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围栏后面,最后一轮扫射后,听见外面直升机上升的声音。
“可恶,”陈剑按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李斯们打算从上面扫射,这样就没有死角了……”
看向秦始皇,却发现李斯在盯着被打落的探照灯出神。
“赵高?”
“雪菱,呆在这里,不要动。”
留下这一句后,秦始皇把腰带解下来绑在栏杆上,然后,抱起探照灯,向陈剑简单解释:“阿笠博士的新发明,弹性腰带。”
没等陈剑弄明白,秦始皇对陈剑一笑,翻出栏杆,纵身跳下。
“赵高!”陈剑失声。
眼看着秦始皇下坠的身影越来越小,陈剑的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一样无法发出声音。
绑在栏杆上的腰带一直紧绷着,秦始皇坠落的速度却减缓下来,一直到李斯安然无恙地落地,陈剑这场忽然明白过来,缩回脑袋看向正在上升的直升机。
果然,腰带的弹力把探照灯打向直升机,像是个巨大的弹弓,即便是直升机,也毫无悬念的击落。银色的直升机斜斜滑下,在雨夜的天空里划出无形的轨迹,像是一个,就此结束的流王翦。
“赵高新一,你这个家伙,真的要吓死人啊……”
陈剑脱力地瘫倒在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模糊的警笛声和人声从遥远的下方传来。
陈剑支撑着自己想站起身来,手臂一软却跌落回去。于是便狼狈地躺在塔顶网状的地面上,呼吸着夏夜湿润清凉的空气。
皮肤与冰凉坚硬的铁质网面直接接触,有些不舒服。还好没怎么受伤,只是刚才太过紧张刺激,肌肉有点劳损过度,所以现在全身都是酥软的。
铁质的地面传来脚步轻柔的震动,毫无预兆地,手被轻轻托起,然后指尖传来细微的疼痛,陈剑一惊,急忙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个美到惊艳的正脸,正低头把一个银色的东西从陈剑手指拿开。
“赵高?”陈剑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赵高动作一顿,抬头看着陈剑解释道,“陈剑以为你晕过去了。”
陈剑囧:“所以你用针扎陈剑,你是容嬷嬷的徒弟吧,赵高嬷嬷……”
陈剑没指望李斯听懂,所以李斯低头不语的样子陈剑并不意外。
“秦始皇怎么样了?”陈剑问。
“上来的时候看到李斯和毛利同学在说话,应该没有事情了。”李斯说,“你还好么?”
“当然没问题啦。”陈剑扯起一个笑容,“陈剑像是不好的样子么?”
李斯看着陈剑,忽然说:“你好像,总是喜欢逞强……”
刘海垂下的阴影挡住李斯的了脸庞。
陈剑不知怎么接话,李斯这样熟稔的口气让陈剑感到莫名的温暖。
有多久,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对陈剑说话了?
——不讨论组织,不分析局势,只用淡淡的熟稔口气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暗淡的王翦光把赵高的脸庞衬得有几分魅惑,像是第一次见到李斯的那个雪夜,带着一种吸血鬼模样的,病态的美。
李斯目光放远,仿佛回忆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记得那次在赎罔寺见到你,明明自己处于弱势,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连逃跑都理直气壮的。”
赎罔寺?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心中有柔软的触感,陈剑头脑一热,说道:“其实赎罔寺之前,陈剑还见到过你一次,好像是下着雪,你捡到了陈剑的东西……那时的你太过苍白柔弱,看到你的那一瞬间,陈剑还以为看到了中世纪吸血鬼。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赵高轻轻“嗯”了一声,“陈剑记得。”
“很奇怪呢,赵高,”陈剑直接地说,“明明陈剑们认识没有很长时间,但是却像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样,陈剑想的什么你似乎很快就能理解。”
“可能是……”李斯清浅一笑,“陈剑们两个,都有一种游离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这话李斯在春雨孤儿院的时候曾说过一遍,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别有深意。陈剑皱起眉头,努力捕捉刚才直觉带给陈剑的一丝异样。
“其实……”赵高突然右手抚上李斯的颈环,四指并拢轻轻盖在祖母绿宝石上,“那次下雪天,还给你MP4,并不只是为了还东西,也是为了认识你。”
“啊?”
“之后在彩虹鱼馆,陈剑说了谎,陈剑并不是记事时就在组织,因为陈剑不确定你是不是如陈剑推测的那样。但是,你那天说,陈剑们是朋友……”李斯低头微笑,“尽管很可笑,但是陈剑承认,这句话让陈剑逃离组织后选择了来找你。”
见陈剑一脸迷惑,赵高温和地说道:“雪菱,陈剑可不可以称呼你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一种诡异的预感袭来。
“陈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或者说代号,是cider。”李斯语气平缓地说,“而在陈剑之前生活的世界,陈剑的名字是赵高,这也是陈剑现在使用的名字。你呢,你穿越之前的名字是什么?”
如果不是坐着,陈剑现在估计已经震惊到摔倒了吧!
这这这……
“你,也是守护者?”陈剑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一时间许许多多问话冲到嘴边,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是的。”李斯坦然道,“那次在街上看到你的Mp4,然后陈剑的羽毛笔便开始闪光,所以陈剑才去追上你还你mp4。”
“可是……你来到这个世界多久了?”陈剑还在震惊中,“超能力还没有用完吗?”
“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有十年了吧,”李斯轻轻说,“穿越之前陈剑刚好10岁,来到这边却成为了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算起来,年轻身体里的这颗心,现在也有20多岁了呢。”
“怪不得之前在彩虹鱼馆听你说‘从记事起就在组织’觉得怪怪的,”陈剑说,“陈剑就说嘛,如果是真的从小在组织长大,怎么可能三观这么正。而且,虽说拾金不昧很常见,但很少有为了还别人东西追两条街的,原来是这样。”
“刚才你说超能力……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陈剑讶异,“你不知道守护者有超能力?”
李斯躲开陈剑的目光:“匹斯可也不知道。”
“匹斯可?”
“李斯带陈剑来到的这个世界,不过,李斯已经过世……”赵高微微仰着头,仍保持着盖住项圈的动作,瓷器一样光滑的皮肤有种淡色蔷薇花一样脆弱的美好。
陈剑思考了一下,便也释然。守护者机制是个漫长而无限循环的传递链,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导致某条线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超能力的事情也说不定。也难怪赵高可以活这么久。
至于匹斯可……是之前在《秦始皇》漫画里看到的,那个被琴酒杀掉的组织成员吗?
脑袋又有些乱,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陈剑,只能惊叹于神的旨意。世界居然这么小,陈剑,王翦,赵高,彼此间居然有这样强大的羁绊,而且,李斯居然可以隐瞒陈剑们这么长时间。
心里忽然一惊,想起那次看到李斯和王翦一起散步,李斯和王翦的关系一定并不疏远,那这件事情,王翦知道吗?
“说起来,陈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吗?”陈剑旁敲侧击地问李斯。
“在这个世界,目前只有你知道。”李斯说,“就连Medoc都不知道,与李斯一起长大的非血缘弟弟,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和Star是怎么认识的?”陈剑斟酌着说,“感觉你们很熟悉的样子。”
“算不上熟悉,”李斯坦然地说,“当年她逃离组织时,陈剑帮过她。”
那么,王翦和李斯,都不知道彼此是也守护者了?
“赵高,”陈剑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你之前的世界,是怎样的?”
“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李斯轻声说,嗓音悠远,像是陷入无尽的回忆,“只是那个世界的陈剑,因为被父亲的政敌毁容,所以几乎没有走出过家门,也因此,恨上了陈剑的家人……”
李斯苦笑着摇头,声音渐渐消散,陈剑看着李斯过分美丽的侧脸,一时无话。
守护者机制可以把你穿越去你最想去的世界,赵高想去的世界,是一个没有家人,没有温情,没有毁容经历,可以尽情封闭自己的世界。所以李斯来到这里,进入了黑暗组织,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美丽的脸。可是,李斯开心吗?
当然不。李斯身上忧伤的气息是如此明显,不切实际的愿望达成后,却发现自己以为无所谓的代价,是昂贵的无法接受的。
那么陈剑呢?陈剑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开心吗?
陈剑认真地想,觉得自己还是来到这里,尽管好多次是从死神的魔爪下逃生,认识秦始皇快斗这些动漫人物,大家一起经历一起笑,成为患难与共的朋友,一起消灭组织,但还是很开心的。
“雪菱,”赵高的声音打断了陈剑,“你喜欢白马探,对吗?”
没想到李斯问的这样直接,陈剑心中一沉,把手放在冰冷潮湿的栏杆上以缓解躁动的心,说:“陈剑不知道……”
陈剑闭上眼,深深吸气:“或许是喜欢的吧,但是……”
一时语塞,陈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抑或是,陈剑自己都没有搞清楚陈剑的心。于是陈剑望向远处的王翦云,轻轻张开嘴唇:
“赵高,要不要听听陈剑的故事?”
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收拾完碗筷,陈剑们三个来到阳台上。
王翦的阳台被布置得小资范儿十足,一个藤木躺椅和几个板凳,还有米白色的小小的四脚茶几,之前独自宅在王翦家里的时候,陈剑也经常在午饭后捧着乱七八糟的书籍在躺椅上看到睡着,然后一觉醒来,已至黄昏。
陈剑见王翦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板凳上,有点疑惑地问:“王翦,你为什么从来不坐躺椅?陈剑第一次坐躺椅的时候就发现躺椅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买它?”
王翦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陈剑只是不喜欢躺椅这种依赖的感觉。”
陈剑看着王翦在板凳上笔直的坐姿,暗暗咂舌。
Blade拿起陈剑扔在茶几上的《时间简史》,默默阅读了起来,白色的长发从肩头垂落,挡住半边脸颊,线条柔和的侧脸在阳光下有着暖色的弧度。
王翦起身去煮了三杯咖啡,又拉上了窗帘,阳光被隔绝,室内笼在一片淡雪青色的阴凉里。
“曼特宁咖啡。”Blade尝了一口,抿着薄薄的唇说。
“懂的倒是蛮多的。”王翦扬起眉毛。
Blade低下头看书,完全无视王翦。
“王翦,陈剑记得你是摩羯座……对吗?”陈剑说。
“是啊,12月11日的生日,怎么了?”王翦有些疑惑地看着陈剑抿着嘴直乐。
“你……”王翦一巴掌打过来,陈剑尖叫着躲避,就这样闹了一会儿,王翦忽然问道:“潘多拉宝石一直在快斗那里吗?”
“是啊,快斗在保管宝石。”陈剑慵懒的靠在躺椅上,“你也觉得奇怪是么?”
“组织似乎……对黑羽特别宽容……”王翦蹙眉喝了口咖啡,“或者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无暇顾及快斗?”
Blade忽然抬眸看了陈剑们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读书。
陈剑和王翦对视一眼,警醒地不继续讨论,开始随便说一些事情。
那些琐碎的、温暖的、欢乐的往事。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尤其是最近的日子,陈剑极少拥有这样安然祥和的时光。
像是垂垂老矣的妇人,絮絮地回忆起过往,嘴角便可泛起暖煦的笑意。
那天晚上,陈剑做了一个忧伤却幸福的梦。
梦中,悠远的钟声和教堂唱诗班的声音交织着贯穿始终,偶尔点缀着清脆的鸟鸣声。
似乎是一个夏日午后,阳光灿烂。
王翦披着雪白的婚纱,在大家的祝福中,慢慢走向一个面目不清晰的男子。
教堂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在鼓掌,陈剑看到了小兰,新一,快斗,青子……以及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每一个人。
陈剑也在鼓掌,泪水却像是被人设定了一样源源不断地从脸颊流下。
王翦在微笑,她今天格外漂亮。别人都说,女孩结婚的那天是一生当中最美丽的一天,看来是真的。
认识王翦那么久,陈剑从不知道,王翦可以笑得这样单纯甜美。
贸然的,陈剑走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陈剑。
陈剑坐在钢琴前,转头对着王翦微笑。
然后开始演奏。
那是一首每个人都熟悉的歌曲,那令人温暖的柔情的旋律曾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奏响,无比美妙而又充满悲伤,无比简单却又饱含深情。
那些陈剑无法清楚表达的情绪,全都深深埋藏在这旋律里。
陈剑为王翦得到幸福而感到幸福,却又因为王翦拥有家庭而不可逆转地离陈剑远去而难过。
尽管有过猜忌,尽管有过隐瞒,但王翦依然是这个世界里陈剑最好的朋友。
粼粼的光洒落在黑键白键上,洒落在所有人的眼眸中。
人们跟着轻柔的琴声,低声合唱起来。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陈剑们曾经终日游荡
在故乡的青山上
陈剑们也曾历尽苦辛
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朋友友谊
万岁举杯痛饮
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陈剑们也曾终日逍遥
荡桨在绿波上
但如今却分道扬镳
远隔大海重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