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众官听了贺世贤的话,开始也是一愣,但紧接着,愤愤不平的牢骚声就多了起来。
眼见有些人就要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刘俊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徐大人,此战斩获也不少吧?”
“都统计出来了吧?”
徐坤知道,刘俊官职虽低,但其是故都督刘綎之子,和自家大帅关系匪浅,便连忙客气地接话道:“统计出来了。”
说罢,他又看向贺世贤道:“此战共计斩获建奴首级二百三十六颗,缴获马匹一百八十五匹,铠甲六百八十七副,刀枪、盾牌、弓弩计一千零五副,没有俘虏。”
徐坤话音刚落,徐忠瑞便是叹息一声道:“娘的,接阵前那轮炮打死的都不止三百,结果才割了二百多首级。”
刘俊迟疑地看过去,他也不明白,这一战,虽然知道是明军被压着打,但建奴遗落这么多兵甲器械在战场上,想必也不是从容退去的,怎么斩获才这么一点?
自己打个西虏,一战便缴获了七八百匹战马,他们何以会差这么多?
徐坤也摇头苦笑道:“打死的当然不止这么多,我们粗略估计,这一战至少歼灭建奴上千。”
“但建奴有马,即使打败了还可以逃,我们就追不上,更何况他们是从容退去的呢?”
“伤员、尸体,都抢走了。”
陈绍孙见大家好不容易又谈到正事,害怕贺世贤再有机会犯浑,也跟着话题讲下去道:“是啊。”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即使能打败建奴,以步对骑,也很难伤其筋骨。”
“可一旦我们败了,那便是全军覆没,很难能有多少人可以逃过建奴骑兵的追杀。”
刘俊恍然点头,自己碍于各方面条件限制,想短期内练就一支庞大的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今后在与建奴作战时,胜了,看来还只是第一步,怎么留下这些骑马的野兽,也是需要好好思考的事情。
要是内喀尔喀五部蒙古也能成为自己的左翼就好了。
这时候,贺世贤也平复了心情,开始按例同部下们商讨这一战的得失。
刘俊听了一会儿,觉得他们提得最多的还是铠甲的问题。
贺世贤部队的披甲率和榆林铺差不多,但他们有一万多人,但榆林铺却是新老兵加在一起只有三千。
等到将来自己部队规模再大,莫说是军器所的产能是否可以跟得上,铁料都是个严重的问题了。
现如今,辽东最大的铁矿在鞍山,但它马上就要成为建奴的领地了。
也不记得辽南还有哪些铜铁矿。
刘俊正想着,又听到一个将官说:“大帅,末将还觉得,此次作战之所以险象环生,一则是因为我们中了奴酋的奸计,不得不和三倍的建奴交战。”
“另一则,就是我们没带车营。”
贺世贤车营的风采,刘俊在孛罗埚一战的时候就见识过,闻言正好奇间,另一个将官便是附和道:“是啊。”
“如果我们带了车营,只要弹药粮草不绝,不说反败为胜,单凭老奴的三万多人,一个白天,是很难攻破我们的。”
“这样的话,即使都司府不发兵来救,到了夜里,我们也可以从容退去。”
另一个又说:“带了车营,便唯有坚守待援一途了,夜里难行,我们带着车营走绝无可能,难不成要把车炮都丢在战场上给老奴吗?”
话题一打开,又一个将官也开口道:“是啊,尤其是浑河水深,搭桥不易,想带着车营过河更是难上加难。”
接着大家便开始围绕车营的运用你一言我一语。
“是啊,非比当初救援蒲河所那一战,蒲河水浅,终究还是有办法的,这浑河……”
“所以,大帅当初同都司府定下了,浑河以北沈阳救援,浑河以南辽阳救援的方略。这次说到底还是我们轻信了老奴的奸计!”
“都司府的印信明明白白的拿到面前,我们还能抗命不从不成?为今之计,是要加紧清理细作!”
“诸位大人,本官在想,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将战车拆解开,遇河就可以扛过去了。”
“大弗朗机能拆吗?”
……
刘俊又听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好些,这种战后会议,在明军中并不多见,也是贺世贤的军队强于他人的一个原因。
但刘俊对比自己的榆林铺,还是觉得他们效率太低,议着议着便天马行空了,缺少针对性,对后续的解决问题也没有个规划,只能起到对主将启发的作用。
军议又开了半个时辰,终于结束。
大家相互抱拳,各自散去。
贺世贤和陈绍孙都是一军主将,后面还有许多繁琐细碎的事情要处理,故而刘俊也没有太过叨扰他们。
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才坐下来不久,外面就传来了卫兵的通禀声。
刘俊还没答话,李顺便已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在榆林铺军中,只需报告一声,无需等待召见便可以直接面见大人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李顺把他当作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跟着李顺一起的,还有训练部的副官孙曲。
榆林铺征召的新兵正在加紧进行基础训练,仲庆泉实在走不开,辽沈之行便派了副官孙曲前来。
刘俊让他们坐下,又指了指小桌子上的茶水道:“自己倒茶。”
孙曲赶紧“哎”了一声,然后连忙起身先给刘俊倒了一杯,第二趟又给了李顺,第三趟才为自己象征性地倒了一杯,捧在手里。
刘俊抿了一口茶水,轻声道:“说说。”
李顺闻言放下刚喝了一口的热茶,神情严肃道:“大人,建奴还是那样凶悍,但装备似乎要比萨尔浒那会儿更好了。”
原来,在刘俊得知贺世贤遇到建奴之后,当即便派遣李顺、孙曲二人带着几骑先行过了浑河,伺机侦查。
之后,他才带着人马进了沈阳,在同毛文龙沟通之后,借了战马到战场五里外布置疑兵。
李顺几人小心翼翼地潜伏在战场外围的一处缓坡,大体是看到了两军交战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