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要不说咱们得回家对一对呢。
你不说这个,你哥敢到公社指着他们的鼻子,数着他祖宗十八代一个個的骂。
真杠上了,动手也是平常事,知道公社的干部为啥不到洼里驻点吗?
别听你哥吹他觉悟高,那是因为驻点的干部不敢来。
因为你哥打过一个,就在公社大院里骑着打的。
这样的夯货,谁敢招惹他?”
马凤兰撂了底,李胜利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精彩了。
知道赵满奎是个硬货,但不知道这货敢这么硬。
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如果风雨不测,洼里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就冲两家现在的交情,将来谁敢打到洼里,只怕就是械斗了,洼里有这样的硬货,真好!
现在这年月,一张奖状、几句表扬能让人玩命,械斗的时候也差不多,只要道理说的通,立足点站的稳,振臂一呼,就是全村老少一起上。
真打坏几个,也就那么回事儿,就跟傻柱躺地上的时候,居委会和稀泥的处理方式一样。
有正经理由,公社再出面说和,派出所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有了嫂子马凤兰的提醒,李胜利也觉得该给赵满奎提点一下。
打人一时爽,最终还是要留后患的。
洼里村扎在这里,千百年不动分毫,公社的干部可是流水的兵,碰上个歹毒的,害你几次,整个村子都有可能遭殃。
赵满奎安排完活计之后,三人也不回村部,直接就到了赵家大院。
因为事情牵扯马凤兰进公社,算是半公半私的秘事,最好还是在家里谈才妥当。
回了家里,赵满奎让老娘跟两个儿子去街上放哨,留下了老掌柜海爷,一起谋划家里的大事。
赵满奎将在工地的话复述了一遍,海爷这边的脸色一样的精彩。
“满奎,要地的时候别忘了水泡子,山有了水有了,后辈儿孙就不发愁了。”
家里老掌柜的眼光长远,但赵满奎这边就苦了脸,村边的水泡子,连着后面的小湖,加起来有十个洼里村的面积,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爹,秃山跟水洼不同,水洼周边都是好地,要了是要增加可耕地的,咱们村人少。
地太多,公粮压死人啊!”
赵满奎的这个说法很现实,秃山即便开发做成梯田,也得要时间的,还需要投入大量的工料。
河滩地却不一样,要下了,就是实实在在的可耕地,需要交公粮的。
“海爷,水泡子就别要了,麻烦!”
李胜利开了口,海爷只能遗憾的咂咂嘴,这真是可惜了。
大方向定好,剩下的就是李胜利教赵满奎了。
说的过程之中,李胜利也知道了赵支书骑打副乡长的始末,无非就是男人那点事儿。
洼里有个懒汉媳妇,岁数虽说有点,但依然白净肉乎,乡里下来的副乡长,经不住娘们拿捏,也就着了道。
可干部的工资虽多,也经不住懒汉媳妇的零敲碎打,你情我愿的事,到最后就变成了仗势欺人。
懒汉媳妇哪会怕这个,带上支书赵满奎去公社一闹,本就理亏的副乡长口出恶言。
赵满奎也不惯他毛病,按在公社大院里就是一顿臭揍。
这事儿,赵满奎算是有理的一方,又没得罪太多的人,在李胜利看来还是可以挽救一番的。
大致将一些撒泼耍横的路数,说给了老哥赵满奎,海爷跟马凤兰也做了补充,事情就算是运筹帷幄了。
有了章程,两夫妻也不犹豫,直接去牲口棚套了车,一路就奔公社去了。
李胜利这边看看时间,还不到饭点,也就回了洼里的卫生所,自己的医务室。
费力的打开药屉,检查了一下公社送来的药材,质量自然比不上同仁堂的,但也不是陈年旧货。
在药材上,公社没打多大的折扣,就是人参不怎么成,看形体应该是园参,这样药效就要打折扣了。
但大锅煮药本就影响药效,除了有些药材会跟铁锅反应的常识之外。
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里面,砂锅熬药只是一剂,各种药材多不过两,药性、药效也是书中有记载的。
单种药材到了几斤,原有的君臣佐使,药性互相遏制、辅助,还好不好用,不仅李胜利不清楚,许多医药大家也不清楚。
即便有科学的检测方法,一罐药跟一锅药的有效成分一样,用到病人身上的药效也可能是大有不同的。
这就是中医没法讲道理的地方,别说病人跟病家,就是李胜利都觉得玄乎且邪乎。
其实说千道万,还是后辈人无能,不熟药性而已。
这问题其实也好解决,拿着患者试药就好,施药之后辨脉辨症,再辅以增减加味,也能算是大差不差的手段了。
与西药用有效成分广谱抗菌消炎来对比,不管是中药汤剂还是成药,在广谱一项上,差的都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两者针对的目标不同,西药针对的是病菌,目标明确,结果直观。
而中医针对的是人体的五气平衡,不说一人一个样,但一村人是很难一个样的。
大锅煮药,出发点就被定死了,只能大差不差的兼顾,想要一锅大药治全村,这活儿,大医家来了也得挠破头皮。
好在李胜利准备煮的是补益剂,要是防疫、治疫用的药,他就不敢上手了。
想要一下抓准大锅煮药的药性,非是大医家不成的,防疫那是与时间赛跑,不会给你施药辨症、辨症施药的时间。
而补益剂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要不是恶寒发热,吃错了药无非腹胀上火,停药之后,也就没事儿了。
汤头歌诀有云:虚劳内伤功独擅,亦治阳虚外感因。
对于洼里的社员而言,补中益气汤还是有大作用的,虚劳算是大多数农村社员的通病。
只要药效大差不差,还是利大于弊的。
没了柳爷在身边,李胜利也凑不起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架子,只能自己大概的琢磨一下,施药前的种种。
这倒不是庸医手段,多半中医治病,都是这样的。
先大概有个轮廓,再施药辨症做增减加味,想要一剂精准,也是要分病分药的,最主要的还是要分人。
医药大家或许可以一剂精准,但中医也只是一个职业,让每个中医都是医药大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是首次大锅熬药,李胜利这边也没敢下足了药量,只弄了五十人份的药材,做试水之用。
这也是没有名师在侧的坏处,如果李胜利是跟师的学徒,这个时候就要上一节大课了。
有了师父带着,并在一旁指点,一锅药之后,观察个一两天,第二锅药就可以有的放矢了。
到了三四锅的时候,做到基本对症,问题应该不大。
用了半上午的时间抓药,又背了一下汤头歌诀,再翻了一下医书,也就到了中午的饭口。
有肖凤在侧心怀叵测,加上下午要施药,姜大娘做的羊杂汤,李胜利也没品出滋味。
吃饱了之后,就背着药箱匆匆回了医务室。
因为下午要熬药,吃饭的时候,李胜利也捎带上了赵老大跟赵老二两个学徒,如今正在上学的赵老三,就成了赵家唯一吃大队粮食的孩子。
等赵老大、赵老二来了,李胜利就进村部找到了看家的会计张连福。
熬补中益气汤算是公差,不是李胜利跟柳爷在洼里赠医赠药,赵满奎不在,干活的时候,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村部的。
柴火铁锅,都是村部出,已经安排到工地了,李胜利跟赵家兄弟要做的,就只剩担水熬药了。
担水的时候,李胜利也想借机锻炼一下,可挑担子他不会,水撒了一多半之后,实在看不过眼的赵老大,也就剥夺了他担水的资格。
地窝棚没有挖好,熬药的大锅,暂时被砖架在了工地上。
赵彩霞刷锅,肖凤倒水,看到女兵一手一个水桶,玩似的倒水入锅,李胜利的眉头挑了挑,这茶里茶气的肖家姑娘留在身边肯定是个隐患。
大约估计好了水量,李胜利就让赵老大点了火,看着大铁锅下面熊熊而起的火苗,他也在想着该怎么熬制这一大锅的中药。
砂锅熬药,一次就能成功,铁锅就不成了,怕糊底儿,只能不断的搅拌。
没了锅盖遮住水汽,至少四十分钟的熬药时间,中途肯定要加水的,这会不会影响药效,李胜利这边也没谱。
变通只能在熬药时间上了,加了二十分钟,凑够一个小时,就是李胜利的变通手段。
至于药效如何,只能等明天大致的问一下了。
赶在下午开工之前停了火,李胜利看着眼前的十多个瓷碗,也对身后的几个学徒做出了安排。
他在前面看一下青壮们的脸色,捎带剔除有恶寒发热症状的人。
赵家兄弟负责从锅里舀药分派,碗的数量还做不到人手一只,赵彩霞跟肖凤则是负责刷碗。
中药大多口感不佳,赵家兄弟又是糙汉,七十多个试药的社员,都是皱着眉头喝完,吐着药渣走的。
也不知道是社员们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还是支书家的两个公子有威慑力。
反正李胜利的施药过程很顺利,七十多社员,没有一个把药吐在地上的。
大锅里剩的汤药,李胜利也没浪费,自己喝了一碗,能进药的老头老太他也没放过,一人给了一碗。
品着嘴里带着药渣的补中益气汤,除了苦口之外,还带着铁锅特有的铁锈味。
这是刷多少遍也去不了的味道,多半是药材跟铁锅有了反应。
没多少辩药经验的李胜利,只能喝出药味算正常,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喝药的过程中,李胜利也发现肖凤这个茶妹的弱点,小姑娘极度怕苦。
被赵彩霞强行灌下半碗药剂的肖凤,正蹲在一旁干呕呢。
有弱点就好调理了,看着蹲在地上,双眼含泪的肖凤,李胜利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以后有专门的试药员了。
锅里的药剂见底,李胜利也没浪费药渣,让赵老大找了个破桶装了,就放在了即将挖好的地窝棚旁边。
这些都是证据,证明洼里给社员用药不是面子活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