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店集的老支书王胜庭,就是准备钻这么一个空子,打着交易旧货的名义,想在集市上合理合法的做卖估衣的营生。
这买卖,李胜利要是赶着马车上了集市,不用公社的干部,也不用派出所出警。
集市上,公家单位的人员,就会第一时间把他按下,
但王胜庭领着大队社员做了,只能称为变卖家当。
这也是新人孙五洋同学,在通县的饭辙,只是他比较倒霉,通县周边的集市转遍了,成了熟面孔,被公家单位的人员敲打,也不难理解。
毕竟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饿不死小舅孙五洋,他就得一直养活着那帮人。
“老支书,您看这样成不成,城南城北、往南往北,我只认你们一家怎么样?”
李胜利的话出口,马店集的老支书王胜庭一愣,他可没有夺人买卖的意思。
别的不说,单是一条货源,就能难死他这个马店集的老支书。
李胜利的话里有深意,王胜庭听的出来,这么分利,只怕马店集这边扛不住。
“胜利,这买卖大了,咱们的账头不好分啊!
底价还照刚才我说的,再得利,对半我们可能会吃亏。
四六吧,我们多留一成,万一需要上下打点,算我们马店集跟洼里的。”
李胜利要甩盘子,王胜庭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是城里人,一是不熟悉下面赶集的日子,二是人头不熟。
第三么就是镇不住场面,马店集卖估衣,是为了社员的口粮,谁敢在这上面刁难,全村人一起上说不准,但一半人还是敢上去玩命的。
最后一句说马店集跟洼里,也是在划清双方的主体,这就不能跟私人做买卖了,必须是跟马店集村部交易。
至于洼里那边,王胜庭看的就不是村部了,而是洼里赵家的海爷,赵四海
李胜利本想一遭甩出去,没想到老支书会再分一份大利,对此,他也没有拒绝。
毕竟这生意,货源才是最关键的。
“老支书,要不我留三個,再出一个给海爷?
还有,咱们这生意,做到哪算哪,断了也就断了,不好再续的。
再有,这批东西,不能倒流进城,东西进了城,买卖就地算完。”
李胜利这边谦让一下还是要的,同时点出了卖估衣的最大缺憾,货源不受控制。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东西是不能再流回四九城的,按张股长的说法,北新桥就几千包这样的旧货。
一旦回流城里,那边的需求更大,鸽子市的那些尖货,不会到大集上来,可东西进了城,就躲不过他们的双眼了。
货物回流,也是存在极大风险的。
“胜利,这你放心,零星的进城,谁也管不了,大批量的不可能,十里八乡,咱们马店集是大村,人头熟络的很。
真要回流到城里,也只能是布头。
至于洼里的账头,我跟老海算就是了。
这次我们村算是占了你的光了,以后合伙的买卖,就按这个账头分账。”
老支书王胜庭这话,李胜利也相信,几千包衣服虽然多,具体一下数量,不过几万件、十几万件。
马店集千多户人家,至少三五千人,一人一套再加被褥铺盖,有这样的几个村子,这些东西也就消耗完了。
“成了,那咱们的买卖就算成了。
老支书,村里还有骨伤的人员吗?
你们大队,假装腰伤的可不老少啊!”
达成了交易,李胜利就干他的正事,那就是正骨,同时也不忘在老支书的耳边,低声说了社员假装腰伤的状况。
至于说买卖分成,他没什么所谓,到时候马店集吃亏了他再让点就是,现在这年月钱有点就够,存着,按肖家嫂子的意思,白白的长毛而已。
“这是应该的,换我我也装病,换我我也往祖坟上泼大粪,家门不幸啊!
胜利,这事儿成了,马店集上下感你的大恩。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说着,马店集的老支书王胜庭,也难掩老泪,自家的儿子不做人,卖了全村人的口粮,溜粮站领导的沟子。
他在公社这一层得了个虚名,却差点让村里饿死了人。
不是自己的独生子,不是前两胎是女娃,不是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生下来,王胜庭早就弄死他了。
老家儿的祖坟边上被泼了大粪,要不是他王胜庭在村里多少有点威望,要不是社员们感念他做过的一些事,儿子早就被弄死了。
“胜利,我也知道你做这事儿有风险。
你放心!
我们村保你。
回头我会给十个队长说一说这事儿,要是在城里漏了,你就往马店集跑。
管他对面来的是谁,马店集的青壮,帮你出头!”
自打儿子上任,马店集村里刚刚恢复的元气,已经消耗殆尽了。
现在正是保供应的时候,公粮的上限提了,也不是短时间能降下来的。
这事儿现在已经不是粮所、公社能说了算的,一千多户的马店集,提一成公粮就是几万斤粮食,这在京郊可是个大数目。
社员们今年过不去年,明年就敢让大队的土地撂荒、绝产,在农村过不好不是问题,吃不饱就会出大问题。
正当山穷水尽之时,李胜利伸出了援手,王胜庭嘴上说的可不是空话。
李胜利只不过是投机倒把,出了事真要躲进马店集,还真没什么人能把他从村里逮走,
“老支书,您可别蒙我,真有事你们村的人能上吗?”
王胜庭敢说狠话,李胜利也一样敢做横事,马店集的耕地差不多能绵延到二环、三环附近,算是离城很近的村子了。
一千多户,至少有六七百青年,可用!
“把吗去掉,只要敢惹你,到了马店集的地盘,上面查下来,我儿子头一个给你顶罪!
我老汉第二个,我家门里的人死绝了,这事儿算完!”
硬呛呛丢下这么一句话,马店集的老支书王胜庭也挺直了脊梁。
八百多户吃不饱,家里的儿子这是造了大孽,李胜利的搭手之恩,只能以命来还了。
跟老支书谈好之后,几个人进了村部,跟洼里一样,马店集村里的粮库,也在村部的院里。
只不过又延伸出了一个院子,里面的粮库好几座。
村里的粮库,一是可以存放社员们的粮食,二是可以存公粮,如今每到麦收的季节,多半有洪涝灾害,这就是村里粮食的避难所。
至于粮库的建筑,就是普通的房子而已,现在还不是建造储备粮库的时候,没那么夸张。
老支书去了粮库,而李胜利则是在马凤霞的带领下,进了马店集的卫生所。
“艹,手艺差,家什补啊?”
上次讹走了马店集的一套降龙木药柜全套,可转眼间,人家又弄一套,看上去比上次那套做工还好。
李胜利跟马凤霞也算半个冤家,说话,也就没什么顾虑。
“你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心还是挺好的。”
因为是医专毕业回到村里,老支书王胜庭格外重视马凤霞这个高材生。
村里的大事小情都带着她,知道了李胜利的秘密,马凤霞对他的态度倒是有所改观。
“下去通知吧,只要是骨伤的就可以来,别的病我不看。
诊金,记着送去洼里,看你们心意。”
听马凤霞的语气不对,李胜利果断与她拉开了距离,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经逗,你给她说个段子,说不定就会被讹上。
李胜利到马店集坐诊,也是有规矩的,那就是诊金,虽说不计多寡,但也是规矩。
怕的是以后扬名,别的村请托的人太多,近十年,他的主业还是攻书精进,其他的都是副业。
洼里就足够他用的了,马店集这样的千户大村,对他来说太大,琐事太多,一旦风不调雨不顺,只怕会常年沉浸在各色病患之中。
没有基础的死缠烂打,到最后,也逃不开庸医的称呼。
马凤霞在马店集的权限不小,没一会儿大喇叭上就传来了她的声音,有了大喇叭召唤,千户大村里的骨伤患者,也就纷至沓来了。
来的最快的还是老头老太,青壮年是要上工的,而且马店集的伤患,也去过洼里两次。
骨伤也是有比例的,百八十患者,对一个大村而言就不少了,如果再多,就证明这个村子的饮水、饮食、居住环境可能出现问题了。
能留在村里的骨伤,多半都是聚筋跟腰伤,错位断骨的患者,极少有硬挺的,硬挺着疼不说,还没什么必要。
中医手法的骨伤复位,现在也花不多少钱,绝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承受的。
粮库那边的卖估衣,要一一点数,需要的时间不短,不等那边完事儿,李胜利这边就完事了。
“简单的脱臼、移位,你也可以上手试试了,人家太疼,你就得注意点了。
大胯、颈部、腰部的脱臼、移位,就不要轻易上手了,那玩意弄不好就致残,颈部容易死人,千万要注意!”
马店集的伤患收拾完了,李胜利给身边观摩的马凤霞也提了建议。
手指、手腕这样的脱臼、移位,学点手法就可以上手,不致死也不致残,正好可以练手。
马凤霞这个村部的卫生员,比赤脚医生还低了一级,短期之内上级卫生局也不会对她进行培训。
想要学正骨,就只能依靠自己多看书,多练习了。
至于李胜利教她,不是不行,而是正骨也不是短期内就能出师的,想要学会只能一步步来。
拿着患者硬试,也是一种捷径,但凡有点上进心,鬼哭狼嚎的患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鞭策。
“李胜利,我以后能不能去洼里跟你学习?”
李胜利心好嘴坏还重利,在马凤霞看来,属于为人不咋地的货色。
但他正骨的手艺确实不错,骨伤也是困扰社员们的一大伤患,马凤霞还是想学会的。
“可以,只要我在那边,你随时可以去。
你这套药柜,放在这可惜了,给我送过去吧!
莪那边有套一半药格都打不开的破药柜,跟你换一换。”
百年降龙木的药柜,李胜利也真是喜欢,厚重不说还规整,属于不可多得的好货。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手艺好,就要使唤好药柜啊?”
对此,马凤霞也有些不忿,村里一共这么几套药柜,已经被他讹去一套了,这人太不知足。
“头发长见识短了吧?
马店集什么状况?
穷的都吃不上饭了,你用这么好的药柜给谁看啊?
弄个破的,上面领导来了,你就去拉那些个拉不开的药屉,早晚给你换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支书这是把你当马店集的当家人培养呢,别不识好歹。”
教训完了马凤霞,李胜利见赵老大他们从粮库出来了,背起药箱就出了卫生所。
“胜利,如果还有,趁着今天再来几车?”
李胜利刚坐上马车,老支书就从粮库追了过来,显然胃口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