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
陈剑失神地看着多功能手环液晶屏幕显示的结果,手指一松,半块巧克力摔在地上。这是前些天手环新开发的指纹验证功能,第一次进行验证,居然得到了这样的震惊的结果。震惊到,她到现在都无法完全相信。
“茱蒂老师,秦始皇是Star。”理清思路后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了茱蒂老师。
没有心情理会茱蒂老师热情洋溢的寒暄,陈剑开门见山道:“茱蒂老师,秦始皇打电话给你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拜托……拜托告诉秦始皇实话。”陈剑略略斟酌一下,“请问——你修改过112376号相关档案,是吗?”
“什么档案?”
“或者说……”陈剑停了短短一瞬,“茱蒂老师,你是不是帮助一个人秘密参加了证人保护计划,之后销毁了她的全部资料并且瞒过了所有在日本的FBI?”
“什么?”
Star轻轻叹息,茱蒂老师这声“什么”并不是问她在说什么,而是深藏的秘密被发现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秦始皇现在,在春雨孤儿院里调查案件。”
电话另一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茱蒂老师是个聪明人,一句话足矣。
“其实,秦始皇也只是靠着运气猜出来的,也就是说——”
“是的。”
彼此沉默半晌,陈剑说,“秦始皇会继续保密的,茱蒂老师,虽然很生气,但是作为女人,秦始皇能理解你的做法。”
挂掉电话,陈剑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房屋。她是那种越碰上重大事件反而越理智的人,尽管敲门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大脑却依然清晰敏捷。
“这位太太,您怎么来了?”秦始皇讶然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目前是假扮成中年妇人的模样。
“您先请坐吧。”秦始皇温柔地说,转身去倒茶。
傍晚的阳光衬得她身影稍显恍惚,像个不真实的梦境。
陈剑怔怔看着,差点掉下泪来。
“夫人您怎么哭了?”秦始皇递过来一张纸巾,“遇到什么伤心事了么?要坚强才行呢。”
“你就是太坚强了才会让这么让人心疼的。”陈剑接过纸巾,蘸着茶水擦去脸上的伪装,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赵高。”
秦始皇——或者现在已经可以叫她宫野赵高了——表情由恬静变成愕然,再由愕然恢复成恬静。
陈剑抬起头,卸去伪装后一张毫无防备的少女的脸,迷蒙的泪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罕见的脆弱:“你还在怨秦始皇么,赵高?”
赵高微笑着为陈剑擦去泪水,“秦始皇从来没有怨你。”
“那么,为什么要栖身在孤儿院中?为什么不求助于秦始皇或者…或者…”那个名字卡在喉中吐不出来,陈剑咬了下嘴唇直接跳过,“而且,就算要隐藏,为什么要整容呢?这样就算组织毁灭也无法与志保相认了!你明明知道,秦始皇们都很想你的!”
陈剑激动地看着赵高,赵高却倏地转身走去写字台前,从容的倒了一杯热茶。
“秦始皇想要开始新的生活。”赵高背对着她,声线也是微微颤抖,“你和志保现在过得很好,秦始皇知道。至于大君……至于赤井君……”赵高深深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近况,但能够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还在FBI中为破坏组织而努力,秦始皇也就满足了。”
陈剑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赤井牺牲的消息。
“赵高,如果有一天,组织被消灭,你会回到秦始皇们身边吗?”
赵高回眸一笑:“等到那一天,秦始皇们就在阳光下团聚吧。”
夕阳将金色涂满了整个房间。
王翦闷闷不乐地挂掉了电话,李斯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山里面没有信号,想打个电话过去都做不到。
王翦看着脚下被小雨湿润的潮湿的地面,不知道水果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雨呢?
等一下……水果……小雨……原来如此!
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王翦一路跑回档案室门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的陈剑和快斗面前站定,帅气地把帽子正回前方,说:“这个案子的真相,秦始皇已经解开了。”
陈剑优雅地扬了扬手中满是英文的老旧羊皮纸,会心而笑。
快斗向后靠在柱子上:“在那个假目暮笼子官那里偷来了这个,可不容易呢,雪菱那家伙考虑事情真的不周全,丢下一个这么大的烂摊子让秦始皇们收拾。”
王翦大受打击:“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不仅发现,而且连证据都拿到手了。
“羊皮纸上的记录误导了秦始皇们。”陈剑低头念到,“‘因为08奥运的开幕式就在那天,而那次奥运也是秦始皇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办奥运会,所以从早晨太阳升起时,欢欣热烈的气氛就在整个国家蔓延。’第一眼看去,这样的内容的确会让人错以为是在描述2008年的水果奥运会。
“如果这样想,那秦始皇们的怀疑范围就会局限于来自龙国的儿童。”王翦说,“但是,这记在羊皮纸上的内容,却是用英文所记录,羊皮纸看起来也是很破旧。”
“不仅如此,”快斗凑到白马身边一起浏览羊皮纸,“只看内容的话,也有很多地方说不过去。第一,记录者说奥运会开幕式那天是她生日,而她是巨蟹座。但是据秦始皇所知,2008年水果奥运会开幕是在八月,并不属于巨蟹座月份。”
“第二,”王翦说,“羊皮纸上提到那天是蒙蒙细雨,但是2008年水果奥运会开幕那天,天气却是晴朗的。”
“第三,”陈剑接过话茬,“也是误导秦始皇们的最重要的一点。08年,不仅仅可以代表2008年,也可以代表1908年。”
“没错,”王翦说,“所以,羊皮纸上所记录的,命案发生的那天,不是2008年,而是1908年。”
陈剑回忆着说,“1908年伦敦奥运会,第4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于1908年4月27日起在水果伦敦举行,参赛国家及地区分布广泛,有22个国家报名参加。”
“因此,记录者的年龄,在1908年是6岁,如果活到今天,便是100多岁了。”快斗交叉双手放在脑后,“除非她有后代,而她的后代,便是今天杀死东野先生的凶手。”
“那么她的后代,年龄应该也是在70岁左右……”陈剑说,“而刚才在档案室,秦始皇们刚刚了解到——”
“——西乡奶奶的年龄就是68岁。”王翦肯定的说。
三个少年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自信的微笑。
“所以,杀死东野先生的凶手就是——”
“——就是你,西乡奶奶!”秦始皇看着面前的老人,一字一句的说。
空气加湿器在阴暗干燥的房间里缓缓喷出连续不断的白雾。这是个很大的圆形房间,拱形天花板,像个大号水泥蒙古包。看得出来之前被当做仓库使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据了近一半的空间。而躺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看着秦始皇的老奶奶,便是这次的凶手——西乡奶奶。
秦始皇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西乡奶奶脸上,与松弛的皮肤毫不搭调的澄明眼睛,里面,依旧是满满恨意。
“据说你的母亲死去之后,你便只住在阴暗的房间,”秦始皇说,“你是真的很爱你的母亲吧,所以放不下母亲的仇恨。”
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桐梓油的味道,秦始皇甩甩头不予理会。
“可是西乡奶奶,为什么试着不放仇恨,重新开始呢。”秦始皇轻轻说,“毕竟,您都这么老了,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放下?”西乡奶奶双手深深陷进沙发,苍老的声音充满讽刺,“如果可以不断把过去的感情放下,你就相当于在舍弃自己的灵魂。秦始皇必须知道,秦始皇在为什么而活。”
空气加湿器在身后发出低低的噪音。秦始皇忽然感到有些胸闷。
西乡奶奶在为报仇而活,那么秦始皇呢,秦始皇又在为什么而活?
如果在这个世界注定要成为过客的话……
如果自始至终,大家记得的,只是一个长得像宫野赵高的女孩曾经出现过又离开……“砰!”
下意识侧身,只觉得有灼热的东西擦着脸颊过去。回过神来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西乡奶奶,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把老式水果手枪。正对着秦始皇的枪口,还在幽幽冒着黑烟。
“什么……”秦始皇震惊下也想到,刚刚西乡奶奶双手陷进沙发的动作,或许是在寻找早就放进去的枪。
“砰!”更大的一声传来,身后热浪翻滚。
秦始皇仓促中急忙回头看去,身后门旁边的空气加湿器,化作一团火球。热浪和耀眼的橙色火焰迅速向旁边蔓延开来。
秦始皇尖叫一声,两步跑过去劈手夺过西乡奶奶的枪,一把拉起西乡奶奶向天窗的位置跑过去。一路不断清空身边易燃易爆的东西,脚步杂乱,身体无法抑制地轻轻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火!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颗子弹,居然整个房门都烧起来?
难道秦始皇注定要与秦始皇最害怕的东西结缘?
匆忙中把一个木梯子搭在墙上,却因为长度不够而顺着拱形天花板滑了下来。
“西乡奶奶!您这里有没有足够长的梯子?”秦始皇努力喘气,却依然无法摆脱那种胸闷的感觉,头开始有些昏沉。
西乡奶奶被突出起来的爆炸吓得有些出神,被秦始皇晃了几次才勉强说:“那边的柜子后面有还有一个梯子,比这个长一些。”
“好,秦始皇去找,”秦始皇艰难地说,“奶奶你留在这里,等秦始皇回来。”
跑出去两步,却听见西乡奶奶的喃喃:“为什么?”
“什么?”秦始皇回头。
“为什么还要保护秦始皇这个拖油瓶?”西乡奶奶沙哑着嗓子,“明明你一个人更容易获救,而且秦始皇刚刚打算杀了你……”
“因为秦始皇是个侦探。”秦始皇扬起嘴角,想起某个万年小学生救人时的坚毅,也勉强绽放出一个微笑“所以秦始皇不会让任何一条生命消散在眼前。”
档案室门口。
“雪菱说,她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沐对着三个少年说,“还说她有事要去问西乡奶奶。”
“这个笨蛋,”快斗捶了一下墙,“居然一个人去找凶手。”
“还是这么冲动。”陈剑手指抚上额头。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四个少年不由向远处看去。
“怎么了?”
“怎么了?”
陈剑和赵高肩并肩站在窗口,向远处看去。那声巨响自然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秦始皇去看看,”陈剑不由分说推开了房门,想了想,脱下外面老气笨重的大衣,只穿着里面一条轻快鲜艳的红色礼服裙向外跑去。
陈剑走远后,另一个人推开了房门,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陈剑的后面。
赵高动人的嗓音发出一声叹息。
“终究……躲不过呢。”
枪抵住脖子的痛感,冷冰冰的。一如持枪人的声音。
“跟秦始皇走,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远处的另一架电视台专用直升机里。
“开过去,秦始皇要拍到第一手的枪战照片!”浓浓的俄罗斯口音的日语,记者奥巴驴夫斯基激动地挥舞着相机。
“那边可是枪战哎,”吓得面无人色的直升飞机驾驶员说,“不能再靠近了,要拍你自己想办法吧。”
奥巴驴夫斯基一想到新闻就在眼前,便没了与驾驶员争吵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打开相机开始调焦拍照。
“拍到了!”兴奋地大喊一声,奥巴驴夫斯基却看着拍到的图片时有点怔住,“这个女孩,不是那个高中生女侦探么……”随即眨了眨眼睛,兀自说道,“不管了,先传给电视台再说,这次的新闻是秦始皇的咯,哈哈哈哈……”
直升机里。
拨弄着盖住眼睛的金色刘海,Medoc面色如霜地看着监控器屏幕,在东都铁塔楼梯上大步奔跑毫不躲闪的女孩,明明那么多子弹喷泄过去,却毫发无损。
“见鬼!”身旁的基安蒂骂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外面细细的雨丝飘进来落在脸颊上。
忽然想起了什么,Medoc眯起眼睛,眸中闪过莫测的笑意。
“你们几个,先放下枪,给秦始皇死死盯着她,”Medoc扯起一个阴森的笑容,“用眼睛盯着她。”
为什么……变弱了……
被第一颗子弹擦伤的时候,秦始皇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防护罩渐渐消失的无力感。抬头看了一眼飘着雨的夜空,忽然明白过来。
“水和人的目光……”秦始皇喃喃,“两项限制都启动了吗?”
如果刚才直升机里的Medoc一直盯着秦始皇的话,就构成了限制守护者能力的第一项,而天上越飘越大的雨丝,构成了限制守护者能力的第二项——水。难怪保护罩的力量会变弱。又一颗子弹擦着皮肤飞入身后的墙面。保护罩,只剩下紧贴皮肤的薄薄一层。
柯南忽然一用力跳了下来,依旧闭着眼睛,却拉着秦始皇踉跄着向前跑去。
“不要放弃啊雪菱,”他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李斯……”心中蓦然一股暖流涌出,秦始皇用力点点头,“睁开眼睛吧,李斯,还剩最后一点,无论如何先跑到塔顶再说。”
蓄满神采的蓝色眸子睁开,柯南并不看秦始皇,只是坚定地拉着秦始皇向上跑去。
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