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啧啧……呸!”
什么声?
“咔嚓咔嚓……啧啧……呸!”
赵国砚的鼻翼微动,先是闻到了一股咸甜酸腐的气味儿,旋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仓房,周围满是咸菜缸、大酱缸、酸菜缸、柴禾、斧头、锄头等一类物件。
跑江湖跑得久了,冷不防看见这些什物,忽然有种眷恋的感觉。
再抬抬眼皮,却见宫保南正蹲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甜杆儿。
“醒了?”
赵国砚挣了挣肩膀,发现手脚都被麻绳牢牢捆住,于是便也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只是借墙发力,坐起身来。
宫保南把半截甜杆儿递过去,问:“吃不?”
赵国砚一愣,摇了摇头。
“那你要啥?来俩馒头?还是来点水?别想得太美,酒和娘们儿可没有!”宫保南边嚼边说,“放心,大哥来审你之前,没人会动你!”
赵国砚耷拉着脑袋,有点尴尬地说:“我想方便一下。”
“噢!也是,都迷糊一宿了。”
宫保南有心让他自行在裤子里解决,可左右一看,又见这仓房里摆了许多吃食,便皱起眉头,回屋拿了个夜壶扔在地上。
“小道说你身手不错,松绑的事儿,你就不用想了。用帮忙不?”
赵国砚看看夜壶,又看了看宫保南。
“我还是再憋一会儿吧!”
“那随你便。”宫保南自顾自地又坐在板凳上,“问你个事儿,龙哥是不是你杀的?”
赵国砚本以为,对方要问关于陈万堂的事儿,却没想到竟然一杆子打到了一年前的旧事去了。
无需他来作答,仅凭这这片刻的诧异,宫保南的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还真是你杀的!”
“你、你怎么知道?”赵国砚反问道。
“王三全是我清的。”宫保南解释道,“他临死前告诉我,救他的人不是白家,而是一個年轻人,好像还认识周云甫的人,让他帮忙给陈万堂带个口信。他跟我说这些,想要换一条命。”
赵国砚冷哼一声,问:“那你放过他了么?”
“当然没有。”宫保南继续用嘴撕扯着甜杆儿,“那小子是个赌狗,先是背叛了一次周云甫,然后又背叛了一次你,这种人不杀,我早晚被他害死!”
“你跟我说这干啥?”
“不干啥,就是确认一下,看看你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宫保南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没有,至少我是看不出来,你还有什么活路。”
赵国砚颓然道:“落在你们手上,本来我也没想过能活下来。”
说话间,院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动静,熟悉的木轮椅声,又“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宫保南顺着仓房门侧身张望,却见江小道推着胡小妍走了进来。
“七叔,我爹让你回家去收拾收拾,这几天,先搬我这边来住!”
“噢!”
宫保南连忙站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残渣,随后便大踏步地朝院子里走过去,跟江、胡二人碰头。
仨人一照面,宫保南便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小道,把那小子盯紧了,千万别给他松绑!当初,韩策派去清王三全的人,就是被他插了,你别掉以轻心。别自己瞎做主张,有啥事儿,等你爹安排!”
“啥?”
江小道有点惊讶,没想到昨晚抓来这小子,不仅有可能是前年开枪打伤冯保全的人,竟然还跟去年的王三全侥幸逃脱追杀有关!
看来,赵国砚在陈万堂的手下,类似于自己在周云甫的手下一样,都是暗堂口的黑枪,并且从很早以前,就如同影子一般,开始在暗中活动了。
“那看来,这小子确实还真有两下子啊!”江小道一边感慨,一边冲胡小妍说,“媳妇儿,看着没,我就说那小子不好对付,不还是让我拿下了!”
这小子还惦记着在媳妇儿面前嘴硬,争这一口气。
胡小妍装聋作哑,佯装没听见。
宫保南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这小两口又在商量什么,只顾着说:“总而言之,你别瞎整事儿,别让他跑了!”
“嗐!磨叽啥呀!放心吧,你看!”
江小道不耐烦地伸出手,却听“哗啦啦”一声响,接着笑道:“我这狗链子都给他准备好了!”
宫保南瞠目结舌:“总之,你加点小心!”
“行啦行啦,快走吧你!我爹让你赶紧把那边收拾好,还得给我四叔停灵呢!”
宫保南走后,江小道招呼了一声小花,让其把媳妇儿推回屋里,自己则是直奔仓房而去。
胡小妍连忙在身后叮嘱:“小道,别光来硬的。爹说了,对付这种有能耐的小年轻,要软硬兼施!”
江小道没有搭茬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来到仓房,他便依样坐在七叔方才坐过的位置,两只眼睛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赵国砚,也不说话,让人心里发毛。
昨晚交手时,赵国砚本就不甚佩服江小道的做派,如今更是视若无物,神情冷然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操!谁问你了呀?”江小道撇了撇嘴。
赵国砚登时有点下不来台,嘴上却仍顾着给自己找回面子。
“你问不问我也不会说的!”
“是么?”江小道咧咧嘴,笑道,“告诉你,我可知道陈万堂的情况!”
闻言,赵国砚立马瞪大了双眼,忙问:“二哥咋样了?”
没想到,江小道却学起了他方才的神情,小脖一耿,撇嘴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
赵国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纠结了一阵,便只好说:“只要你告诉我二哥咋样了,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
“是么!”江小道俯下身子,“那好!我问你,陈万堂在莪爹身边按的内鬼,到底是谁?”
赵国砚愣了一下,旋即眼珠一转,说:“是老七!就是刚才那个人,叫宫保南对吧?就是他!”
“咣当!”
江小道抄起手边的夜壶,就冲赵国砚的脑袋砸去。
“哎呀?你个小瘪犊子,还他妈会扰乱军心了!真拿我当傻狍子耍啊?”
“我没骗你,真是他!”赵国砚仍试图争辩道。
“咣当!”
“咣当!”
江小道连翻抡臂砸下,直到夜壶都被砸瘪了,方才收手停下,气呼呼地说:“好!那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陈万堂的情况了!”
说罢,小道起身就要离开。
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即便对方开口就说是沈国良,他也仍会照此去做。
可赵国砚心里却咯噔一声,料定对方应该是觉察出了什么端倪,于是便只好坦诚说:“我不知道!”
江小道停下脚步,回过身,问:“陈万堂这么信任你,你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这种事儿,都是风将去管,我是火将,只负责干脏活儿!”
“我看你还是不老实!吃点苦头,就什么都知道了!”
江小道一边说,一边走到赵国砚的身后,蹲下身子,竟是二话不说,却听“嘎巴”一声,硬是撅折了赵国砚左手的小拇指。
“呃!”
十指连心,没有不疼的!
尽管赵国砚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闷哼了几声,脑门子上也霎时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和眉心,滚滚滑落。
江小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这回想起来是谁了吗?”
赵国砚喘匀了气,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
“嘎巴!”
“操!”赵国砚反弓起身子,低声咒骂了一句。
江小道咧嘴笑道:“没事儿,慢慢想,你有十根手指头呢!手指头掰没了,还有手指甲,还有耳朵、鼻子、嘴唇、眼皮……我爹,我二叔、三叔、五叔,他们都是胡子出身,折磨票子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赵国砚反问道,“你爹难道就会把所有事儿都告诉他的弟兄吗?”
“嘎巴!”
又掰折了一根中指。
江小道仍然面不改色,自顾自地说道:“有‘挂甲’、‘压蔓儿’、‘穿花’……诶?对了,你知道‘看天’不?就是找个树丫巴,削尖了给你捅里面,再把你弹到半空,让你慢慢出溜下来,等你下来的时候,就成肉串儿了。我从来没看过,一直挺好奇。”
听到这番话,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赵国砚的骨头再硬,也只限于不怕死,面对折磨,身体也不禁微微发颤起来。
他很清楚,就算江小道只是逞口舌之快,可“海老鸮”那帮兄弟,也一定会对他动刑。
眼看着百口莫辩,赵国砚也渐渐心灰意冷,垂下头,只说:“兄弟,我真不知道……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二哥到底咋样了?”
说罢,赵国砚俩眼一闭,等着再折一根手指。
可等了好长一阵功夫,仍然没有动静,一抬头,却见江小道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到他的面前,坐在小板凳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直接了当地挑明了情况。
“陈万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