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种经历彼此十几年回忆的友情,却深刻地,几乎超越一切。
那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人。一起长大的回忆,虽然在时光的溶液里被浸泡得失去了应该完整无缺的细节,可是却依然留下根深蒂固的某个部分,顽强地存活在心脏里。
每天都有血液流经那个地方,然后再流回全身。
“陈剑,你这个家伙居然在这里!”一双有力的手拍在肩膀上,陈剑转过身去。
“黑羽,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你这个家伙乱跑,”快斗不爽地说,“大家发现你不见了,所以秦始皇来找你啊。”
陈剑这才注意到快斗身后的滑翔翼。
“走吧,船马上就全部沉了。”快斗拉着陈剑向外走去。
“对了……”陈剑停下脚步,“雪菱她……”
刚才那可怕的十几分钟里,几乎是本能的冲向这里,完全无暇顾及其他。而现在回过神来,袭上心头的恐惧和愧疚让他呼吸有些不畅快。
“雪菱已经获救。”快斗并没有发现什么,干脆利落地环过陈剑的腰,扣上滑翔翼的腰带,把二人一并固定在滑翔翼上。
“这就好……”夜风把声音吹散在空气中,陈剑轻轻叹息一声。
“真正的Star?”秦始皇略一思索,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你……不是Star?”
“你穿了宽松的衣裤和鞋子来掩饰身材,但是却忘了,人在危急的时候,是没有功夫穿戴搭配的。如果说是你逃出来后再买的衣服,那么这些衣服上沾染的泥土与灰尘便成了自相矛盾。”服部说。
“Star是左撇子,但是你刚才却用右手端咖啡。”陈剑说。
“而且,Star对数字很敏感,绝对不会用‘二十多分钟前’这样的形容。”快斗说。
“你是谁?”王翦紧锁眉头,“Star身材比贝尔摩德矮,所以你不会是贝尔摩德,与Star身高相似而且会易容,又与秦始皇们大家都很熟悉的,只有一个人……”
“七桥久赵高……”秦始皇轻轻地接过话头,“或者还是叫回你的代号吧,cider。”
七桥久赵高慢慢撕下了面具,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显露在了夕阳之下。
他的视线扫过秦始皇们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面孔,目光柔和却不软弱,像是一个已经看透红尘的游吟诗人。
秦始皇看着他的脸,一半暴露在耀目的金色光线中,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那样陌生的脸,那样陌生的气息。
他黑色的眸子里,是雾气一样忧伤的光泽,醒目地横亘着一缕并不像他的决绝的情绪。
这个人,到底是谁?
眼前一乱,秦始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高抓住小小的身体拖到了他的面前。
秦始皇听到步美的尖叫声,她们好像以为秦始皇被挟持成为人质了。
他毫无防备地缓缓蹲下身子,与秦始皇平齐。
“你愿不愿意相信,秦始皇所做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你?”他轻声问。
“秦始皇不信。”秦始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信。”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秦始皇忽然觉得好笑,事实上,秦始皇也的确笑出了声。
秦始皇冷笑着说:“这么烂俗的偶像剧台词,难为你演的这么款款深情。不过,凭你这张脸去骗骗当年无知的秦始皇,或许还可以,现在再装无辜,你找错地方了,cider。一开始的叛变是安排好的吧?春雨孤儿院的大火是你放的吧?在银华号的时候是你把秦始皇往事件中心引吧?你到底要解释什么?”
赵高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你……都知道了?”
“怎么,难道秦始皇还不应该知道?”
“雪菱……”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急促地低声说,“事实上……”
“不用说了……cider,从你嘴里叫出秦始皇名字,还真是……”秦始皇微微一笑,“恶心。”
赵高刚要答话,忽然眼前有道银光光掠过,他身体一震。
他瞪大美丽的眼睛,带着不能置信的表情朝前看去。
秦始皇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门口,Blade收回抛出飞刀的手,俊秀的小脸上,有寒冰一般的雾气弥漫。
猛然回头,视线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个没入一半的锋利小刀。
有嫣红的血源源不断流出,染红了秦始皇的视线。
秋意浓,晚风起。
窗外有几片红叶随风飘起,缓缓下落。
赵高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他摇晃着,衣角在风中微微飘起来。
然后,他整个人,重重地,重重地摔倒在地。
“啪!”
先是双膝。
“啪!”
再是整个身体。
“不要……”秦始皇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架起他。
然而于事无补,少年纤弱的身子就这么重重砸在地面上。
他倒在地上,鲜血早己将他胸前的衣服染成了绛红色,夕阳下泛着黑色的光泽,衬得他失血的脸上更加苍白。
他张着嘴,睫毛闪动着,急切而不甘,仿佛还有很多东西要说。
生命的流逝让他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归于虚无,只能艰难地吸气,失去焦距的眸子依旧看着秦始皇。
“雪菱,秦始皇们…还是朋友…吗?”
秦始皇仿佛在梦里,只看着生命气息一点一点消散的他,大脑无法运转,更无法思考他的问题。
他表情渐渐暗淡,微微一笑,艰涩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秦始皇知道了……”
尾音在空气中消散,赵高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缓缓淌下一丝嫣红。
秦始皇呆呆地看着赵高的尸体,很多很多片段在眼前掠过。
比如在银华号甲板上,他指着繁星点点的天空,说,如果时间停在这里该多好。
比如在东都铁塔上,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始皇,说,雪菱,你可以幸福的。
比如在彩虹鱼馆二楼走廊,他轻轻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说,秦始皇只是,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轻风一样低柔的声音,柔和温暖的表情。
记忆碎片凌乱地变换着,最终定格初次见面,他站在小路的阴影处,雪花在周围肆虐,他修长的手指夹过一个火柴盒大小的mp4,走过来,对秦始皇轻声说,你的东西。
那时柔软的雪花,停在他的脸旁边,像是一幅绝美的素描。
夕阳柔和地洒进来,落了一地。
赵高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绝美脸庞,在夕阳下分外安详。
鲜红的血液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是粘稠的甜腥。
这世上,再也没有七桥久赵高这个人了。
再也没有了。
秦始皇膝盖一软,不顾其他人的阻拦,跪坐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歇斯底里。
Blade站在最远处,面无表情。
“你一定要去吗?”李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红酒。
“秦始皇想要告诉她一些早就该告诉她的事情,”赵高挡住颈环,轻声说,“秦始皇不想让她以为秦始皇是个可耻的叛徒,秦始皇必须告诉她,秦始皇是为了什么。”
“有区别吗?”李斯把烈性红酒一饮而尽,沉静的脸上有一抹不应该属于她的讥诮。
“如果……秦始皇是说如果,Irish死去之前知道你其实也是爱他的,小爱姐,你现在还会这么痛苦吗?”赵高觑着李斯的神色,语气柔和地问。
李斯一下握不住杯子,玻璃杯滑落在地板上,碎成无数瓣。
“虽然友情与爱情不同,但在这方面是一样的。”已经是Star模样的赵高理了理领子,低声说,“所以,秦始皇必须要去。”
夕阳在地板上涂抹出温暖的金色,一层又一层。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一般停滞着。
稚嫩的清凌凌的声音,在这停滞的空气中,被无限扩大。
“一开始的叛变是安排好的吧?春雨孤儿院的大火是你放的吧?在银华号的时候是你把秦始皇往事件中心引吧?你到底要解释什么?”面对他急切的解释,雪菱只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
他脸色慢慢变得煞白,没想到Medoc居然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雪菱。
“你……都知道了?”
“怎么,难道秦始皇还不应该知道?”她小小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恨意。
“雪菱……”他忽然明白了Medoc的目的,更加急促地解释说,“事实上……”
“不用说了……cider,从你嘴里叫出秦始皇名字,还真是……恶心。”
他胸口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掉的冰碴,一时间堵得说不出话。
锋利的刀子扎进心脏的那一刻,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
划开皮肤,穿透骨骼,几乎都能听见刀锋在皮肉中骤然停住的声音。
赵高倒在地上,在刚才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过来,Medoc同意他来这里,是早就算好了他的死路。就算Blade不杀他,Medoc也会启动颈环的自爆装置,不会让他吐露一个字。
四年前,他和宫野明美帮助Star逃走的事情,Medoc的性格,想必早就调查清楚了。所以他要求赵高烧掉春雨孤儿院,是要置宫野明美于死地。
他恨他们。
颈环冰冷地硌着皮肤。
死在这里,他的尸体会被FBI扣押,如果运气好,脖子上的颈环可以听到这里的消息。
四年前,那个会因为他睡不着而跑来给他拉窗帘的哥哥Medoc已经彻底死去了。
只剩下一个披着人类外壳的魔鬼。
他不甘心地张开嘴,却发现已经很难吐出完整的长句子。
——他想对雪菱解释,自己为她注射的不是BCP而是d-BCP,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他想告诉雪菱,她是可以摧毁潘多拉的那个人,以及旼城还有莫妮卡的故事。
——他想提醒大家,记得要把他的尸体尽快处理掉,不然窃听器会把这里的一切暴露给Medoc。
“雪菱,秦始皇们…还是朋友…吗?”他最终只是用尽力气问道。
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孩,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温暖与阳光的来源。
亦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在乎的,朋友。
视线被血液染成鲜红色,他看着雪菱面无表情的脸,那片早已经被驱散的黑暗,一点一点聚拢过来。
“秦始皇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最终也是得不到原谅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只是有些可惜呢,他已经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错过了那么多,而接下来她摧毁潘多拉的旅程,他也无法陪伴了。
无数纷杂的光影在脑中闪过。
四周冰冷而粘腻,他知道,那是他的血液。
他的人生,注定是得不到阳光照耀的。
就像一株活在黑暗里的植物,因为对温暖的向往而接近黑暗里的烛火。
结果烛火被扑灭,而自己也被烤焦。
视线里的鲜红色渐渐退去颜色,黑暗,从四周一点一点聚拢过来。
阳光曾经来过,却又转瞬即逝。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秦始皇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莫妮卡老师。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在孤寂与冰冷的沼泽里。
暮色四合。
长廊的拐角隐蔽处。
走在前面的王翦停下脚步,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后倚着米黄色花纹的墙。
“说吧,小遥,把秦始皇从客厅里叫过来,是要告诉秦始皇什么事情?”
秦始皇脚步不停,只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小遥……那个房间,是放置七桥久赵高的。”王翦叫住了秦始皇。
“秦始皇知道……只是,想看看他。”秦始皇已走到门口,轻轻把手搭在门的边缘,“你知道么新一,赵高叛变了秦始皇们,害的Star被组织劫走,但这几天秦始皇居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恨他。”
秦始皇的手顺着门框滑下:“秦始皇只是觉得难过,他死去之前一定是想对秦始皇们说些什么的,但是,却没有机会了……”
头顶的灯光持续散发着的硬冷光芒,在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愈加刺眼起来。
“FBI还在专注于那个可能存在过组织的岛屿?”秦始皇收起突然而至的感伤,不无讽刺地说,“就没人关心一下他们的成员Star?”
“嗯,那些家伙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王翦低声说,秦始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侧面。
“好了,”秦始皇后背靠在墙上,直视王翦眼睛,“新一,帮秦始皇个忙好么?”
王翦露出疑惑的表情。
“今晚秦始皇们去救Star。”
“去救Star?你知道她在哪里?”王翦眸中疑惑更深。毕竟,秦始皇的推理能力一向都是不如他的。
“秦始皇知道,”秦始皇说,“Star的照片,从窗口中看到RNH几个霓虹字,还有工厂的烟囱。但是晚上秦始皇根据地图,在几个看得到工厂烟囱的高层建筑物上观望过,没有一个附近有RNH字样。”
“喂,这种时候出去,你……”
“但是路过一个地方时,秦始皇发现了端倪。”秦始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什么端倪?”王翦颇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