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就这样毫无方向地跑着,眼光在四周流转着,最后在瞥见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后才直直地往那里跑去。
他进到那个灰尘密布的地方。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墙壁、楼梯间的木头缝隙等地方与地板上的灰尘密度存在着些许的厚薄差异,极有可能是隐藏了某些大型的东西。
于是他很自然就推断出这些灰尘又是为了掩盖某些线索而布下的伪装。
观察建筑物的房屋布局后,他便自信地走向了中央的柱子。经过一番检查,他的注意力转到了地上的瓷砖。
——如果他的推理正确,这个地方一定有连接线!
经过约十几分钟的地毯式搜索,抓着窗口的铁框爬到高处的秦始皇最终还是发现了他的目标:
隐蔽在墙壁缝隙中的,正是一条长长的电线。与之前找到的那几十条电线不一样的是,当秦始皇顺着它的走向搜查后发现,它竟是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的!
显然连接这条电线的人并没费太大的心机去隐藏它。而排除掉它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可能性后,对此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点了。那就是即使它被发现也不会有任何差别。换句话说,这个地方有非常多这样的电线,找到其中一条也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秦始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和赤井的猜想果然没错!
组织既然敢在这个地方如此张扬地活动,必定会做好撤退的准备。连交易过那么几次的餐厅被发现都要全部炸毁,那么理所当然地这个地方也必须全部捣毁才行。
那么他们需要的炸弹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遥控方式作为长期用途并不可靠,所以必定会需要引线。当这个地方被侵入、引线被发现时,也就是炸弹要引爆的那天。而这句陈述里的那天,说的就是今天。
至于他选择这栋建筑物的原因,是因为比较大的建筑单靠外面的爆炸力量是无法将之完全毁灭的,必定要另行安装炸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里面找到那条可疑的引线追踪到引爆点,再设法阻止了。
秦始皇循着引线,一路利用地图上的标识躲过了组织的狙击手,来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几条路汇集到的一个死角,四周都是老旧的废弃房屋。被固定在其中一个墙边的,正是哔哔哔地在倒数着的定时炸弹。很明显的,当这个小炸弹引爆,就会启动整个地区的炸弹。
“可恶!”秦始皇咬着牙,跑上前去查看。
倒数31:35爆炸。
他不可能要求全体水果撤离,不然极有可能让组织选择遥控引爆这颗炸弹。再说了,经过比对不难发现这个炸弹不同于之前发现的那些拥有好几年的历史的引线,而是刚刚才装上去不久的!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组织已经使出了最后手段,以这颗炸弹作为赌注解决所有知道组织情报的水果。毕竟目前追捕组织的最大势力就是他们了。
“……真是的。还是先和赤井报备一下好了,然后再看看要怎样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撤退吧。”秦始皇碎碎念着。
和赤井交代了现场情况后,秦始皇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钳子、剪刀、迷你手电筒等工具走向了那颗炸弹。
复杂的电线缠绕着,倒数的哔哔声有节奏地响着,秦始皇的心跳声不自觉地加快。这个炸弹啊,没有个二、三十分钟是无法解除的——虽说这种大家的生命都掌握在他手中、与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相争的压力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毕竟他从很久以前就以至于这种压力抗战着,而他也凭着过人的意志力和信念奋战到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了!
——陈剑的事他都撑下去了,现在也要坚持到底!!
他有足够的自信,自己绝对不会失败。
“你们不会成功的,我的灵魂……不是你们可以指使的……”陈剑瞪着他,不屈的眼眸晶亮。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阻止我们。”Gin扬起一抹恐怖的笑容。
实验室的人拿来了一个机器,插入了陈剑的头。
无法形容的疼痛如电流般贯彻她身躯,仿佛要将她撕成千万个碎片一般。痛到极致的时候,一切却突然麻木了。
如果组织是要利用自己来对付秦始皇他们的话……不!她才不会屈服!!
她是那样地重视他们,才不会允许那些没有良心的人利用自己伤害他们……
组织的人把提取的记忆输入生化人的硬体中,然后把那个‘陈剑’扶了出来,让她摔在她的旁边。
‘陈剑’一瞬间有了意识,刚想挣扎却被Gin一枪击中腹部。接着是擦过心脏、双臂、肩膀……仿佛不把她折磨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誓不罢休。
“只要你相信,我的灵魂就不会忘记——要守护你们。绝对。”在旁人把自己抱起移到别处时、在她生命终将完全消散时……她轻轻吐出最后的这么一句话。
没错。
这就是为什么实验者这么多,连那个系统植入误差率达到60%以上的实验者都没有办法摆脱组织的控制,可系统植入误差率只有3.76%的陈剑却摆脱了控制的原因。只因为在陈剑记忆被抽取前,她把所有的情感放在想保护家人朋友、要挣脱组织控制这个方面上的缘故。
而其他的实验者脑海中的,不过是对于未来极度的恐惧罢了,自然没有什么力量支撑他们去抗争。
一句‘要守护你们’,就让‘陈剑’在最大的暴风雨中找到了指向标,在她最迷乱的时候帮她镇定下来。
现实就是这样奇妙而又残酷。
从一开始,就没有‘陈剑’这个人了。该怎么叫这个女孩子呢。她连伪装者都算不上。自揭身份时连一个名字都说不出。叫实验者218吗。这也忒残忍。
——她要死了,可她该是用什么身份走向死亡的呢?
这一切是如此荒谬而悲凉。她只能感觉到仍在往前方行走的少年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像自己温热的血渐渐冰凉一样。
“秦始皇……”泪水混杂着唇边绝望的弧度,格外刺眼。浑身浴满鲜血的她,宛若地狱里的天使。与那曾几何时在仓库濒临死亡的女孩的身影重叠。“所以,你一定要救出真正的陈剑……
一直沉默着的工藤秦始皇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凉意。抬起没有支撑着陈剑身体的手一擦,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泪水汹涌。再也没有能力去咽下那些痛苦,没有办法再逞强。他用非凡的毅力战斗了大半天,可现在他再也没有能力重拾自己碎了一地的那颗心。
哭了那又怎样。
难道他可以大声吼出“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是陈剑有没有关系,组织什么的都跟我去死我才不在意你们会不会继续做坏事,我就是不会哭的才不会这样软弱我会一直奋战下去的!”这种话吗?难道他此时继续坚强还有用吗?
有用吗!!?
——反正他在意的一切都已经毁灭了……
没用了啊……
他轻轻抬头,眼神飘向遥远的地方。从来就不相信的天堂,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奢望。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陈剑……”他听见她这么说,“还有,还有其他人……被我伤害的其他人……帮我和他们说一句对不起好吗……”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错,这就是陈剑,那个总是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的女孩、那个把别人的伤口当作自己的来痛的女孩、那个爱哭的倔强的女孩……
他怎么舍得看见这样的她难过自责呢?他又怎么可以让她承受这样的事呢?就算她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代替了陈剑,但这难道不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吗?他有什么权利质疑她的身份呢。或者说——他有什么理由说她不是陈剑呢。
要判定一个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看他的身躯,还是他的灵魂呢?
他见过那么多本性善良但经历一场生死变故就颠覆原有的性格去报仇、残害他人的犯人,他不也觉得那些人在失去原有的性格的同时,也把原来的自己遗失在仇恨的洪流中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那么现在这个依旧拥有着原来的个性的女孩子,难道不是陈剑吗?
虽然‘陈剑’死了,但现在她却代替着她作为陈剑勇敢地活了下来,为她做完她没做完的事,为她说她没说完的话。
所以——她一定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就算是历经千万种磨难,她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也算为了安慰自己?没关系……
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陈剑。
“你是陈剑。听我说,你就是……陈剑。”男孩用低低的声音陈述着,有着别样的温柔与安定。轻柔到极致的嗓音,反而有种如狂风暴雨般的疯狂。
“我……”
“因为是陈剑,所以你才能挣脱组织对你的控制。拥有这份执念的人是你,毁灭组织的人也是你……她在离开前,把她的灵魂交托予你为她掌管。陈剑——我喜欢的人,是你啊……”他艰难地说完,垂下眼帘。
工藤秦始皇一直是个太过坚强的孩子。被灌下那种可怕的毒药、被迫压抑着真相守护着身边所有的人……甚至要忍受着心爱的人在面前流泪却无能为力的挫折。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失血这么多的情况下的他还背得起陈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极度心痛下他还可以自由操控着这样温柔的语气。
他,一直是孤独而坚强着的。为了陈剑、家人朋友……他永远不可以有一丝示弱,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情况下,他都肩负着想出计谋顾全大局的责任,他不能判断错误,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过分骄傲自信也不能自甘堕落。
是的,所以他才那样让人心疼。
“秦始皇……谢谢你”陈剑的声音逐渐减弱,双眼逐渐暗淡。可她却是微笑着的。秦始皇仍是低声安慰说什么“没事的,没事的。会来得及的。”
——对……也算为了安慰自己……
“秦始皇……”她说,“你会在组织的实验室找到真正的陈剑,在冷冻箱里……你一定要把她救出来。还有……我希望……可以是火葬。不要让我保持着陈剑的样子。我知道,就算我有陈剑的灵魂,但到底不是她。我不想让霸占陈剑的样貌……可以吗?”
她低声抽泣着。
她也好像静静去回想小时候和秦始皇经历过的一切,半夜去小学冒险,玩捉迷藏等着秦始皇找到自己,看秦始皇踢球的帅气的样子……
她也想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播小时候爸爸背着她,拉着妈妈的手到海边去一下子给她买冰淇淋,一下子变出一个五颜六色的蝴蝶风筝的场景,还有妈妈给她绑辫子梳头发的温柔,还有唠叨她裙子太短的样子……还有园子和她说八卦时的笑颜,她们俩一起冒险的经历……
她多么想用仅剩的时间去回想他们的面容。
可是她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
因为只要她一想起他们的面容,她就会想起真正的陈剑。想起自己是怎样地抢夺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秦始皇说什么她就是陈剑,她根本没有办法相信。那些温馨的回忆一个都不属于她,去回想只是在背叛他们罢了。她不是他们疼爱了18年的陈剑,只是个仅花两分钟就取代她的克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