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你们村有没有没娶媳妇的光棍汉?”
王胜庭说起出租壮劳力的事儿,也给李胜利开拓了思路,果然哪里都有聪明人。
“爷们,挖墙角就不是意思了吧?
山上村有俩外号,两头驴村、活寡妇村。
他们村的寡妇出不来,这是要抢我们村的壮劳力当上门女婿啊?
可那村子太穷,我老汉也不能把村里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啊!”
给村里的光棍找媳妇,也是王胜庭的营生之一,入赘倒插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倒插门到山上村就算了,老了老了,王胜庭也不想让村里的老哥们戳他脊梁骨。
跟吃不上饭的马店集相比,山上村一样还是苦窑,而且比马店集更苦。
“老爷子,您这是小看我了,有我在,保证能让去了山上村的人享福,您老信不信?
这茬口不着急,咱们先说说贩羊的事儿?”
李胜利这话,王胜庭是相信的,这茬口对如今的马店集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马店集好在人多,如今也坏在人多,口粮不够分,弄十几个或是几十個光棍汉出去,一年又省几千斤粮食。
壮劳力在山上村是稀罕,在马店集却是实实在在的饭桶,推出点人去,能省一点是一点。
“贩羊的路子,老汉熟悉,直接过去就成,我们村的介绍信就好使。
好的羊只在城里能卖到五六十,一般的也就三四十块,去口外收羊二三十左右一只,我还得找几个懂行的过去,这一来一回半月左右。
正好到了年根了,两趟也能挣个几千块。
因为要用你的本钱,咱们还照着卖估衣的营生分账,四六!”
贩羊的路子,王胜庭算是熟络,毕竟马店集这边至少还挣了一个饲料钱。
只是贩羊麻烦,几百只羊从口外赶回来,没几个好羊倌也不成,正巧,这样的羊倌,马店集有不少,当年村里许多人就是赶羊为生的,祖传的营生,撂下也好捡。
如今这年月,活羊是从口外赶回来的,用汽车或是火车皮运送活羊不是不成,只是贵而已。
冬天运羊肉,倒是火车汽车无所谓,毕竟死物拉的多,拉活物,汽车跟火车都不咋合适。
“老爷子,我这路子能便宜点,昌平酒厂的认识不?
弄个两车光瓶的二锅头过去,商标不用贴,一两瓶酒差不多就能换只羊,这路子咋样?
如果是普通的路子,还值得我坐车跑来一趟?
分成,就不按照卖估衣的营生分了,三七分账,马店集占七成,山上村占两成,我占一成就好,等路子熟了,我不占也成呐!”
李胜利这话一说,王胜庭这边就来精神了,两瓶二锅头,如果走走酒厂的关系,三块不到。
别说是三块一只羊,就是十块,这买卖的赚头也大了。
去十来个人,怎么也得赶回两百只羊,一个剩二十就是四千,多赶点肥羊回来,一把就是过万啊!
“嘿嘿,不怕让你小子笑话,我前天刚去过酒厂,要了一万斤酒糟饼,一来可以喂牲口,二来防着村里口粮不济。
酒厂的一个副厂长,就是马店集的人,不过人家进城了。
成了,我舍下面子,去酒厂要点白酒,大不了明年给他们多换点瓜干。”
有了卖估衣的营生,让马店集缓了一口气,作为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人,王胜庭这边也给村里准备了后路。
万一卖估衣的营生没了,酒糟既可以当大牲口的饲料,也能当村里人的口粮。
无非已经应了酒厂,给他们收瓜干,虱子多了不愁,王胜庭一口就把换白酒的营生给应了下来。
“老爷子,这事儿用不着您舍面子,咱们是给酒厂面子。
第一趟回来的羊,给我留两只,剩下的一遭给了酒厂就是。
眼见年关了,我不信酒厂不缺肉食,除了要白酒之外,咱们也要粮食,让昌平酒厂的人看着办吧。
牛栏山那边多的是酒厂,他们不给,咱们去牛栏山。”
王胜庭的话,李胜利不赞成,正愁没有销路呢,老头提起的酒厂,不正是最好的销路吗?
“老爷子,拉了酒之后,别忘了让酒厂开条子盖章,万一路上被人盘查,就说咱们是酒厂销售科的。
这条路要维护好,一路的关口,咱们也得打探清楚了,头把探路。
年前多跑几趟,山上村有人跑去了口外,这条线咱们要用跑去口外的这些人,一路向北拓展。
昌平酒厂谈好了,就去牛栏山谈,活羊买卖一年四季都能干的。
往城里送肉,不如往酒厂送羊,酒厂是有粮食指标的,咱们缺了粮食,酒厂那边还能给补上一部分。
有了酒厂的路子,咱们也可以偶尔贩点酒,只是这营生有风险,不合用的人手,绝对不能用!”
王胜庭到底眼界不成,他只看到了眼前,而李胜利看的则是未来十年马店集的饭辙。
把贩羊这条线做好了,养活一个村子的人问题不大。
至于说查缉,现如今的计划外交易多了,没几个人能说的清楚,只要马店集这边不内讧,没人去举报,带上马店集的介绍信跟酒厂的条子,问题应该不大。
李胜利的套路说完,王胜庭当即矮了一截,刚刚李胜利说到三七分账,他没多说话,就是因为贩羊这事儿,在他看来很简单。
现在看来,贩羊是很简单,但对面的李胜利可不简单,人家敢来,早就把事情想通透了。
十七岁的小娃娃,比他这个六十二的老头子都老练,这话说出来谁信?
王胜庭算是服了李胜利,这小娃娃可真是不简单,马店集一千多户的大村,绑起来也不是人家的个啊!
“嘿!
是我这老头子瞎了眼,小看了你这孩子,胜利,还是跟卖估衣一样。
咱们四六分账,你六我们四,你那六成再给山上村两成的份子好了。
分成的事儿,你就别说了,我这老汉瞎一次就够了,有你这孩子镇着,我们几个村,两辈人不愁吃穿的!
你去山上村,怕是瞧上那边的房子了吧?
你这要拉的人可不少,钱少了不够用。
份子多了你可以反过来接济我们,这钱到了我们兜里,你再想掏出来,可是不易!
咱们就这么着吧!
指着我们贩羊,干上十年也不如跟着你干俩月!”
有了李胜利的指点,王胜庭也想到了当年下来劳动的人,说起来的数目,那些人的数量可是不少。
如果中医的郎中们也要下来劳动,四九城周围,也就山上村有这么大的地方容得下这么多的人。
房子有了,就得有饭辙,想到这些,王胜庭索性大手一挥,准备给后辈儿孙做笔买卖。
就李胜利这眼光,卖估衣的买卖,一下救了马店集,贩羊,又给了马店集长久的饭辙。
这样的领头人比什么买卖都重要,到现在,王胜庭才听明白,李胜利刚刚说的。
他为什么要让山上村的小寡妇说了算,为什么说,马店集的光棍汉倒插门去了山上村,能享福。
因为他的眼光好,因为他会看买卖,也会做买卖,这样的人,就不能跟他计较一笔买卖的得失。
李胜利这样的,就跟村里那屠宰的大师傅马老三一个样。
都是宰羊,一只羊打五十块钱,马老三能宰出六十块;一般屠夫,只能宰出四十块;差的是什么,差的那是本事!
“老爷子,那我就承您这个情了。
既然承了情,就得有回报不是?
羊赶回来了,是不是得杀啊?
如果问一问酒厂要羊肉还是要活羊,我猜多半是要羊肉,杀羊,就要留下羊皮跟头蹄下水。
所以啊,您这边得找几个会收拾羊皮的,再找人去外贸公司问问,他们那收什么样的羊皮。
头蹄下水加羊皮,莪觉着怎么也得值个十块八块的,这不又是一笔收入?
当然了,卖给酒厂的羊得按活羊的价格,这玩意儿有钱都买不着的。
村里离着城里近,在合适的位置开个饭店专卖羊杂,我保你一副羊杂又能多卖五块钱。
既然跟酒厂扯上了关系,散酒还是要卖的。”
这下王胜庭是彻底的服气了,这一圈下来,白得活羊不说,还白得羊皮跟头蹄下水,村里还白得了一个馆子。
开个饭馆子,这事儿都不用到公社里去问,因为马店集村里就有个饭馆,这也算是集体经济的一种。
“胜利,人才啊!
要不你到我们村吧,洼里跟山上村都是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
你来,我把凤霞嫁给你好不好?
要不,马店集的适龄女孩你随便挑,再不成,我让你多挑几个?”
听王胜庭说了不该说的糊涂话,李胜利摆了摆手,阻止了这老头继续说疯话。
“老爷子,咱们村的地能不能到大院那边?”
被李胜利强硬的挡住了话茬,王胜庭扫了一眼屋外,也就没往下说。
想了想李胜利说的位置,他点了点头。
“那就选出一块地皮,建一座马店集工农大食堂,专门卖羊杂、烧酒。
大食堂么,就要突出一个字‘大’,怎么也要容得下千八百人吃饭。
咱们的羊杂可是荤菜,如果不要肉票的话,这门得结实点,不然会被挤破,这事儿您可得提前筹谋着。
办了这个大食堂,冬天储冰也就成了眼巴儿前的急活,洼里不是挖了防空洞么?
马店集就打着这个名号,挖一座储冰洞吧!
这茬可是急茬,再有个十天半月,冰层的厚度可就差不多了。”
听李胜利越绕越远,王胜庭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这又是大食堂,又是挤破门,又是藏冰洞的,人老了脑子不活泛,一时间马店集的老支书就有些懵了。
“胜利,挖藏冰洞干吗?”
看着有点发懵的老支书,李胜利笑了笑,先进一甲子的经验,不就是干这个使的吗?
“夏天热,宰了羊不得加冰啊?
您从冰窖买,不又是一笔花销?
咱们马店集人多,现在又是冬闲,人忙活起来就有钱赚,闲着,屁都没有!”
李胜利这一大套讲完,王胜庭坐着想了一会儿,‘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老头岁数可不小了,李胜利怕他出事,赶忙问道:
“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马店集的饭辙有了,还能怎么了?
贩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