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学士,居所如此逼仄,朝廷怠慢贤才,可悲可叹。”
“臭小子,汴梁居,大不易,岂容你胡言乱语?”
苏辙对全冠清吹胡子瞪眼睛,只因为这货一来就胡咧咧。
却也不怪全冠清。
他也没有想到苏辙在汴梁的住所竟然简陋至极,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却住了十几口人。
这可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当朝大学士。
“汴梁城寸土寸金,能够这等住所,已是官家开恩。否则的话,就要和别人合租了。”
苏逸给他们上了茶,陪坐在一旁,解释了缘由。
这是全冠清第一次来汴梁,对于这座名留青史的都城确实感受到了它的繁华。但同样的,也看到了民生多艰。
就连官员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这座城里的百姓有多么的艰难。
苏辙并不在乎饮食起居的享受,反而说起了全冠清的所作所为。
“你在两淮、山东做的不错,朝中同僚对你多有夸赞。就连两宫太后都知晓你的名气,赞你是民间贤才呢。”
全冠清眼神登时就亮了。
“那两宫太后可有什么赏赐?给个一官半职的就行。”
苏辙的手捏着茶杯,努力平复呼吸。他不想说话,生怕一个控制不住,把茶杯砸到某人的脸上。
全冠清见状,忙转移话题,可不敢再得瑟了。
“学士,小侄这次前来,是有要事请学士帮忙的。”
当下,他将航运一事说了。
“如今的难点在于,需要大量船只。小侄已自行寻了一些门路,但无论工效还是质量,全都堪忧。倘若能有官方相助,才能万无一失。另外两淮之地的官府,小侄两眼一抹黑,不知学士可有熟人?”
京东快递要从京东两路扩张出来,首选目标就是两淮。
毕竟全冠清是这個行当的首倡者,两淮又是他的地盘。但全冠清在这里的官场上没有人脉,得不到什么支持。
他唯一说得上话的官员,就只有苏辙了。
“这倒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耽搁不得。”
只要说正事,苏辙才能感受到这家伙是个才干之士,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你且住下,待老夫为你筹谋。”
见苏辙痛快答应了,全冠清大喜过望,连连拜谢。
三日后,他就接到了苏辙的召唤。等再次赶到苏辙府上时,竟然苏轼也在。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官员,对二苏持弟子之礼。
“臭小子,你来了汴梁,为何不来拜见老夫?”
一见面苏轼就吹胡子瞪眼睛,惹的那个年轻官员侧目不已。
一个江湖中人,竟然令二苏这般亲昵对待,迅速引起了他的重视。
全冠清朝他含笑点头,这才恭维起苏轼来。
“学士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小侄哪敢以江湖事烦扰?”
苏轼这才脸色好看一些。
“汴梁乃天下首胜之地,待此间事了,老夫带你见识一番。”
“咳咳咳……”
苏辙脸色黑如锅底,晦涩地道:“兄长当以身作则,万万不可误人子弟。”
他这个兄长,名气嘛不用说,这一回到汴梁,别的不说,烟花之地那是轰动非常。
苏轼呢,又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正事公务没干多少,可各处繁盛之地没少留下他的身影。
生怕苏轼教坏小朋友,苏辙给全冠清引荐了那个年轻官员。
“这位是李平李子成,即将赴任YZ市易司提举。你想要买船的话,尽可寻他。”
好家伙,就差一个字,全冠清都以为来到明末了。
“李大人,还请多多照拂。”
既然是苏辙牵线搭桥的,李平自然早已知晓缘故。
“不知全兄买船几何?”
他没说船能不能买,而是直接问买多少。这就是有人的好处,直接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要是没有苏辙帮忙,全冠清累死累活也找不到这等门路。
全冠清也明白,这个李平是看在苏辙的面子上,否则见他都不会见他。不过今日能够坐在一起谈事,过后就有了来往的铺垫。
只需要运作到位,这人必然难逃他的公关。
“在下的生意广布四海,需要船只略多。李大人若是方便的话,在下打算购买三百艘。”
噗……
李平愣是没忍住,一口将茶水喷了。
“多……多少?”
全冠清也知道数字有点大,但还是比划了三根手指。
“不多不少,三百!”
李平冷汗都下来了。
他即将上任YZ市易司,自然要对工作进行了解,深知一艘船的价格。结果眼前这人张口就要三百艘船……
“全兄可知这么多船作价几何?”
潜台词就是,你掏的起那么多钱吗?
说起这个,全冠清可就傲然的很。
“多谢李大人关怀,在下的生意承蒙各路朋友照拂,还算顺遂,购船之资不需担心。”
三百艘船看似很多,但长江、运河、山东、汉江、湘江甚至还有赣江等各条水道都要走,平摊下来反而多有不足。
这只不过是第一笔生意,一旦局面打开,全冠清很确信后续会需要更多的船。
李平听明白了。
全冠清不过是前台而已,这人背后的能量通天。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心思可就火热起来了。
三百艘船,这毫无疑问是一笔天大的生意。只要做成了,对于YZ市易司来说,就是大大的政绩。
“不知全兄可有期限之求?”
这个时代的技术能力摆在那里,造船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全冠清在这方面是绝不会客气的。
“当然越快越好。”
现在他是顾客,那他就是上帝。哪怕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个官员,但还是态度强硬。
毕竟那么多银子洒出去,魔鬼都得给他拉磨,何况区区一个官员。
即便这个李平两袖清风,都能从这笔生意里捞足好处。
他不干,有的是人干。
这一下李平为难了。
“这么大的生意,光靠扬州一地恐怕吃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心痛。
那是银子在眼前飞走的画面,也是他的泪水在飞。可是没办法,实情如此。
扬州造船的规模是不小,但绝无可能一口气接下这么大的生意。
“倘若是造船的话,杭州才是首屈一指。小子,扬州接不下的份额,交给杭州好了。”
没有料到的是,苏轼发话了。
这倒是让全冠清不明所以,忍不住看过去。
苏轼有些不自在。
“咳咳,老夫不日即将出知杭州,正想着如何造福一方。怎么,你不会不给老夫这个薄面吧?”
“学士又被贬了?”
砰……
苏轼当场拍了桌子。
“为什么要说又?”
结果在座的三人全都脸色古怪,想笑却不敢笑。这一次,甚至他弟弟苏辙都不客气。
苏轼闹了老大一个红脸,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脸的颓唐。
“唉,当日江上之言,不幸被你言中。看来,老夫真不是做官之人啊!”
当初新党变法时,看到其中种种弊端,苏轼便仗义执言,结果因此得罪了新党,被贬官外放。
好不容易旧党还朝,将他当成自己人调了回来。结果看到旧党欲尽废新法,苏轼忍不住了,又上疏劝谏,同时还指责了旧党当中的贪腐问题。
这一下好了,他把旧党也得罪了。
朝中对他的攻讦连绵不绝,让他根本站不住脚。无奈之下,苏轼已经请求外放,即将二任杭州。
可明明很悲惨的事,经全冠清这么一说,竟然充满了诙谐气息,连带着苏轼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老夫宦游多年,竟不如你一个江湖草莽看的清楚。”
明显可以听出,苏轼有些意兴阑珊了。
年轻时意气风发,粪土当年万户侯,结果到最后,发觉最初的理想变成了一地鸡毛,是人都会倍受打击。
全冠清对于这位大文豪还是很崇敬的,不禁劝道:“学士名扬天下,人人敬仰。既然朝廷听不进仗义之言,何不悠游江湖?只怕如此下去,积毁销骨,更有不堪之事。”
他虽然不太了解北宋的历史,但后世的时政新闻上看的多了。
类似于这种两党相争,无论一开始双方多么的彬彬有礼,闹到最后必然是要你死我活的。
毕竟他们争的不是糖果,而是血淋淋的利益。
像苏轼这种不站队、不偏颇,一心为公的人,反而在这种局势之下肯定下场凄惨。
他还不知道,苏轼的后半生被他一言而中,甚至会被发配到海南岛去喝椰汁。
可惜他的肺腑之言,对于苏轼这等士大夫而言,毫无疑问是无法接受的。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等平生之志,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此忙碌奔波一辈子,退不出来了。”
这番话让苏辙和李平也为之叹息。
显然,如今的朝局让他们也预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对此全冠清是没有办法化解的。
人各有志。
就像他喜欢在江湖里打滚一样,士大夫们也只有在官场这个舞台上才能绽放属于他们的价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无能为力的全冠清只好多了一嘴。
“学士此去杭州倒也不错,章相公潜龙于此,倒可化解昔日恩怨。”
那日在江上,看到苏轼和章惇虽然针锋相对,但是私交尚可。全冠清觉得,或许可以为苏轼谋一条稳妥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