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进逐渐熟悉的小屋,顾荀屈膝侧躺着,借着光亮用指甲在墙面上划出一道短短的横线,一个“正”字在他眼前就这么被完成了。
现在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顾荀从未想过这种无聊枯燥的重复日子居然会持续那么久,虽然内心很清楚在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也许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但陈佳然因为上课等等各种原因被过于限制的行动,让他没有办法随意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
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他确实没有嗅到任何熟悉的味道。
不过这并没有让顾荀放松下来,反而更为小心和紧张,过去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看起来这也许不是简简单单的学生因为废校探险而失踪。
顾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陈佳然的父母已经在他身后的双人床上熟睡,而他每天晚上都会这样睁着眼睛盯着墙面沉思很久很久,一直到后半夜才会睡着。
顾荀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感受,也很可能是陈佳然的感受,她是不是也发觉了什么异常,却又无人诉说,才整夜整夜失眠的?
陈佳然的父亲陈峰从家里带走的录音机,在周五上完课以后也已经提了回来,还放在那个高高的木柜上面,里面没有顾荀日思夜想的奇怪磁带,用它播放了其他磁带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是在学校里面吗?
顾荀闭上了眼睛,学校教学楼的布局他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就是没能去的地方太多,他都不知道用课间短短的十分钟能干些什么。
因为是学校老师的子女,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其他老师认出来,一周以来很多次的偷跑都因此而被迫中断。
夜很深沉,顾荀搞不清楚现实里的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陈佳然这段漫长的回忆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怀着无奈和困惑,最终还是陷入了睡眠。
……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的周末,顾荀在闹铃声中眯着眼睛坐了起来,盯着被套上的花纹,已经快有些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陈峰又是早早地就去了学校,拎着那个黑色的录音机。
顾荀开始忍不住想,他在磁带里听到的那段录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录下的?背景音很是安静,除了陈峰的书写声还有歌声,就没有再听到其他的了。
一开始他看到那个男人大晚上伏案工作的时候,以为就是在这间小小的教师宿舍里录下的,但现在顾荀感觉不是了。
陈峰在家里的行为举止一如往常的普通,就算偶尔也熬夜写教案,但从来没有听他哼过歌,更何况工作日的时候录音机也完全没有拿回家里来。
顾荀换上校服,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
他也许先入为主了,因为磁带里的背景音很安静,就下意识的以为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其实不论什么时间,只要身边足够安静,不就是能保证听不到杂音吗?他的注意力应该不止放在晚上,而是任何时刻,都可能出现问题,诅咒之物又不是传统故事里的鬼,完全不存在什么见不见得了光这回事。
“佳然?发什么呆呢?”
顾荀被女人的叫声打断了思考,他目光看去,脸上换上一副笑颜,摇了摇头。
“我先走了啊,你吃完记得收拾一下。”
顾荀坐在沙发上盯着早餐看了一会儿,抓了抓头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塑料袋把东西都装进去,背上书包离开了宿舍楼。
两节昏昏欲睡的课结束,顾荀走出教室,微凉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余光看到齐沫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听说了吗?”
顾荀奇怪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听说什么?”
“当然还只是小道消息,”齐沫用一只手挡着嘴巴,凑近顾荀的耳朵,“听说这周四五的小测验要取消了。”
顾荀眉头一蹙,略带失望地看着齐沫,“就这个?”
他又不是真的来这里上学的,测验取不取消这重要吗?!
齐沫赶紧小幅度地摆摆手,“那肯定不止啊,重点是这次取消小测验的原因,其他班好些人私底下都在传了,你们班还没人说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顾荀深吸了一口气,耐下性子,心想着面前的就是个小孩儿,千万不要跟他计较。
齐沫面色一凛,靠得更近,“有两个学生去老师办公室里偷试卷去了,是哪个班的还不清楚……”
顾荀捏紧了拳头,忍住了。
“他们不见了,”齐沫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知道是怎么样了,反正家也没有回,好像今天也没来上学,家长一大早就跑来学校问情况,陈老师来上课都晚了五分钟。”
顾荀屏住了呼吸,刚才的火气随着齐沫的话烟消云散,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入耳。
开始了……
异变的预兆。
“怎么知道他们是去办公室偷试卷,然后消失的?”
齐沫眨眨眼,面朝过道外,声音只有他们俩人听得见,“好像是上周他们和几个同学就在琢磨商量这个事情,其他人都以为是开玩笑过过嘴瘾,结果今天一上学发现人不见了,就在想他们是不是真的来偷试卷,结果出门遇到什么了。”
“我也不是很确定啦,”齐沫耸耸肩,“但我们班长早上去办公室的时候,说听到有老师在那儿讲,办公室里确实好像被人翻过,窗户边卡了一块纸片,导致窗子关不紧,有可能确实是通过这个方式进去过,但之后人去哪儿了,老师他们也不知道。”
顾荀听着,转头看向教室的窗户。
向山区第二中学的窗户看起来很老旧,不是新式那种滑动扣锁的,而是那种扭动把手打开,要靠门窗限位器控制打开幅度的老式窗户,如果没有仔细观察的话,卡住东西确实很容易让窗户关不紧。
齐沫看看没说话的顾荀,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让我帮你多注意陈老师吗?我就是有点奇怪,事情发生在办公室,不见的学生也不是我们班的,结果陈老师还因此迟到了,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迟到过,都只有早到的份儿,我就想着……跟你说说。”
“谢谢……”顾荀轻轻点了一下头。
过道上的预备铃响了起来,齐沫只得摆摆手,往自己的班级跑去。
顾荀坐回到位子上,开始仔细回忆从第一眼见到陈峰起的画面,那时候他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看着海面出神,当时他在想什么?
说起来,陈佳然一家为什么会去海边玩?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顾荀经过海岛一事,现在对“海”这个字着实有些过敏,感觉凡是跟它沾边的东西,必然有些什么问题。
可惜通过接触诅咒之物没有办法看到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一切都只能从诅咒之物开始形成算起。
就像是通灵板事件的时候,明显在那之前吴辞和通灵板之间已经出现了异常,但在黑雾和吴辞完成交换之后,杨晋元他们遇到的事情都是以吴辞的意念产生的诅咒之物发生的,若不是顾荀第二次提前触碰了乩板,甚至没有渠道知道之前还发生过交换一事。
但真要往细了讲,吴辞和黑雾交换之前,必然还是发生过别的事情的。
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响起,顾荀机械地翻开教科书,盯着上面的文字。
这一次也许是一样的,陈峰在海边就发起了呆,在学校里也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或许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端倪,只是陈佳然还有她的母亲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陈峰隐瞒了什么?这个男人太过于少言寡语,跟自己女儿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虽然能看得出来他的疼爱和关心,但却并不是那种事事都能宣之于口的人。
他会嘱咐,会鼓励,会倾听,却不会说出自己的感受和苦恼。
顾荀微微抿唇,他不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会突然凭空生出极端至极的想法和意志。
想到这里,顾荀苦恼地捏了捏眉心,自己的身份太过尴尬了,一个父亲是很难向自己才上初中的女儿去吐露这些担忧和心声,要是真想知道,还是只能靠自己的行动了。
这种纷乱的思绪一直持续到放学时分,顾荀愁眉苦脸地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平平无奇的建筑。
接着就看到齐沫背着书包朝自己跑来,顾荀站定脚步,在楼梯下等着他。
齐沫在靠近顾荀的一瞬间,猛地停住了脚步,放低声音,“隔壁班的听说有几个人约着要去办公室探险了。”
顾荀闻言皱起眉头,“他们有病吗?”
“谁知道呢,一是他们不相信真有那么玄乎,”齐沫撇撇嘴,“二是他们又相信真有这么玄乎,说不定真的有病。”
顾荀抓着书包带往前走了几步,“他们怎么去?老师要是知道窗户会被卡住,今天肯定会格外注意的,这种方法行不通了吧?”
齐沫神秘一笑,“这能难得倒他们?老师办公室不一直都是轮流安排各班值日生打扫吗?他们跟人家值日生换了,偷摸着拿了老师钥匙,中午出去外面配了钥匙又拿回来,这下关窗户都没用了。”
顾荀脚步一顿,盯着齐沫看。
“怎……怎么了?”齐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
顾荀向他靠了一步,“你知道得那么清楚,你该不会也要去吧?”
齐沫的面色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咽了咽口水,赶紧摆手,“怎……怎么会呢?我就是听他们说的而已,我,我不会去的。”
顾荀鼻子里轻哼一声,“你不去的话能知道这么详细的事情吗?人家偷偷摸摸去,会闲着无聊把怎么偷钥匙,怎么配钥匙告诉你?”
齐沫张张嘴,一下子没了话。
顾荀深吸一口气,抓住齐沫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去,听我的。”
齐沫只是低着头眨眨眼睛,“可我们都是哥们儿,都说好了……”
顾荀无法确定去教师办公室一定会出什么事,但在这种诅咒之物成形的过程中,不轻举妄动才是最好的保命措施,任何一点刺激或是异常,都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
特别是,他现在本能地觉得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和那盘磁带存在着说不上来的别扭。
磁带里的歌声是陈峰的,但他和陈峰每天生活在一起,至今还没从其身上发现异常。
这个学校里,可能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