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好像不能呢……”方可摇摇头,轻轻喃喃。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的!!”
“当时你还是小孩子。现在你17岁了……”
是啊,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任性的臭小子——所以,我不能让你任性下去啊……
他扫了一眼窗外,孤灯下,雨滂沱……
眼前,一片海——蔚蓝色的海。
他赤脚站在码头,腥咸的海风狂乱的抓挠着他的刘海。海浪猛烈地撞击着码头附近的礁石,浪头泛起浅蓝色的白沫,与阴霾的天穹灰色的云层融为一体。
他困惑的眨眨眼,环顾四周,下一秒微微一怔。
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抱膝而坐在码头对面的沙滩上,慵懒的放置在半敞开的领口处,托着下巴的手依稀残留火焰舔舐的烙印。墨色的刘海遮掩住男子流转着欲言又止的哀伤的海蓝色眸子。
他显然也望见了码头对面的少年,笑着站起身,轮廓分明的唇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呼唤着的少年的名字的话语,融在拂面而来的海风里。
爸爸?
少年欣喜的,手放在嘴边叫道。
“爸爸!”
一个浪头打来,浸湿脚下的木板,朦胧了眼前的一切,再定睛看时,对面的父亲已经不知去向。
“不,不要——!”
惊叫一声,他从梦里惊醒,冷汗顺着面颊滚落,渗入柔软的枕芯。
梦而已吗?为什么真实的那样可怕?
岚峰用力裹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心有余悸的将视线转向窗外,嘴里说不出的苦涩:还是,没留住爸爸吗?他真没想到父亲居然用麻醉针把自己弄晕后抱到床上,一声不响地离开。
是不是真的像那个女人说的——再也见不到他?
“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彻整个工藤宅,他猛地探出手,抓起了听筒。
“喂,工藤家。我是工藤岚峰……”
“哦,这么说……”电话那头传来略显失望的嗓音,“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呃……你有什么事要委托……呃……我那个哥哥?”
“很棘手的一件事,”对方轻叹口气,“既然他不在……”
“交给我吧。”
“啊?”
“这么不相信的语气啊……”岚峰轻笑着,手指绕着电话线,“罢了,我挂电话了,明天等他回来告诉他。”
“明天?那就太晚了。”对方惊叫一声,继而迟疑着开口,“那就……那就相信你一回吧……”
“谢谢你。——那么,我们在哪里见面讨论案件?记忆の迷宫那家咖啡馆是吗?OK,我过会儿就来……”
记忆の迷宫,薰衣草掩映下的白色的小咖啡馆?
搁下笔,岚峰拾起写下字的纸片,匆匆套上外套。
哎呀,完全不认识路嘛……该往哪走?
走到道路中间,岚峰发现自己迷了路。无可奈何的掏出手机,启用里面的GPS功能,殊不知身后一个黑影悄悄靠近。
“啊——!”
“飞往日本东京的航班已到达……”
洪亮的广播声在机场大厅回荡,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拖着行李箱,尾随着一大波人马走出国际机场大厅,准备归家。
又是下雨天,是你在想我了吗?
凝眸望着斜打在机场落地窗的雨水,她手指摩挲着戒指,浅浅一勾嘴角。
窗外的雨,溅落在水洼,却在心头泛起涟漪。工藤兰不明白,此刻略显不安的心情,究竟是为何。——总觉得这暴雨是某种不好的事的预兆。
透明的伞划开厚重的雨帘,溅起的水花在脚边懒懒的吐着泡泡,她张望着,试图搭上一辆便车归家。
咦?
渺远处,漏出豆大的跑车灯光。她迟疑片刻,迈步前进,撩起被雨水打湿的秀发,探头向前:“抱歉,我想去……——小岚?!”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瘫倒在跑车后昏迷不醒的少年,慌得松开手里的伞,死命的拍打着车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醒醒啊,小岚!”
她咬着牙,试着打开每一个车门,用力拉曳下,终于有个车门缓缓弹开,她一秒也不拖延的钻进车,抱起沉睡的儿子。
“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在家的吗?这到底……是……怎么……?”眼前的景物突然间朦胧开,眼皮顷刻间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不,不要睡,快逃,快离开这里!
漆黑的一角,响起焦急不安的嗓音。
——快逃啊,兰!!!!
新一,新一吗?
不,不行了,完全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救救我啊,新一!
蓝白色的车灯划破浓黑的夜幕,暴雨中隐约浮现银色跑车的轮廓。一名男子走下跑车,敲门声打破静谧的夜。
“工藤……?”茶色头发的女子惊讶的看着伫立在雨中,眉宇间写满疲惫的男子,将门打开,让他进来,“你根本不用来的……我自己可以……”
“那么复杂的计算和庞大的数据,还是我帮你快一些,不是吗?”方可接过灰原递给他的毛巾揩揩头发上的雨水,“这房子住的怎样?为了暂时回避黑衣人,我拜托爸妈帮你和博士找了这个僻远处的小房子。可能没有原来的阿笠宅好,不过……”
“蛮好的,地下室很安静。——辛苦你了工藤。”
“说是帮你,其实多少在帮我自己。”说着,转眼看着给自己倒热水的博士,“——对了博士,我托你转交给灰原的磁盘你给灰原了吗?”
“正插在电脑上呢。”灰原走到餐桌前,喝一口热茶回答道,“……我已经整理出来资料了,那个解药,银色子弹,已经基本研究出来了……”
“是吗?”方可歪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恭喜啊……”
“你什么反应这是?”
“……你需要我给你什么反应?哭泣,还是大笑?”方可苦笑着,靠在椅子上,转头瞥一眼窗外的暴雨,“我已经变不回去了,不是吗?罢了,27和37的身体没有区别。我想……我只是需要,在一切的结束的时候,需要给他们——兰和小岚,一个解释……”
“……听说你被你儿子怀疑身份了啊,大侦探!”灰原走向地下室,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眼里闪过戏谑的笑。
“你才听说吗?”方可站起身来,淡淡的笑容浮现上脸庞,“……迟早会被他发现真相的……”
“……所以呢?现在他怎么叫你?”
“随他叫吧!”方可头也不回经过灰原,走进地下室,“哥哥也好,爸爸也罢……”
苦涩的笑容,在脸庞上弥漫开,方可的手指轻快的敲打着电脑键盘输入数据,低埋下头,墨黑色的刘海和镜片遮掩了他眼里飘渺开的一丝愁绪。
“……工藤,停下!”数据一行行列下来,灰原突然叫了停止,凝视着屏幕片刻,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知道了,这样的话,解药就彻底完成了!——你知道为什么它叫银色子弹吗?”
“能摧毁组织吧……”方可揉揉疲惫的眼,回答道。
“它能杀死人体病变的细胞,挽救人的性命;也会在瞬间攻击人体最致命的部位,让人突然间死亡——就看它落在谁的手上。”
灰原冷冷道,盯着桌上那粒红白相间的胶囊,抬眼看方可,发现他竖起食指,接听着电话的同时,脸色变了又变。而后颓然的垂下手,猛地攥紧拳,狠狠地击打着墙壁,将脸埋在臂弯里。
“工藤……?”
被方可的反应弄得怔在那儿的灰原恐惧的瞪大眼,声音泛着恐惧。
“工藤,难道说……”
“没错。小岚和兰……在他们手上。他们要我交出解药。——该死,小岚我明明用麻醉针让他在床上睡觉了啊?他怎么又瞒着我偷偷出门了?!”方可凝视着墙壁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保护好你自己,我去见他们。”
“开什么玩笑,他们要的人是我!兰,和岚峰,他们不能失去你……我不一样,我没亲人,也没……”她刹住话头,眼前的男子突然回头,海蓝色的目光一瞬间的锐利炽热,让她居然不敢直视。“朋友”二字生生卡在她的喉头,刺得生疼。
“光彦他们还约你明天出去野营呢!你可不能违约啊!”冲灰原笑笑,他拿起桌上的药,紧紧攥在手心,走出地下室,落寞孤寂的背影,融在街头昏黄的灯光中。
她知道,她始终留不住他,那个在夏风流岚里阳光的微笑的少年……
“哈哈哈——”冰冷,刺耳的狂笑声回荡在阴冷的房间,一个身穿黑衣,神情冷酷的男子狂笑着,杀人般冷酷的眼睛,此时露出狂喜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女子。
“你抓到大侦探的儿子还有妻子了?很好,很好……哼,以为换了个名字我就找不到你吗?”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拿起冰做的飞镖,恶狠狠地一扬手,飞镖刺进墙上的一张照片,上面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工藤新一!
“那个Sherry,到底躲到哪去了?”男人一捶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泼洒出来,流了一桌子,“可恶!!!”
“啊,Sherry嘛……也许被大侦探保护起来了吧。”Vermouth漫不经心道,“不用担心,她一定会把药给大侦探,让他带给我们的。”
“是吗?”男人冷漠无情的脸转向她,“要是发现你跟我说谎……我必须亲眼看看那个小家伙才行!”
“哎呀,Boss大人居然不信任我了吗?”Vermouth妖媚的笑着,从背后搂着Boss的脖子,“啊呀,啊呀……”
“只是为了更加确定一下罢了,”Boss手指顺着Vermouth的脸庞轻轻滑动,指尖跳跃着她姣好的脸庞上浓郁的化妆品的芬芳,“不过,你做事,是我最放心的呢!”他的嘴唇凑近Vermouth的耳垂,她则轻笑着,推开他。
“上次那瓶雪莉酒呢?”
“早喝完了!”
“可惜,可惜。”Vermouth轻叹,一手搂着Boss的肩,另一只手高举酒瓶,轻轻晃荡,“幸好我的房间还有半瓶香槟。——庆祝我们不久之后的胜利,来一杯怎么样?”
“当然!”语毕,Boss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哦,我累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这瓶酒我放在这里不介意吧?”
“不介意。Goodbye,Boss.”
做个好梦吧!
Vermouth眨眨眼,解开束着秀发的发带,嘴角勾起妖媚的笑容。
死定了!
他惊恐的扭过头,脚却像生了根一样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脚步声向自己逼近,心脏猛烈撞击着肋骨,肺部未愈合的伤口在急促的呼吸的牵动下隐隐作痛。
“Have guts!”枪口抵住自己的腰片刻,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嘴角扯出赞赏的笑意,移开枪口。对方的嗓音圆滑的发腻,男女莫测,“Follow me!”
岚峰直起身子,目光稍显迟疑。但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跟上去!
也是啊,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自己又是路痴,迷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忐忑不安的尾随在他的身后,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攥成拳。他会不会被再次关在恐怖实验室里,看B级恐怖片?
走廊昏暗而漫长,微微洒落的阳光下,岚峰瞥见空气中游弋的尘埃。灰尘味和腐败的味道扑鼻而来,灰色的老鼠在角落里探出头,吱吱乱叫着片刻,又很有自知之明的钻进水管,躲藏在地下深处。
那个人,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领路的黑衣人在一扇铁门前停下,岚峰失望的发现,即使在这个阳光最明亮的角落,他依旧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拉开铁门,略显粗暴的将岚峰朝里面一推,岚峰一个趔趄,张口欲喊,铁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屋外的光源。
阖上眼帘数秒,再次睁开,眼睛方能适应屋内的光线。迈开脚步,他第一时间发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最最熟悉的身影。
“妈妈!”他惊叫起来,嗓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母亲身边,岚峰握紧她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和鼻息,“呼”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母亲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拖下自己的外套,铺开摊在地上,咬咬牙使出劲儿打算横抱起母亲的一瞬,发觉母亲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白色丝质长裙的下摆温柔的吻过自己的手臂,留下浅浅的白色痕迹。
将母亲放在自己的外套上坐下,让她的头轻轻枕着自己的肩,岚峰望着斑驳的窗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面孔,渗出冷汗的冰冷的手握紧了母亲的手,深深呼出一口气,狂跳的心渐趋平静。
“呃,是谁……?小岚吗?”身边的人在他的摇晃下半睁开眼,转动着眼珠望着他后,轻轻笑了起来。
不知怎的,瞅见母亲的笑容听见她开口的一瞬,失落感充斥整个心田。他咽了口吐沫,润润嗓子后缓缓开腔,嗓音里都透着难过:“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妈妈你看我的第一眼,会把我错认成爸爸呢……”
“啊?”兰搂着自己的儿子,笑了起来,眼里漾起温柔,“傻瓜,爸爸是爸爸,你是你,不一样啊……”
是啊,怎么可能一样呢?不管自己是17岁、27岁,甚至是37——都是被母亲爱着,保护着,关心着,牵挂着的人;而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工藤新一—是母亲爱得最深,想的最痴,最信任和依赖的丈夫。
真的,太可笑了,一直努力让自己像你,但怎么努力,都不是你;而你呢?一直努力让“江户川方可”这个身份不像你,但怎么努力,那都是你……
回想起实验室看到的一幕,心有余悸。点点泪光在眼角微弱的闪烁。也只有这样温柔又坚强的母亲,才配得上你,不是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