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连山家的说出了要去公社告状,出纳王三昆脸色一变,留下会计张连福,就匆匆出了村部的大院。
“告状你就试试,你家定邦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最清楚。
定国娘的事还没完,你敢去公社告状?
要不是张家的老老少少,为了脸面给你家作保,多出义务工,你以为支书想放过定邦啊?
你去告,现在就去,临走的时候准备五分钱交到村部,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尸。”
见王三昆匆匆走了,张连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村部的房子都是大窗户,隔音条件一般,会计张连福的话也没搂着,坐在医务室的李胜利听的清清楚楚。
“家门里出了畜生,唉……”
刚刚还在骂着的张老汉,听张连福说起了张家丑事,也只能无奈的一叹。
“侄子趴婶子的墙头,这在过去是要生生打死的。
也就摊上这新社会,不兴村里罚人了,不然非打死她家的小畜生。”
“照我说,就该撵这一家人出村,一年干不了多少工分,村里还得接济他们。
饿死懒汉大队上下还得摊官司,没天理了……
他家账上可是欠了不少粮食,这都是咱们的口粮。”
听着屋里的老头老太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出门看热闹,这也出乎了李胜利的预料。
按说热闹人人爱看,怎么就没人出去看呢?
“差不多得了,张连山的老家,可是为了村里开山田,出过大力的。
老支书都说了,干啥也不能撵这一家出村,乡里乡亲的,总要给人留条活路。
这事多半还是满屯家的老二有喜不对,挖人家房角,这在哪个村不得打的头破血流?”
说这话的老头,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赵家人。
“赵家老哥哥,还是你说话公道,连山媳妇刚刚说那话,丧天良了……”
这边屋里小话不断,可就是没人出屋,那边被张连福骂了几句的懒汉媳妇,也不再骂人了。
赵满屯家的孩子,自然偃旗息鼓,不会在村部吆五喝六。
洼里村不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出纳王三昆,就领着妇女主任马凤兰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不少妇女。
看急火火的走路架势,就知道来头不妙。
妇女主任马凤兰一到,医务室里的老头老太,也三三两两的走了出去,这才有心出去看热闹。
“柳爷,您看着药箱?”
“这热闹有啥好看的?
懒汉媳妇的儿子,趴了张寡妇家的墙头,这事捅上去是要枪毙的,闹不起来。”
见传承人想去看热闹,柳爷这边发了坏,将眼前的南瓜子壳,归拢在草纸上,一下就来了個剧透。
“这事儿是赵满奎夫妇安排的?”
见屋里没人了,不算小白的李胜利,点了一下柳爷发坏的艮节,这老货多半是看明白了。
“错不了,不然洼里上下,谁能知道土鳖的好处?
让孝子遭罪,劝老鸨子从良,戏文里才有的词儿。
既然那个张定邦当时没给法办,多半就是去撩闲了,即便是办成了,张寡妇不想声张,这么处理最好。
这俩公母,道行不浅,只是比起你我还差了点。”
将面前放着南瓜子壳的草纸包了起来,柳爷对自己的传承人,更是高看了好几眼。
赵满奎夫妇的操作,算是高招儿,能看出来的自然是高人了,当然也得高看几眼了。
“那就没啥意思了,不过我还是想看看。”
心里预估的事情,被柳爷点破,李胜利也是兴趣缺缺,但看看戏还是可以的。
留下柳爷看着药箱,李胜利从后门进了村部的院子,选了一个角度不错的地方,看着场内的众人。
事情的原委清楚,赵家老二赵有喜,为了找土鳖,求上了家里住着土坯房的张定邦。
张定邦家土炕的位置,出了不少的土鳖,可心里有些操切的赵有喜,扒的狠了一些,挖塌了张定邦家的火炕。
这大冬天的,挖塌人家里的火炕,也不怪张连山的媳妇张嘴就骂娘。
土胚房本就破落,再塌了炕,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了。
听赵有喜说完,马凤兰直接给了他一个嘴巴,名字不怎么样的赵有喜,确实做的不对,结结实实的一个嘴巴挨的也不冤。
至于打到村部的张连山媳妇,马凤兰一瞪眼,这位多少还剩点姿色的懒汉媳妇,就差坐在地上了。
“土鳖抓够了没有?
没抓够就继续去张连山家抓,扒了他家的炕洞去抓!”
马凤兰的这话才是戏肉,看情形,赵有喜是被自家婶子和懒汉媳妇,一块给算计了。
“七婶子,还差点儿……”
赵有喜实在,听七婶子马凤兰说完,心里数了一下,直接就说了实话。
“没眼色的东西,滚家去!
张连山家的,村东头有三间看机井的瓦房,你们家能不能凑合?
能住就搬过去,那边有现成的火炕,来年看机井的营生,也就归你家了。
不愿意,你愿去哪告就去哪告,我不管!”
听马凤兰说完,李胜利就知道,这次张连山家的报酬,就是村里的机井房。
见张连山家的懒汉媳妇,忙不迭的点头,村里的老头老太各自摇头,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事情有了结果,看热闹的也就各归本位,老头老太们又回了医务室,继续闲坐聊天。
李胜利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扫量着满屋的老头老太,村里的事情难缠,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赵满奎夫妇处理事情的方法,虽说耍了心眼,但也算调动了张连山一家的积极性。
想要住好村里的三间瓦房,看机井的营生,是必须要做好的,治病救人也不过如此了。
“看赵家公母的处事之法,咱们这次来,少带了四物汤。
不过四君子汤也能凑合,这洼里算是阴阳调和之地,也是你小子的福地。”
坐定之后,柳爷不明不白的来了这么一句,让李胜利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赵家嫂子马凤兰打开医务室外门的一刻,他就知道柳爷为什么这么说了。
看着鱼贯而入的洼里娘们,他不由的有些头大。
中医妇科,他虽说是一点儿涉猎也没有,但也知道四物汤是干什么使的。
“柳爷,胡乱用药,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一片大白打天下,还说的过去,用四君子汤打天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中药不比西药,胡乱吃药,副作用很大。
“瞎说,怎么叫胡乱用药?
诊脉之后再用药,就不是胡乱用药了。
气血相承、互为补益,用补血的方子补气,用补气的方子补血,未必不好用。
只要不是脉象相悖,说不定还能让你在洼里,摸出一剂妇科良方呢?
岂不闻一方治百病的说法?”
听着柳爷临阵胡乱磨枪的法子,李胜利一阵头大,但气血相承也是道理。
想到董师在肖家嫂子张英身上,治理气血双亏,先理气的法子,柳爷说的未必不可行。
匆匆完成了临阵乱磨枪,李胜利气定神闲的接待了赵家嫂子。
只是马凤兰的脉象平稳,没有脾虚血亏之相,反而气血有些旺盛,脉长而缓,算是李胜利摸过最健康的脉象了。
“嫂子,你的脉象不错,气血富足,一点毛病没有。”
得了李胜利的答复,马凤兰自然面带喜色,谁也不想有病不是?
“你们看下吧,胜利治疗骨伤的手艺精湛,可别错过了。”
马凤兰这边刚说完,她身后的一个娘们,就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红布头上。
不等着开口说话,就要先解腰带,这活儿就让李胜利挠头了。
“这位大嫂,先不忙,妇科病我不太懂,看了也是白看。”
当着满屋的老老少少,要是让她脱了裤子,只怕不会看也得看了。
幸亏李胜利开口及时,不然这手比嘴快的胖大娘们,只怕要被村里老头看瓜了。
“看啥妇科病,家里老爷们闹腾,炕又太硬,我这是伤了腰了……”
听着混不吝的老娘们解释原因,听着屋里的笑声,李胜利却出了一头白毛汗。
瞅了瞅对面的胖大娘们,李胜利心里也有了决断,不管是做游医还是赤脚医生,妇科绝对不碰。
村里的老娘们雌威太盛,也太放的开,万一遇上个荤素不禁的,他这半大小伙就危险了。
这里还是医务室,这老娘们就敢扯腰带,等人少了还不知道扯谁的腰带呢。
游医在外,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腰上的挫伤,对李胜利而言,也就小事儿一桩,隔着衣服推拿几下,那胖大娘们就基本没事了。
“凤兰,这小神医的活儿还真不糙,几下就舒服了,你们也试试?”
见李胜利不负所望,马凤兰笑了一下没接话,转头就出了医务室。
腰伤,只要是干重活的,多半都有,洼里的娘们多半都出过大力,腰不好的不在少数。
简单的挫伤、肌肉劳损,手法缓解一下,回去将养一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做了一会儿按摩师之后,李胜利又挨个给她们号了脉,找了几个符合气虚血亏的患者,给了四君子汤方剂。
虽说嘴上说着不能胡乱用药,但赠药的时候,李胜利可不犹豫,只要不是相悖的脉象,一概送了一副四君子汤。
至于还想喝第二剂,就看她们来不来复诊了。
看着李胜利分道地药材和替代药材分别赠药,对于自家传承人的杀伐果断,柳爷又有了新的了解。
这小子只要认定了,可是不管不顾的,而且心思算是缜密,知道对比药性,是个不可多得的坐堂医苗子。
作为中医,最怕的也不是没有悟性,而是不敢对症给药,还不敢对药方做出调整。
整来整去,转头只能对着医书叹气,这样的中医,多半要一辈子打杂的。
自家的这个传承人,敢下药敢开方,不管药方能不能治病,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上午最后一个上来的就是懒汉媳妇了,这娘们一会儿说腰疼,一会儿说气虚。
腰伤,李胜利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至于气虚也是一样,她的脉象比马凤兰弱点有限。
属于洼里为数不多的健康人士,让她蹭一剂四君子汤也没什么。
但李胜利还是没给她,这娘们张嘴就敢胡沁,蹭药如果养成了习惯,万一哪天蹭错了药,吃坏了人。
麻烦的还是他李胜利,对于懒汉媳妇,他这边自然是沉着脸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