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叔的小船缓缓靠近,没过多久的时间就已经能看到临着海边的简易码头,和岸边的规模完全没有办法比,而且看上去也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岛上植被茂密,杨晋元越看越是心跳加快,这是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在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之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他无法确定这是他过度代入而出现的不安,还是对于未知岛屿的恐惧,亦或者是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确实感受到了什么不同。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曾叔将船小心翼翼停在了小小的码头边,“安全回来。”
阳光从小岛的背面照射过来,在码头前投下了许许多多巨大的阴影,顾荀第一个从船里走了出去,立刻就能闻到一股非常浓重的水汽。
简易码头是木头制成的,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时间,缝隙之中受到潮气的影响已经长出了不少青苔,一脚踩下去感觉滑腻腻的。
等到杨晋元和陆子青也下了船,曾叔只是在船长室里点了点头,很快就调转船头离开了。
等到完全看不到小船的影子,顾荀才回过身来看他们身后这茂密的树林,远远在海边看的时候感觉还没有那么真实,等真正站在这里,才发现比想象中的要大太多了。
顾荀有些年没有上过岛了,回忆起来还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边能听到遥远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鸟鸣声,飞虫的振翅声,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看那儿。”陆子青在这时推了推顾荀的胳膊肘,扬了扬下巴指了一个方向,而杨晋元早已经走了过去。
顾荀顺着看过去,发现在树荫的掩映之下,离码头不远的浅滩边上停着两艘船。
从码头上跳下,浅滩是由泥土和沙子混合而成的,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杨晋元看到顾荀靠近,于是伸手朝离自己最近的一艘船一指,“两艘船不是一个时间的。”
那是两艘非常小的木船,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两到三个人同乘,还没有办法并排而坐,从样子上看像是渔民平时用来在靠近岸边的海里捕鱼用的,没有办法在更远的地方行驶。
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艘船看上去就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船身内外都长满了青苔和霉菌,甚至延伸到了地面上,像是镶嵌在这里的腐朽艺术品,而另外一艘就显得干净了很多,除了船内底部稍微有些水渍,剩下的部分保养完好,一看应该就是经常使用的。
杨晋元盯着那艘船看,“难道岛上真的还有人住?”
顾荀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不敢断言,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是还能在岛上居住的,恐怕不一定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了。
顾荀环视了四周一圈,说道:“先往里面走走看吧,要是他们的脚印或者痕迹还有留下来,那就省事多了。”
陆子青和杨晋元都没有来过这样极具野性的岛上,于是也只能听顾荀的,点点头,顺着完全看不到路的野草丛里开始朝里走。
顾荀扒开草丛,稍稍弯腰,这岛上的湿气很大,草叶上都是水滴,人一走过全都沾在了衣服上,可是没走两步他就停了下来,又转头盯着岸边的两艘木船看。
如果那艘船真的有人在经常使用的话,浅滩上为什么没有留下足迹?这么潮湿的泥土,他们没有任何负重都留下了差不多有一厘米深的脚印,为什么使用那艘船的人没有?三小队和一小队的也没有?
船的主人先不去想,叶非成从离开研究所到顾荀他们到达这里,相差也不过几天时间,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除非是有人刻意掩盖了他们的脚印,否则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的。
顾荀眯着眼睛,盯着那块浅滩看。
他刚才走过那里的时候仔细看了,不像有人为处理过的痕迹,泥土和沙子的颜色也没有明显的差异,怎么看都像是湿气和海水自然形成出来的。
“怎么了?”杨晋元见顾荀站在原地一直不走,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是我的猜测……”顾荀摸了摸下巴,收回了视线,“他们之前上岸的地方,会不会不是这里?”
杨晋元闻言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也朝着浅滩再次看去。
陆子青往回退了几步,沉吟了一会儿走回来,“也不是没可能,这里只有我们的脚印,码头上长了那么多青苔,一脚踩下去就会留下印记,可我们刚才下船的时候,那里根本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杨晋元抿了一下嘴唇,隔着衣服摸了摸装在他口袋里那一件件小小的个人物品,“他们乘的船绕路了?”
“付源有问题,看来他认得路。”
说完这句话,顾荀又转身开始朝里面走。
杨晋元说的是对的,不管是三小队还是叶非成,都乘着付源的船绕过了这个码头,从岛的其他地方上岸了,但叶非成不可能蠢到察觉不出来船绕着岛走了多远,当天可能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们正常的感官。
他们没有看到这个码头,以为自己还在驶向岛的路上,一直到了付源希望他们上岛的地方,毕竟研究所和这个渔村合作很多年了,出于一种长久的信任,也许在无形中放松了警惕。
可现在重新乘船绕着岛寻找他们上岛的地点已经不现实了,把曾叔他们叫回来无疑是增加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而如果现在利用停在岸边的木船自己划过去看,要是出现意外情况,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靶子,很容易被射中。
野草和树枝刮过衣服发出的声音,让杨晋元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在研究所院子里看到的场景,跟眼前的感觉何其相似,他形容不上来。
这就像是一种莫名生出来的既视感,总觉得像是经历过,或是在梦里看到过一样,好像自己不是第一次走在这个地方,拂过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都是那么熟悉。
胸口的三角形伤痕在这个时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连着心脏一起抽痛,杨晋元皱紧眉头,伸手按住了胸口。
“怎么了?”听到响动,顾荀回过头来,就看到杨晋元弓着腰,一只手拄着膝盖,另一只手按着胸口。
杨晋元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时候那阵抽痛已经逐渐消散,他仔细感受着,等到不适完全消失,才缓缓直起身子,摇摇头,说道:“不清楚,就是胸口的伤突然扯着疼,现在已经消失了。”
顾荀返身走到杨晋元面前,打量着他的脸色,“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好像没有过,”杨晋元仔细想了想,“乩板掉出来的时候疼过,后面就没有了,不过来这里的路上总是感觉心脏不太对劲,然后就刚才突然疼那么一下。”
顾荀二话不说,一下子掀开了杨晋元穿着的衣服,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湿冷的空气里,他的肚子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胸口处那个不算很深的凹陷依旧存在,还是个清晰的三角形,里面新长出来的皮肤像是被灼烧过一样微微发红,表面凹凸不平,随着杨晋元的呼吸慢慢起伏,顾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变化。
顾荀放下衣服,又看了杨晋元一眼,“如果再感觉到不对,就立刻说出来,在这种地方隐瞒自己的不适无异于自杀,你也一样。”
说着,目光看向陆子青。
虽然顾荀觉得就陆子青这种身体素质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万一呢?
岛上的树木比想象中还要茂盛,明明才是太阳初升的明亮早晨,在林子里的光线却非常有限,树木之前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是群星洒落在了三人的肩上。
他们大概又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了快半小时,周围依旧是树木、野草,充满湿气,耳边是遥远的鸟鸣,什么都没有变化。
之前的收容部外勤人员没有从这里登岛的,但又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在这里停留过,所以还是只能边走边仔细观察,既累人又消耗精力。
杨晋元轻轻喘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此时已经有些累了,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问道:“要不要我尝试着看一看?所长之前说,如果上了岛也许能看到点什么。”
顾荀想了想,然后看了陆子青一眼之后,才点点头,“可以试试,但这里未知的情况太多,你要是身体上感受到一点不对劲,就立刻停止。”
三人寻了一小块还算平整的地方,杨晋元将其中一个物品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石头上,打开外面的塑料小袋子,脱下右手手套,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触碰。
呼吸。
是呼吸声。
急促又轻微。
周围一片黑暗,并不是杨晋元看不清,而是那个地方几乎没有光线。
头顶偶尔有零星的脚步声,细听还有轻轻的说话声,一股光透过上面极小的缝隙投射到了对面,像是一面墙。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个背光的人影手里拿着东西出现在那儿,呼吸加快。
就在目光要与对方对上的时候,杨晋元突然松开了手,把东西一下子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