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李胜利是被肖凤推醒的,看着她端着的茶盘,上面放着吃的,他就迷迷糊糊吃了晚饭。
稀里糊涂吃饱之后,李胜利用手摸了摸额头,让肖凤取了一片大白,又让她拿了一床换来的棉被,这才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
最近这几天就没闲着,觉着是感冒的李胜利,也没啥犹豫,直接喂了自己一片大白。
等肖凤拿来了厚被,让她去把自己的水壶灌满,撵走小茶妹之后,李胜利赶紧脱个干净,抱着水壶就钻进了被窝。
夜里昏昏沉沉的喝了几次水,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昨晚发了汗,被窝里有些潮乎乎的,但身体却很轻松。
疲惫、感冒,对李胜利而言是好事,这是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正在从饥饿跟营养不良的超负荷状态之中恢复。
常年不得病,除了身体实在健康强壮的人之外,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人体有保护机制,超过了这个临界点之后,人体依旧可以维持,但一旦遇到伤害,缺了防护机制的人体,就可能受到重创。
这也是一些恶疾真正的病因,防护机制暂停,身体没了预警机制,一些病邪潜伏日久,一旦得势,那结果就难料了。
有些人常年不得病,一病见阎王,就是最极端的体现。
昨晚条件反射一般,用了大白之后,李胜利摸了下自己的脉,确实比之前陈实了一些。
最近这段时间,酒肉不断,还喝了几次补中益气汤,这些对身体的恢复都是有作用的。
至于感冒的原因,无非身体虚弱,出汗受风而已。
穿上衣服下床试了一下,没有头重脚轻的感觉,结合刚刚的脉象,李胜利可以确认自己应该没事儿了。
拿起手表看了一下,已经上午八点多了,这一觉睡完,多少有些神完气足的感觉。
虽说学的是中医骨伤,现在正要入门中医内科,但李胜利对西药跟手术并不排斥。
在广谱抗菌消炎方面,西药确实一骑绝尘。
而西医的手术加消炎药,更是弥补了中医外伤最大的空白,同时也给内科增加了更多的治疗方式。
中医注重人体根本的补益、维持,西医注重人体病患的定点清除。
遇上中医棘手的病患,通过西医手段解决,中医再加以术后的补益,在李胜利看来才是完美的闭环。
本来完全可以相辅相成的两门科学,最终结果却是一方刨祖坟,另一方梗着脖子死扛。
真正的中西医结合案例,李胜利见过太多,因为他是骨伤科的刀斧手,见过太多骨伤愈合的过程。
西医骨伤手术,有些极难恢复,配上中医的正骨手法跟药剂,痊愈者不计其数。
中医内科的医案病历,李胜利虽说知道不少,但不是亲历者,就不怎么好评价了。
伸展了一下筋骨之后,李胜利推门出了外屋,小茶妹肖凤,已经等在了门外。
“不错,算是趁手,记着,那册本草三天背熟,我要检查功课的。
走了,去工地看看,该施药了。”
出门夸了一下肖凤,不等她脸上升起笑容,李胜利就让她苦了脸,昨天上山的时候,肖凤答应的事,他可没忘。
自己差点就感冒,或是已经感冒,昨天光膀子卖力的洼里青壮,可能也有相似的情况。
这些人就不适合进补中益气汤了,风寒感冒,就是所谓的表邪。
补中益气汤就是能逼表邪入理的汤剂,以自己为例,李胜利今天要调整一下了。
现在的人能忍,万一有人难受不说,喝上几天的补中益气汤,那李胜利这边就有麻烦了。
背上药箱,拄起楠竹枪杆,看着皱起小脸的肖凤,将残册本草放进衣兜,李胜利这才嘴角挂笑,走出了赵家大院。
若是后世,李胜利一身对襟,打着绑腿,拄着竹竿,多半会被人说成装的一手好逼。
但在洼里,五十多岁就有丧失劳动能力的,拄着木棍跟李胜利一样打扮的人,不要太多,只是李胜利是最年轻的那一個。
“叔儿,我看本草有用吗?
我可不想进药材公司当售货员跟收药工,一身药味洗都洗不掉。”
肖凤心眼多,比海爷孙女赵彩霞的见识也多,做买卖属于投机倒把。
做药材买卖,各处的药材公司,跟供销社的代收点,就是公社跟派出所的眼线,你敢倒卖药材,抓起来最低就是判刑。
这跟淘换粮食还有不同,粮食是生活物资,投机倒把一下,遇上好说话的,最多关你几天了事。
只有数量太多,或是被人陷害的,才会下狱或打靶。
有二哥肖虎在,肖凤还是个有心眼的,对于学本草的前程,以现在的标准,倒也说的准确。
“咋?
想要变卦?
欠收拾了吧?
小凤凰,给叔儿说说你娘是怎么调理你们兄妹的,我参考参考,看看给不给你告状。”
几次接触肖家兄妹,李胜利也发现了,状如凶虎的肖长弓,对于肖家兄妹的威慑力并不是太大。
虽说他一巴掌,差点抽爆了肖虎的眼球,但肖虎对于老爹的态度不怎么对,多少还是存有怨念的。
但在陆军总院病入膏肓的张英身侧,肖虎的表现就服帖的不像话了。
很多时候,张英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肖虎去做事,加上肖凤昨天在山上说的。
显然张英对于肖家兄妹有特殊的震慑手段。
“叔儿,点穴你听过没有,我娘用的就是差不多的手段。
没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么离谱,但一指头扎进肋巴条里,人能疼死,过后还没什么事儿。
脖子以下,我娘能扎的地方太多,有一次我大哥不听话,让我娘扎了一指头,整个上午都在院里打滚。
而且我娘扎人,还不准你哭,哭的越厉害,挨扎的次数也就越多。
你说有多吓人吧……”
听了肖凤的说法,李胜利就不打算告她状了,张英这是在家里滥用私刑。
撕裂肌肉再愈合,这哪是管教孩子的方法?完全就是上刑,过于残酷了。
“有敬畏就要好好学,不听话,我就让你娘扎你的肋巴条,我看看有多疼?”
想到膏肓之中,张英依旧能将四分的钢筋点出声响,这一下点在肋巴条上,怕是能点折了肋骨。
看肖凤缩脖的样子,也不似作伪,李胜利也就有了遏制小茶妹的方子。
到医务室先跟老头老太们打了招呼,看了一下他们的气色,问了一下有没有头疼脑热的。
给几个轻微发热的老头老太赠了大白片,嘱咐他们回家多喝水,下午用被子捂上发汗,明天再来复诊。
李胜利这才抓好药材,带着肖凤、赵彩霞去了停工的工地。
在村部依旧抓了赵满奎的壮丁,李胜利倒不是欺负自己这个老哥哥。
而是因为他老婆进了公社,社员们不是在村里收拾陈年垃圾,就是在撅着修路。
赵满奎又是霸道惯了的货色,姿态太高,难免会让社员有种看你宴宾朋的心思。
偶尔路过的社员,看到支书赵满奎在担着扁担挑水,在撅着生火,也就不会太眼红。
毕竟这个土霸王,更多的时候,是在村里掐着腰颐指气使,搞出一副亲民的做派,这货还没那么无耻。
“我说兄弟,我这水也挑了,火也点了,你再让我撅着看火,是不是在调理你老哥哥。
我这腰可不怎么好,闪了,麻烦可就落你手里了。”
搅着药的李胜利,斜瞥了一眼想要闪人的赵满奎,歪嘴说道:
“抽我中华烟的时候,你老哥可不是这么说的。
彩霞,你爹当时咋说的?”
李胜利的问题,让赵满奎看了看手里的半截过滤嘴,又摸了摸耳朵上夹着的,顿时也没了声响。
而被李胜利问及的赵彩霞,则是吭哧了一阵,憋红了双颊也没敢揭自家老爹的短。
“奎叔说了,今儿个挑水刷锅全是他的。”
如今肖凤是李胜利的死忠,即便住在赵家大院,也不怵赵满奎这个叔叔,直接就揭了短。
“喏,这一盒半给你,知道中华烟怎么玩吗?
让你撅这儿,还不是为了嫂子的事儿?
洼里的社员,可都在撅着腚吃土呢!
你家儿子、女儿脱产,老婆进公社,你还跟个大爷似的,在各处晃荡。
社员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没看到花花绿绿的票子,没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能不眼红?
最近这段时间,少骂人,多问问社员们的难处。
洼里,你赵家还不是土皇帝呢!”
将手里的一盒半中华烟递给撅着的赵满奎,李胜利也没忘了点他一下。
霸道还亲民,那赵家就是洼里的土皇帝,不用风雨来临,也不用马店集王庆平的媚上欺下手段。
赵满奎拿捏拿捏社员的工分、粮食,睡一睡洼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跟玩一样。
“兄弟,你说的好,我听心里了。
这中华烟咋玩?”
看着手里的一盒半中华烟,赵满奎的眼都直了,李胜利的提点,他也就当了耳旁风,吹吹就算完。
“彩霞,将我刚刚说的重说一遍。
彩霞说完了,小凤凰再说一遍。”
钓住了赵满奎的胃口,李胜利也没惯着他,如今风雨将近,洼里村的团结必须搞好。
有了社员们绝对的拥护,赵满奎才能真正的称王称霸。
女儿跟侄女的重复,让赵满奎听了进去,他是退伍兵,不是乡间的土霸王。
虽说平时蛮横了一点,有些小农也短视了一点,但能带着洼里社员吃饱穿暖,说他是立心为公,也勉强可以。
见老哥赵满奎听进去了,李胜利这才开始给他说中华烟的玩法。
“这烟,不是领导不好买,能一次给你两盒的,也得是差不多的领导。
这玩意部队里时兴,你在公社干部面前吹吹牛,说是见了原来的老首长,他们敢不信啊?
记着,就是对公社干部,区里那些妖魔鬼怪,你还不是对手,别去现眼,偶尔散一根还成,问出处就是不说。
至于公社干部问是哪个老首长,有人问你就‘嘿嘿’笑,保证兔崽子们发蒙。
这样你到公社要支持、要补助,就会简单一些。
公社的干部,还会帮着你去区里要东西。
记着,散烟的时候,可不能大大咧咧,这玩意儿要跟小媳妇的肚兜一样,轻易不能让人看。”
听着李胜利的瞎话,有了点吹牛经验的赵满奎,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坏笑。
这特么不跟糊弄洋鬼子一个样,打你的时候悄默声,不打你的时候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