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冠清对苏轼的所有了解,都仅限于那些流芳千古的诗词。
毕竟这些玩意儿在他上学的时候,背的欲仙欲死,痛彻心扉。
至于苏轼的生平,他还真不知道。
之所以预感到苏轼今后的人生将会充满苦难,还是从他的秉性、行为推测出来的。
这种耿直的个性,口无遮拦的作风,眼里不容沙子的倔强,真的很不适合官场。
这在后世,甚至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全冠清没有太大的本事,但起码受了苏氏兄弟莫大的恩惠。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够减少苏轼的苦难。
“主政地方,于学士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远离中枢,自成一家,倒也逍遥自在。”
潜台词就是在隐晦地告诫苏轼,今后不要再回中枢了,也不要掺合中枢的事。
在徐州时,曾听当地百姓说起过,对苏轼份外称颂,说他是天大的好官。
看来苏轼不是不能做官,只要远离了政治斗争,还是能够尽展所长的。
他的意思,苏轼听出来了,但是并不打算听从。
“倘若遇事而不言,老夫为何还要做官?身居官场而不能正道直行,可谓奸逆。”
苏大胡子竟然是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
全冠清有些着急。
“学士,世间之事绝不是非黑即白,君子当行中庸之道啊!”
“胡说八道!”
谁知苏轼一声厉喝,神情竟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偏是为中,不易是为庸。你连这个都不懂,焉敢妄谈君子之道?”
一股电流酥麻全身,令全冠清有些恍惚。
中庸之道是这個意思吗?
他哪儿知道啊!
不过后世很多人都用中庸之道解释为难得糊涂,所以他才引用。结果没有想到,在大学问家面前遭了重。
李平见全冠清被喷了一脸口水,赶紧出来做好人。
“学士,全兄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朝争不休,非我即敌,已难以分清是非黑白了。”
苏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浓密的胡须肆意飘舞。
“正因如此,我辈君子才更要秉正而言。倘若人人皆庸,天下苍生何辜?”
他豁然回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全冠清。
“小子,你生性奸猾,做人做事绝不会吃亏。但是你要记着,有时你不吃亏,吃亏的就是天下人。这个世上就是非黑即白,绝没有其他。你之言,不过懦夫无能之语。读圣贤书,治万世业,如果连是非黑白都不敢论,何以称大丈夫?”
全冠清身形瑟缩,从头到脚无处不火辣辣的。
他赫然发现,此时面对苏轼,自己是那么的卑贱、那么的丑陋。
苏轼就好像浑身都沐浴着让万物显形的光,让他的一切龌龊都显得那么的不堪。
他努力挣扎,迷茫求问。
“学士之言行,必将风刀语剑加身,甚至烟消云灭,何苦来哉?”
苏轼却仰天长笑,豪情万丈。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熟悉的话,全冠清曾经见识过。
那是乔峰为了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丫头,面对无数强敌也没有畏惧的悍勇。
今时今日,他又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更胜一筹的大勇。
可他终究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再穿越几次重新为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或许,这也是苏轼这样的人能够光耀千古的真正原因吧!
他不是无脑的大嘴巴,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带来什么后果。可面对不公事,面对垂死挣扎的芸芸众生,他必须要这么做。
或者说,每个时代应该都有这样的苏轼。虽不多,但这才是一个民族思想的脊梁。
全冠清无话可说,重重拜倒,献上自己最大的敬意。
他做不到,但不代表他不敬佩。
同时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朝掌控大权,定然要让苏轼腾云驾雾、羽化成龙。
“好好做吧,你之所为,又何尝不是利国利民?”
苏辙抬手将全冠清扶起,语气萧索,看向兄长的目光里竟然带着生离死别。
他们兄弟二人自从一同出川科考做官后,便聚少离多,各自颠沛流离。如今不过短短团聚,又要天各一方了。
在这个时代,一朝分别,也许就是永别。
苏轼独自饮了一杯酒,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苏逸吩咐道:“铺纸,磨墨。”
等笔墨纸砚准备好,全冠清三人全都振奋不已。
难道苏轼又有新作面世了吗?
这可是苏东坡啊!
即将诞生的,又是什么旷世名作呢?
光是见证这一幕,都是无上的荣光啊!
三人的目光灼灼当中,苏轼开始下笔。
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远适更沾巾。
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应梦武林春。
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全冠清的诗词品鉴能力一般,但也感觉这首诗似乎一般,远远不如《水调歌头》和《念奴娇》的精彩。
难道苏轼江郎才尽了?
就在他迷惑不解时,苏轼抬笔又写下了一行字。
“送子由使契丹。”
全冠清豁然抬头,愕然不已。
“学士要出使辽国?”
苏辙反而奇怪。
“你们丐帮消息灵通,难道竟不知晓吗?”
全冠清只能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好端端地,学士为何要出使辽国?”
说起此事,苏辙也是满脸苦笑。
“去年辽军南下,欲要侵宋。虽然最后终于退兵,但是边关一日三惊。满朝上下都担心辽国大举来攻,以至于人心惶惶。正好辽皇生辰将近,老夫便作为贺使北上。此去虽万分艰难,屈身胡虏,但求得保家国平安,死而无憾。”
听他说的悲壮,苏轼和李平全都不禁垂泪。
全冠清却傻了眼。
“等等,不对呀!”
在三人看过来时,他仍旧满脑袋问号。
“去年雁门关之战,不是咱们大宋打赢了吗?”
如果说其他的宋辽战争,那他只知道檀渊之盟,毕竟寇老西儿那“白刀子、红刀子”啥的,他最是喜欢不过,当初还拿来刺激过九翼道人呢。
可去年的雁门关之战到底怎么回事,他最清楚不过了。
明明是大宋赢了,辽国无奈退兵,怎么苏辙还一副丧师失地的悲苦之相?
本来挺悲壮的事,听他一说,三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苏辙更是笑骂道:“臭小子,你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去年那一战,如何算的大宋胜了?再者说,北虏最是凶残不过,已经扬言要再次动武。为今之计,只有努力周旋,说服辽国罢兵,即使受些屈辱也算不得什么。”
全冠清人都傻了。
“学士难道不知去年辽国为何南下吗?”
他这一问,反而让苏辙有些不解。
“契丹人一直觊觎我中原大好河山,一俟有了机会便想要南下,还能为何?”
全冠清呆若木鸡,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宋的不堪。
合着都过去一年了,大宋这边竟然还不知道辽国出兵的真正原因。
“学士,你们都被辽国的虚言恫吓给骗了。”
当下全冠清将去年之战的前因后果统统讲了一遍,听的三人震撼连连,疑神疑鬼。
“臭小子,军国大事,万万不可信口开河。你可知,误导朝廷,死罪难逃。”
苏辙还以为全冠清是在胡诌。
“小侄岂敢胡言乱语?去年大战之时,我丐帮亦曾助阵,帮中长老还潜伏大同意欲刺杀辽军统帅耶律不鲁。虽未成功,但不知为何辽帅耶律不鲁仍旧重伤,因此才不得不撤军。我帮探查情报时,才获悉了这些内幕。”
全冠清不敢说自己亲自和耶律不鲁交谈过,因此推到了丐帮头上。
这件事不难查,但辽国内部的矛盾是不是丐帮查到的,相信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但是这个情报的价值可就太大了。
全冠清的讲述十分详细,而且条理清晰,合情合理,完全听不出破绽。苏辙三人听了,本能上已然相信。
“哼,皇城司上下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一无所知,尚且不如江湖帮派。”
苏轼大骂不休,几乎气炸了肺。
能不气嘛。
要不是全冠清恰好来了,揭穿了辽国的老底,苏辙胆战心惊地去了辽国,必然要出让一大堆利益。
虽然最后能够消弭战火,但外界哪里会在乎这个,肯定会将他当成卖国贼看待。
如今及时得到了真相,那可就不一样了。
朝政大事,没有全冠清参与的份。他能说这些,已经是对苏辙的最大帮助了。
至于事情真伪,只要有心去查,其实一点都不难。
问题是之前大宋朝廷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一听辽国南侵就吓的昏了头,只想着怎么息事宁人了。
该做的都做完了,也得到了苏辙的帮助,商船到位指日可待。
全冠清不再逗留,启程回了徐州。
刚刚回来,王大锤就悄悄找了过来,献宝一样打开了两个盒子。
“舵主,您要的东西,属下已经打造出来了。”
两个盒子里,各自躺着一支后柄弯曲的铁管,还配了几颗拇指大小的铅丸。
别人看了,只会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落在全冠清眼里,只想仰天狂笑。
有此绝世神兵,天下英雄全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