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您这就不地道了,临了临了,还得算计我一把?
就我这操行,死了之后,能不能保你还得两说着呢!
但您这话,我不接也不成,柳仲纶藏书楼,好!”
爷俩走在最近被修整过的土路上,也算是头一次交心,柳爷给了李胜利传承,李胜利这边承诺给柳爷名声。
柳仲纶藏书楼,而且还是专藏古医书的藏书楼,见过世面的柳爷知道,他以后怕是要蜚声海内了。
如果李胜利的本事大一点,收的医书多一点,说是中医的传承楼也不为过。
只是想到花费,柳爷不禁皱眉,中医虽说是挣钱的买卖,但现在不成了。
想要凭医术赚一座藏书楼回来,按现在的条件,柳家这个传承人恐怕穷尽一生也挣不够。
“小爷,藏书楼靡费,柳家的家底不够啊……”
撇去玩笑话,柳爷一边琢磨着财路,一边探探李胜利的底儿。
“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过这也没什么,现在我不是有卖估衣的买卖吗?
即便十几二十年之内,我挣不到大钱,城里存传承的夹道仓库,我还存了一批家具。
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应该值点银子,建座藏书楼不在话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洼里这边除了养土鳖,还能种草药,将来未必不是大买卖。
谁说的准呢?”
听着李胜利不尽不实的说法,柳爷这边也不深究,今儿午休过后,自家传承人的眼神就变了。
柳爷阅人无数,知道那是野心撑起的眼神,有了野心,男人多半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跟李胜利说的差不多,现在这年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世事如何,谁看得准呢?
两人回了赵家大院,一边挑拣书籍,一边跟海爷聊着,倒也算是悠然闲适。
第二天一早,李胜利依旧听着洼里的钟声上工,只是今天他多少有些紧张,去医务室的路上步速快过以往。
第二剂补中益气汤下去,今天差不多该见成效了。
“柳爷,见不见天地,就看今天了,对症之药,第二剂当见成效。
拖到三五剂药再见成效,只怕补中益气汤是不对症的。”
心里紧张,李胜利也没憋着,直接就把心里的担忧说给了柳爷。
“小爷,这有什么?
成了咱们就见天地,不成咱们就去城里找小董问问。
真都跟您想的一样,首次遇上的病症,就都能一时三刻之间,学会辨脉、辨症、施药。
那中医就不是现在这個局面了。
不过也别说,小爷您跟那些个学徒不一样,谁家学徒敢在跟师的时候,著书传法?”
提振了一下李胜利的信心之后,柳爷没多说什么。
他比李胜利更紧张,今天是他家传承人开盅见大小的时候,成了,之后一路坦途。
不成,谁知道会在辨脉上磋磨多久,万一像他一样,成了心病蹉跎一生,那今天就是人间惨剧的开幕式了。
“柳爷,董师当日还给我留了作业,就是肖凤的老娘,气血双虚的患者。
入手,董师是以气虚来治的,开了一剂人参茯苓壮气汤。
当时我对四君子汤研究不深,现在想来,董师也是在四君子汤上增减加味,开的方子。
只怕当时的董师,就存了考教我四君子汤的心思,只是当时的我听不懂。”
柳爷说到董师,李胜利这边也跟上了自己最近的感悟,老辈人传法,不说表情动作都带着深意也差不多。
当时的董师,用药不提四君子汤,多半就是在考教自己。
同时也在展示自己对于药物的理解,这些都需要李胜利慢慢去体会。
对于柳爷口中说的直接上门请教,李胜利也清楚的知道,恐怕很难直接得到答案。
自己去问道,董师传法肯定没什么问题,但多半还是需要自己回来琢磨的。
中医最重基础,董师也是有传承的,解惑自然不会流于表面。
李胜利问脉象,就只给他讲一下脉象,那董师只怕要被柳爷上门问罪的,对答如流不管以后,非是为师之道。
一旦今天难以入门,在诊脉上还不知道要磋磨多少时日呢?
“嗨!
管那么多干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有定数的。”
说完,柳爷就走到了李胜利的面前,加快脚步带着众人就到了医务室。
跟洼里的老头老太打了招呼,让他们留一留来复诊的社员,李胜利就带着全套的队伍,到了防空洞的工地上。
补中益气汤施药,现在定在了一早,农村大队的活计,可不是上午班和下午班。
种地,就看一早一晚,除了上午、下午,大队里还有早晚两班。
现在不是农忙,没有晚班一说,但五点多钟开始的早班还是有的。
大队敲钟上工,钟声也是早班下工的信号,吃了早饭再出上午班,正是社员们没精神的时候。
为了提高上午班的效率,不让社员们过于懈怠,赵满奎就改了施药的时间。
施完补中益气汤,李胜利也给昨天放大白片的青壮做了复诊,好的就算完事,歇上两三天继续喝补中益气汤。
还有症状的则是继续用大白,感冒初期,大白还是很有成效的,一旦迁延到中后期,治起来就很麻烦了。
其实,能迁延到中后期的也不多,大多数人只要身体差不多,七八天也就好了。
施完了补中益气汤,李胜利回到医务室,给昨天在卫生所派大白的几个老头老太做了复诊。
基本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迎来了自己做试验的病患。
来的头一个人,也是讲究一些运气的,今天,李胜利的运气不错,来的第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因为有些紧张,李胜利多余的话没说,手一伸脉枕一推,已经熟悉的病患,就将手腕搭在了楠竹脉枕上。
这一次李胜利诊脉的时间格外长,左右手交替摸了几次,看过脸色、舌象,又让病患呼气吸气之后,脸上才慢慢升起了喜色。
“肖凤,再拿两剂补中益气汤给他。
爷们,两剂用完,再来诊脉。”
安排完了药剂跟病患,李胜利谁也不搭理,拿起铅笔就在自己的医案上开始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再抬头,面前已经多了三个病患,都是进补中益气汤的患者。
因为李胜利在专注医案,柳爷这边就帮他做了安排,不让屋里的人说话,也不让病患打扰他。
看到病患来了,李胜利依旧没说话,还是伸手示意、手推脉枕。
诊完一个,依旧是刚刚的话,安排肖凤派药,嘱咐患者两剂药之后,再来复诊。
面前的补中益气汤患者没了,李胜利伏案写着,柳爷这边却长舒了一口气。
‘妥了!’
这是柳爷唯一的想法,与沉默下来的李胜利不同,老头的手脚都有些颤抖。
不抖不成,李胜利是柳家医脉的传承人,今天是入门的大关隘。
一旦受挫,之前开立的信心就要烟消云散了。
对于李胜利,柳爷最看重的一点,就是他在辨症施药上的杀伐果断。
差不多就能吃死脉象症状,这是成为医道大家的基础,许多医界名家用药,都是前后左右斟酌的。
鲜有能跟李胜利治张定国那样,一剂药下去,药到病除的。
这也是中医最容易被人诟病的地方,一剂见效,除非是泄泻类、利湿行水类药剂,不然中药很难一剂见效的。
中医讲究一人一方,这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即便是同一个屋子住着的孪生兄弟,也很难在身体上保持一致。
身体不一致,给药的时候就不能一模一样,这就是需要医家斟酌的地方。
当然,一模一样的药剂也不是不成,只是这成效怕是会受影响,施用的药剂数量也会增多。
一旦李胜利受挫于第一关,柳爷怕影响到他的这份杀伐果断,紧张他是不紧张的,老头的心里刚刚满是恐惧。
见李胜利住了笔,依旧在沉思,柳爷颤抖着双手继续让医务室内的人保持安静。
现在正是李胜利吃透脾虚脉象的时候,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柳爷不介意把自己的楠竹竿装上枪头,当场扎他个透心凉。
看着李胜利沉思的表情,柳爷这边的脸色,也完全跟上他表情的变化。
李胜利皱眉,柳爷的脸色就僵硬,李胜利展眉,他的脸色也随之轻松。
入门的脉象,李胜利肯定是明白了,但究竟能吃透多少,就看现在的沉思了。
这就跟顿悟差不多,吃的越深,将来受益越多,吃的浅了,将来在诊脉上还是要下苦功的。
见李胜利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并从兜里掏出了大前门。
柳爷赶忙拿出李胜利给他的军用防风打火机,佝偻着背给他点上了。
“爷,您悟透了?”
柳爷带着颤音儿,提出了刚刚还让他恐惧的问题。
柳家医脉兴衰,就在此处了。
“大差不差,后面的两个略有杂症难以辨清。
前面两个可以确诊是脾肺气虚,而且相对简单,补中益气汤正好对症。
还有两个脾虚下陷的没来,那俩一个确属脾虚下陷,另一个我或许有些误诊,但脾虚无疑。”
听李胜利说完,柳爷差点蹦了起来,入门就是一大步,自家的传承人,神了!
“爷,这是吉人天相之,您大成了!
柳家仲纶为医脉有续,给您道贺了!”
说着,柳爷就给李胜利鞠了一躬,叼着烟的李胜利没有推脱,只是稍微侧了下身。
“柳爷,过了!
您这岁数,给我鞠一躬,当不起的。
我代柳家传承,接您半个。
有些事,咱爷俩该提前谋划了,柳家医脉即中医传承。
中医大好,咱们医脉才能发扬光大;中医零落,咱们也就是那蹈海小舟,随时会翻覆的。
洼里乃是柳家福地,柳爷,咱们这几年就立足洼里如何?”
辨清了脾虚脉象,李胜利这边就算是真正的入门了,不入门一切还有推脱。
真正的入了门,马上就要登堂入室了,许多传承人该负起的担子,他也必须上身了。
“听您吩咐。
既然小爷您已经入了门,就按您之前的安排,读扶脾论、素灵微蕴开脾胃中焦吧……”
李胜利入门跟不入门,在柳爷眼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不入门他只是传承人,入门之后就算是一家之主了。
想着李胜利以脾虚入门,后选的医书正好延续脾虚之症,柳爷这边也提出了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