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荀彧派祢衡这个烫手山芋、来调解刘备和刘表之间的捞过界公案,绝对有公报私仇之嫌。
这也不奇怪,历史上曹操就是被祢衡骂得难受了,又不想担负害贤恶名,才故意打发他去刘表那儿。现在无非是换了一条路线而已。
当然,祢衡本人肯定看出了曹操的歹毒用心,所以他也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对这个差事非常不感冒,甚至在启程之前骂骂咧咧。
尤其原本的历史上,他所需要出使的刘表,好歹还跟他无冤无仇,而现在的诸葛瑾可是跟他有过一点过节的。让他先去诸葛瑾处,这不摆明了给他穿小鞋吗?
以至于孙卲来许都的时候,走了半个多月就到了。带着祢衡返程时,祢衡却各种拖拉,放浪形骸。
孙卲估算了一下行程,至少要走足足一個月,到八月初时,祢衡才会抵达庐江郡,简直倒了血霉了。
再考虑到后续往返于江夏、襄阳调停,整个八月份估计都会花在刘备和刘表之间的交涉上,到九月份才能出结果。
因为交通的不便,这个时代的外交扯皮就是这么旷日持久。
……
祢衡这个使者至少要八月份抵达、九月份出结果,那都是两个月之后了。
刘备和诸葛瑾,自然也就没对这种事儿抱多少期待。
这本来就是合肥战役准备期间、额外部署的一手闲棋,能成固然最好,成不了也谈不上什么损失。
所以话分两头,且把视野重新拉回七月初的合肥围城战场。
六月底的时候,诸葛瑾安排的吕公车零件,就在皖水、长江、濡须水、淝水绕了一大圈后,运到了合肥前线,并且在短短几天内完成了组装。
另外,刚刚投奔刘备阵营不久的刘晔,也难得拿出了他在攻城武器方面的天赋,略微改良了一下传统投石车,并且在刘备的授意下打造了一小批,用于轰击破坏合肥护城壕沟背后的羊马墙等外围工事。
投石车这种东西,在华夏早就有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后期。汉末时候官渡之战用到的“霹雳车”,不过是投石车的最新改良版,用到了多人拖曳砲梢的发力机构。
汉朝的投石车,无论再怎么微调改良,要用来砸塌主城墙还是很有难度的。基本上要到宋末元初的“回回炮”,也就是配重式投石机,发射一百五十斤以上的石弹,才有可能做到。
历史上官渡之战时曹操用霹雳车,也只是想砸砸袁军的哨楼箭塔和夯土高台,没指望过轰城墙。
所以刘晔此番献策,也没奢望太多,只是扫清一下外围工事。或者靠投掷大把的碎石头、压制一下城头,给敌人造成恐慌和伤亡。
整个合肥围城战场,已经成了一场全新的攻城武器展示会,刘备军有什么能拿出来的,都不吝展示一下。
反正按照原计划,刘备就指望虐破合肥、借此震慑住寿春守军、促成袁术弃寿春逃回汝南老家。要震慑,当然要火力全开,不能藏着掖着。
而当诸葛瑾那边吕公车组装好的时候,刘备也第一时间去亲自参观了,看的时候啧啧称奇,随口问:“便是此物一阵而攻破了皖城么?不知可有名字?”
诸葛瑾听到问题时愣了一下,他和二弟鼓捣吕公车都三个月了,但原先还真没人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可能是官职低的同僚不好意思问吧。
诸葛瑾几乎要脱口而出“吕公车”,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原本历史上取这个名字,肯定是因为一个姓吕的军事家发明了此物,现在连人都换了,怎么可能还用原名?
最后还是刘备见他有点支支吾吾,顺水推舟将此物定名为“葛公车”。
以后就这么正式叫了。
刘备确认完准备情况后,亲自下令:
“此车竟能有三丈多高,几乎与合肥城头登高,如今壕沟已填出多处缺口,缺口后的羊马墙和鹿角、拒马、陷坑也大多破坏,是时候看看这葛公车之威了。
明日便让云长攻东门,兴霸攻南门,子义攻西门,益德攻北门,四万大军同时举动,合力歼灭刘勋!”
刘备军此前出征庐江时,南边三路大军加起来,一共也就三万兵马。诸葛瑾一万五,关羽这一路一万,张飞那边因为作战任务少、只需要拿下历阳、乌江,才五千人。
如今开打了两个多月,光投入到合肥战场的战兵就不降反增、达到了四万人,显然是因为大量收降了袁军降兵,以及丹阳、巢湖群盗。
光是张多、许乾这两路原巢湖水贼的成建制全军投降,就带来了五六千人,其余投降关羽的群盗又带来数千人。
再加上皖城、舒城、六安等地崩溃投降的袁军,去芜存菁,再加上一两个月的俘虏改造,拉出一万战兵反哺正面战场,完全是做得到的。
如今刘备军在庐江境内的总兵力,只算战兵不算辅兵,就超过了五万人,还能分出一万多一点分守各地、肃清残贼。
打仗能打得部队越来越多,也足见袁术治下是多么离心离德,袁术有多么残暴。
不过,即使刘备有四万攻城部队,对面的刘勋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了。
刘勋手上也有大量此前各场战役溃逃而回的袁军败兵,庐江各地逃回收拢的部队,现在已是退无可退,全部汇聚在合肥城内了,足足有两万规模的庐江兵。
后方袁术还从淮南尹的部队里,额外给他拨了七千人,让他务必在合肥顶住,一共就是两万七千人。
刘勋本人虽然不是名将,若是野战被关羽张飞甘宁太史慈围殴的话,他这点人怕是早就被扬了,
但现在有坚城可以依托,而且合肥毕竟是袁军的南线咽喉,战前屯粮一直非常充足,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刘备军也不可能真去围城围困个大半年、把合肥守军饿死后迫降,刘备耗不起。
既如此,只有让新降军先打头阵当炮灰,主力瞅准时机总攻了。
……
次日,七月初三清晨。
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刘备军,没有佯攻,四面都是主攻,拉开了合肥攻坚的序幕。
四万大军累计推了八台葛公车,八台井阑车,还有二十几辆传统的云梯、数百架普通的飞梯、数十辆壕桥车、八辆坡顶的撞门冲车,浩浩荡荡攻了上来。
城池的四个方向,都均匀分配到了四分之一数量的攻城武器,
确保每座主城门有一辆冲车负责撞击,还有一辆作为后备,如果主撞的冲车被烧毁或砸毁,还能替补上去。
而每一座主城楼左右两侧,都会被各自分配到一辆葛公车和一台居高临下放箭压制的井阑,
葛公车旁边还有建造更省时、更简便的云梯帮着分摊压力。刘备和诸葛瑾战前商议过,他们其实也没指望云梯兵能第一战就夺取先登。但只要云梯多了,守军的注意力和远程火力就得被分摊,葛公车冲上去放搭板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辰时初刻,汉军营地上数百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低沉的闷响绵延十余里,四万大军分批压上,氛围一片肃杀。
“放箭!快放箭!”亲自在东门城头应付关羽的刘勋,见到关羽部浩浩荡荡杀来,只感觉到一阵让他无法顺畅呼吸的压力,然后很沉不住气地勒令部下提前放箭。
矢如雨注,纷纷破空而去,飞越百余步后,却只是落在城壕外的湿泥地上。很显然守军已经被这股四面猛攻的气势压得乱了方寸,连有效射程都估算不好了。
好在这点问题并不算大,随着汉军发起了冲锋,刘勋部射到第三轮箭雨时,汉军士卒终于进入了射程。
不过前排士卒大多顶了大盾,只是负责掩护友军推进的,箭矢交攻之下,倒也没什么伤亡。
相比之下,汉军的井阑车也趁着这个机会,被推到了距离城墙只有七八十步的位置,然后开始居高临下放箭,反过来压制城墙上的弓弩手。
个别几辆井阑上,负责指挥的军官胆子比较大,甚至用旗号示意下面的推车兵再撑一下,一直推到了距离城墙只有五六十步,才允许顶盾的推车兵退后,然后开始俯射城墙。
井阑车的结构比葛公车要孱弱不少,只有几根木柱子和斜向支撑,撑住上面一个可载十余名弓箭手的车斗。
不过也因为结构简单,井阑车可以造得比葛公车更快、更高、成本更低。吕公车不过三丈出头,刚好和合肥城墙齐平,井阑却可以到四丈多甚至更高,还反超出合肥城墙一丈多。
只可惜井阑上能够上去的弓箭手人数不多,一共就这么十几人,对城头数以千计的弓箭手,形成不了多强的压制,更多只是士气的打击,让守兵不敢再轻易站起来放箭,只敢躲在垛堞背后斜向侧射。
而且正因为井阑能上的人数比较少,汉军在战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只让箭法最好的士兵上车,基本上是百里挑一。
这个比例选出来的弓箭手,几乎是指哪打哪,完全不存在盲射抛射,都是瞅准一个袁军弓箭手露头,就直接一箭过去。
如此一来,城头弓弩手一旦选择躲在垛堞后侧射放箭,他们就没法攻击远距离目标了——
稍微懂点三角函数的都知道,射程相当于三角形的斜边,而敌人离城墙的垂直距离,相当于直角边。斜射的倾角越大,能够到的敌军离墙距离就越近。
原本葛公车和云梯车推到城墙外百余步、推车士兵就要开始挨箭,现在却能白白推到五六十步才开始挨箭,只因为守军弓弩手胆怯了。
“顶住!不许躲起来射!都给我瞄准射那些推车的!刘备的井阑上没多少人!我军全部站起来射他也杀不了几个!不会运气这么差刚好挑中你的!再有怯战者斩!”
刘勋看到这一幕自然是心急如焚,让他的心腹部将亲临一线督战,催促袁军数量多得多的弓弩手全部站起来瞄准了对射。
其实,如果刘勋的士兵能够跟游戏里的士兵一样完全没有士气值、没有自由意志,让所有人站起来射确实是一个数学上的最优解。
因为己方有几千人都站起来了,对面不到三十个居高临下的弓弩手,就算一箭一个箭无虚发,又能杀你多少?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抽奖率,被杀机会其实是很低的。
如果几千人里只有一百个勇士站起来,那么这一百人就会成为敌人重点盯防的目标,最终袁军还是要在数轮箭雨后死掉一百人,但己方的输出效率却大大降低了。
可问题就是在于人不是游戏里的NPC,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抽奖率,他们还是希望其他人站起来放箭、吸引井阑火力,自己划划水就好了。
尤其袁术军的士气低落程度如此严重,督战军官怎么抽打鞭笞,还是有弓弩手不敢站起来,最后那些巡城部将不得不抽出刀来,把几个彻底吓破了胆蜷缩在那、怎么拉都不肯起来的弓箭手,直接一刀斩首,以正军法,才让旁边的袁军弓弩手稍稍被震慑,勉强起身放箭。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一簇箭雨飞射而来,把一名斩杀怯战弓箭手的督战屯长,给直接射杀,刚刚被他鞭策起来的那一屯袁军弓箭手,见状又故态复萌,重新躲回垛堞后面放冷箭。
就这么拉扯之间,吕公车和云梯车普遍已经被推到距离城墙只剩五六十步了。刘勋在城头看得焦急万分,连忙又见招拆招下了一条新命令:
“让城楼上的弓弩手全部盯着关羽的井阑射!城楼顶层比井阑还高,可以俯射压住井阑上的神射手的!把我军最精锐的神射手全部调到城楼顶层!”
井阑的高度是高于普通城墙的,但因为成本和稳定性的问题,目前还没能造得比城楼还高。刘勋这条命令,理论上确实是没问题的。
然而他麾下一名指挥弓队的军官立刻过来诉苦:
“将军,关羽的井阑离城楼有点远啊,他们是从两边斜刺里杀上来的,距离城墙虽然只有六七十步,但离我们这边早就超出百步了!从城楼上放箭,根本没法瞄准只能抛射。井阑车是有顶棚的,抛射肯定大多被顶棚挡了!”
刘勋声嘶力竭地怒吼:“抛射也得射!被挡了也得射!关键不是杀多少人,是压住汉军的气势!”
袁军只能无条件执行刘勋的命令。于是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一幕奇葩景象:
汉军井阑上的神射手,盯着眼前最多七八十步远的敌军城头弓弩手压制。城楼上的袁军弓弩手,却对着至少一百五十步开外的汉军胡乱抛射。
而且当城楼上的远程火力都被井阑吸引后,城楼正门口的汉军坡顶冲车,所面临的箭雨压制顿时就小了一大半。
很快汉军的冲车就先于葛公车和云梯,率先推到了门口,开始用加装了数百斤铸铁锤头的巨锤,撞击外城门。
冲车上的巨锤杆子,是特地挑选了数百年的整棵大树树干做的,粗细有数人合抱,切出四丈长的一段,旁边绑了几十根麻绳,让数十人依照口号节奏同时拉动晃起来,然后重重释放,原理便与古代敲钟相似。
“咣咣”的巨响之下,合肥的城门上已经开始崩裂下木屑。
而城头的守军也手忙脚乱开始对着冲车丢滚木礌石,乃至小一号的羊头石,只求能及远,最好能砸中冲车的薄弱位置。
但是汉军冲车那在如今看来绝对算先进的坡顶设计,让滚木礌石纷纷出现了“跳弹”,哪怕是数人合力砸下的百余斤巨石,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后、滑落到旁边地上。
“滚木没用!快丢燕尾炬!倒滚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