,又是明军打扮,也不太戒备,带着人便迎了上去。
那骑士在距离他们五十步的时候放缓马速,在二十步的时候下马,对着迎上来的一个旗队长高声道:“辽阳有军令来,敢问贺大帅在吗?”
旗队长按照军律查看了他的凭证,又验了腰牌,只见腰牌上写着一个名字—曹文诏,看所属营伍,竟然还是杨经略的亲兵。
旗队长连忙恭敬地将凭证递回去,一边命手下人替那骑士牵马,一边带着笑问道:“兄弟,袁经略亲自来了?”
“可惜不巧,老奴已经跑了。”
曹文诏脸色一红,轻声道:“兄弟职责所在,军情都只能跟贺大帅说,老哥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