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生命的演化是缓慢筛选的过程。
剧烈的天地灾变会将生态拉向崩溃的边缘,拖入深渊。
何况,阳灵星的凶兽妖族并非有性生殖,而是相对简单的无性生殖,通过DNA的简单复制孕育出后代,这使得妖与后代性状保持着基本的一致。
唯有单细胞虫卵时发生基因突变才会标新立异。
至于为何相同的基因组还有强弱之分,那不都是一样的吗?凭什么越古老越强大?这得益于磷母帝娲赋予的基因机制。
妖族,可无节制的增大,直到肉体结构无法维持而崩塌。
也即是说,吃的越多越好,存活的时间越长,其体魄便越雄壮,甚至一条地龙蛐蟮长到三米长。
故而妖,没有改变自己命格的能力。
它们的命,自己说了不算。
磷母帝娲望着云光乍破,黑暗被撕开一角,倾斜下半缕金光,云浪倾泻三千里流光,霞光喷薄万里,瑞气蒸腾,蔚为大观。
火山的喷发停止了。
或者说,火山活动如同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没有规律可言,比女人心还要难猜,帝娲愁坏了头,摘下头扫去黑灰,放回脖颈,叹气。
“肿么会这样!”
火山活动导致众生灭亡的有机质在枯竭,缺乏口粮的新妖兽亦渐渐的走向灭亡。
“不愧是黑暗死寂之地,黑暗葬土中的生命源质也在枯竭,未来的某一天,这最后的生命源质也会成尘,天地的法则彻底更易,它们将真正的灭亡!”
磷母帝娲抹着眼泪,犹如小号美杜莎手办的万妖之母很悲伤,脸谱上写满悲悯与哀伤。
脚下,大妖成群。
一条条小虫或者小动物委屈巴巴的窝着嘴,露出直通消化道直肠的嘴巴,一副要吃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
很难相信,它们将随着天地的破灭而灭亡。
“你们……”
帝娲目光越发的动容,愧疚,充满怜悯,可转瞬间,身后上千条触手同时飞出,如同一道道长枪将大妖们统统洞穿,血雾喷涌,倒在地上。
“呃~”
妖虫们嘴巴咳出红红绿绿的虫血,流露出虫虫死前的悲伤,眸子疑惑不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的慈母啊,您……
帝娲触手盖住它们的眼睛,悲悯道:“闭上眼,深呼吸,一点都不痛,很快就会过去哒,没事的没事的……”
片刻后,
如山的虫尸堆积,红红绿绿黄黄的有机质液流淌成一个大大的幽怨。
帝娲呜呜哀鸣:“我的好孩子,我不想的,可是,与其被天地法则杀死,不如被我送走,一瞬的疼痛总好过漫漫长夜的孤寂,万般罪孽,加之我身吧!!!”
轰!
湛蓝的电蛇炸开了黑云,天地通明如洗。
帝娲收了声,略有些病质与癫狂的低语:“你们终究是活不下去的,不如重新化作孕育生灵的息壤吧,我一定能创造出适应这片绝灵绝阳之地的生灵,顺天者生,逆天者死!”
满地的虫尸仿佛拼凑好的积木,帝娲的眼睛歪斜,仿佛出了故障,却极端沉稳的行动,千条触手翻飞,将积木依次拆开,分门别类。
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们不是死了,我只是将你们重新拼凑一下,拼凑好了还会活过来哒。”
核苷酸,氨基酸,单糖双糖……
霞光垂云气,将山巅那孤孤单单的背影拉的老长,数千条如蛇般的触手影子不断的拉长收缩,仿佛慈母手中线,心灵手巧的织女在缝补衣服,安详而美好。
夜色渐渐到来。
光明一点点被遮挡。
黑暗死寂之地边缘,一道金色的瞳孔仿佛天灯般明亮,灼灼生华。
帝魁屹立在遥远的山巅上的花瓣中,荡着秋千似得摇摇晃晃,上上下下,观察着黑暗中萧条的身影。
“磷母帝娲她……”
“她好像病了。”
帝羽慵懒的盘在一朵牡丹红花中,打着哈欠:“我们皆是大日的孩子,没有阳光的地方,总是会令人……巢皇听赤硝圣天听赤天听黄天听古祖说过,这叫做……”
帝昊振翅抢答:“抑郁!”
“不对不对!”
帝魁摇摇头:“古祖之言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太古有过记载,这叫做心魔,磷母帝娲是心里有魔头作祟!”
“嘶~”
诸帝闻之,皆恭维说的有理,并主动解释:“陛下说得对,太古之时,大日青天亦是常年在须弥宫坐死关,从而犯了心魔之症。”
说着说着,他们越觉得有理。
古州辣眼。
道理是这么個道理,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帝娲的确有抑郁的前兆,常年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捣鼓‘手办’,没有道友相伴,唯自身独伴大道,可不容易抑郁吗?
说是心魔,倒也有理。
心魔,本就可解释一切心理的怪异症状,所有心理疾病都可归为心魔,只是不管是心魔还是抑郁,拔除心魔才是重中之重。
帝魁隐隐间听到,有怪异的笑声自黑暗中传来,四面八方,飘飘荡荡,如同自言自语。
磷母帝娲的心魔可真是重啊。
“我们该如何做?要不要请她出来?”
帝曜摇晃着青绿叶片,密密麻麻的眼睛露出怜惜之色。
帝魁摆摆手:“不必,还未到时候,磷母帝娲与我们不同,她并非古之后裔,乃是域外魔神中衍化的外帝,或许只是性格如此,而且这是她践行的大道,唯有自己放下,我们才有请出她的可能。”
“心魔,一念起,一念落。”
帝羽摇摇虫脑,一副看破红尘的妖娆姿态,虫身曼妙,道:“放不下执念,救不了的。”
救赎,最难救其心。
连古州亦无声长叹,下起来淅淅沥沥的灰白小雨,天空倒是澄明了不少。
古州幼年起自山野,见过无数扶贫救难之人,身怀理想,慷慨大义,虽有为己谋身者,可终究是行了好事。
救人,最重救其心。
不然,纵使赐其牛羊猪崽,活不过半晌便会被下锅吃掉。
渡身容易渡心难。
这也是为何道家随性,佛门只渡有缘人。
帝昊摸索着两根翎羽,这是他糅合《大罗化顶经》《神魔炼体术》《餐霞道经》等等后辟出的《羽化帝经》,可修出轻羽,大大提高遁空之能,但尚不圆满。
他低声道:“我们该担心的不仅仅是她的安危,这万年来爆发黑暗动乱的黑域越来越多,东南西北皆有黑域出世,气吞万界,横压诸世,覆灭大界,我帝族损失惨重,一退再退,亡者不计其数!”
整颗星球的火山口皆在苏醒。
火山频发的时代正在到来。
帝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同土匪山寨的老刀把子,斜坐在叶片上,冷峻道:“有什么好怕的,混沌无尽,我们还有大片的地域没有开辟,混沌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家园,太古之时,赤天第一化身阎魔不也是寻觅到新的家园了吗?”
他认为混沌无限,总能有合适之地。
帝羽将脑袋缩进花瓣下,小声嘀咕:“可最终太古还是覆灭了,连赤天他老人家也凉了!”
“嗯?你说什么?!”帝魁瞪眼。
咔嚓!
赤红电蛇吐息,雷声滚滚。
云端绛宫的赤天忽的打了一个喷嚏,细胞质液如鼻汤子流出,他暗暗不解:“肿么回事?我已经证道云端,怎么还会打喷嚏?哪个小崽子在咒我?莫非又在提我七进七出的功绩?”
细胞喷嚏,你见过么?
古州表示,他见识到了。
赤红闪电将帝羽吓得缩了缩环节动物的虫脖,连忙道:“老祖宗,我是您后人,莫要下杀手……咳咳,帝魁陛下,我空天帝族接续界海,与界海之畔的须弥小仙有业务往来,不久前曾听闻,界海深处似也发生过黑暗动乱,不过与我等不同!”
“有什么不同?”
诸帝好奇的将脑袋探进花瓣里,堪称千虫开大会。
帝羽瞳孔中闪烁着恐惧,道:“太古与上古中间隔着一段沸腾时代,传说,五天证道云端后借来伟大古祖无上法力,不是蜈上帝的法力,是那种无边浩瀚的莫测法力,将黑暗生灵封印在界海最深处,听闻……界海最深处的封印裂开了!”
“嘶~你怎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帝魁等帝皱着眉抱怨道,如此重大的消息竟然不早说。
帝羽悻悻然道:“呵,我还没说完,界海被划分为仙神冥三界,就在冥界最深处裂开一条不可计量的巨大深渊,深不见底,吞噬无量灵气,死伤无可计量……据说,冥界丰都主和仙界辐生天尊派遣帝者前往,皆没有归来!”
海底大裂缝!
一颗颗眼珠子眯起,闪烁着惊骇。
“混沌三界出现黑域,夺灵绝日,仙神冥三界出现黑渊,吞灵海汪洋……难道,六界终末,欲绝灵绝日吗?”
古州没有为他们解释板块漂移理论。
他将一切都锚定在基因的‘大道图录’中,而且即便告知也无用,恐怕还会被驳斥,将这理论异化,他甚至已经能想到黄一本正经,自信满满的摇头晃脑的大吼。
“呜呜呜,定是伟大古祖死化天地的尸骸内脏移位了!”
云端,黄庭。
黄祖正敲着二郎腿,大爷般斜靠蛋白质王座上,摇头晃脑,指尖拍着大腿听戏。
“啊呀呀~上回说道,塞伯坦上狼烟起,丞相七擒威震天。今天咱便聊聊那‘貂蝉七进光之国,阵斩迪迦擒泰罗,李逵巧使连环计,金莲活捉荒天帝。’啪!有道是……”
“???”
斜眸过来的古州万般话语堵在喉头,满脸黑线。
好家伙,怪不得你总能走歪了,让你在云端替我处理数据,连接尸灰粒子寻觅宇宙文明!你就给莪干这个?
曾经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不带歇息的兢兢业业的黄祖哪里去了?
学会上班摸鱼了?!
古州露出痛惜之色,是谁把小黄带歪了。
还有,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放进自己脑子里的,没记得自己看过这些东西啊,当年背诵京华大学图书馆的书籍时没有这一本吧?
忽的,他一拍脑门,想起生前有位戏曲专业同学送还书籍忘记取走草稿,作为图书管理员的自己便替他保管,并瞅了一眼。
超忆症,让他过目不忘。
自然便记下了。
谁能想到,那位同学的草稿将他千辛万苦培育的黄带上了偏门。
“可恶啊,封了封了!”
意念一动,便将这段记忆中云端大道智慧库中封存,正听得饶有趣味的黄祖陡然睁开眼,哇呀呀的刚要大吼“下面呢,下面呢!”,可转眼汗流浃背。
黄祖悲痛欲绝的跪在黄庭中,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
这要让后裔见到,定然吓得不轻,一向威严的黄祖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幕。
“古祖,我不该摸鱼,我错了……是它先诱惑我的,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
人间不知天上事,若是知道了,黄天肯定降下金黄闪电将知情者统统劈死,知道他上班摸鱼的人都得死!
正在议论的诸帝忽的不安的打摆子。
一群大大小小虫子忽的汗流浃背,帝魁额头汗流如瀑,喃喃道:“不对不对,界海灵气被黑渊吞噬,那山海神界如何了?”
山海神界位于海边,若是海位下降,岂不是说……
不敢犹豫,立刻盘膝而坐,脑中立刻堆葡萄糖祭坛,点燃灵台,献祭泥丸天宫,呼神界诸祖。
【嗡……】
【嗡……】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所有的祭坛都没有神明来信,一尊尊大帝面色巨变。
“不好,山海神界也出了大问题,怎么会这样,河陆空仙神冥六界皆生变,莫非这一劫要破碎天地,重归混沌吗?”
帝魁小小的身体里的小心脏砰砰乱跳。
一股不安在心头弥漫。
“不行,若是灵气退潮,诸神恐怕有难,三界的诸帝,听我号令,随本帝折返山海神界,拱卫昆仑,守护诸神!”
帝者本就流淌着神之血。
帝族的体内世界中,本就是一尊尊不灭的赤黄神人。
自然义无反顾!
“是!”“唯!”“唯!”
顿时,风云色变。
河陆空三界,所有动物帝者皆苏醒,无量帝者遮天蔽日,划破穹天,向着山海神界遁去。
天上飞,陆地跑,水里游。
至于餐霞的植物帝们,只留下少量炼气士驻扎藻、藓、蕨、裸子、被子等餐霞王巢,细胞仙神纷纷脱离树木花草王巢,驾虫踏空而去。
这一去,
植物自此无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