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涉一个乡民居然可以持信前来,并且还有着随从跟随,他当然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可以做到这些。
正要询问时,吴善泽突然插话进来,笑着对两人展示了一下碗碟,道:“李兄、冯兄,进这学堂虽然是麻烦了点,但咱在这里上学不仅不用缴纳束脩,这免费的饭菜还加有肉,金陵薛家出手果然财大气粗,怪不得人言他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他这一打岔,果然将冯永才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后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碗中肉菜,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附和道:“舍财予文,早就该将那些腌臜所获供于我等这些学子,这才是那些个大家族真正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似乎来了兴致:“他薛家不过是区区一个商贱,却能有那么大的名气,依我来看,陛下就该直接抄了他家,然后使其钱财均分给我等……贫苦百姓。”
说完,一副愤慨的模样望着李涉与吴善泽,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两人的认同。
“……”
吴善泽听了面色一僵,眼底隐约闪过一抹后悔,心道:这冯永才言语丝毫不做忌讳,自己因初见感觉结交于他,实在是过于唐突了。
李涉眼神有些奇怪。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都穿越了,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人。
薛家的钱财来源是否肮脏暂且不论,但这冯永才的想法却有问题。
别人的钱,别人爱咋花就咋花。
你既已享受到了福利,便安安稳稳的受着便是,若是不喜欢也大可转身离去,怎的吃着人家的东西,反而议论了起来?
甚至于,动辄就想让其破家?
而且,他们几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啊,彼此之间除了姓名之外都不熟悉,其居然就敢丝毫不避讳,在饭堂这种地方把话言的如此之深,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给告密吗?
这简直……
初入江湖,不知险恶。
李涉摇了摇头。
原本因姿态觉得有趣的想法改变了,认为冯永才这人没有头脑,可以当做朋友,但却不值得深交。
正好此时吴善泽的目光也看了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于是便相互一笑,各自埋头吃起了饭食来。
可那冯永才却没闲着。
一边扒拉着碗筷,一边问道:“李兄,你方才说你只是个乡民,可却能取推荐信入学,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否说与弟听。”
李涉闻言眉头一皱。
他的情况在山下时吴善泽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方才的话明显就是想要岔开话题,也不知道这冯永才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还能把问题给再转移回来。
想着,李涉深深的看了冯永才一眼,然后不露声色的说道:“涉年岁虽要稍长一二年,但兄这一称实在是不敢当,冯兄尽管叫我的名字李涉即可。”
末了,才回答对方的问题:“至于那推荐信,是我外公给我的。”
“李兄不必自谦……”
冯永才并没有听出李涉话里的隔阂,回了一声后却是突然一惊,然后猛的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兄叫李涉?难不成你就是那个李涉?那个陈家赘……咳咳。”
这个时间点,在饭堂用食的学子本就不多,大家听到这声惊呼,自然是纷纷将目光给投了过来,好奇的想要探听其中的细节。
发现了这些,冯永才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于是连忙掩上嘴巴,小声道:“你真的是那个……李涉?”
见他再次重复确认,李涉反而是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也不知这滁县的传言里,他李家人到底给传成了什么模样,不仅能使李继祖与陈显荣皆对他面提警告,连这冯永才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都能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李涉思索着。
又想到自己日后在学堂里读书,时间一长肯定也隐瞒不下去,不如索性趁着这个时机把事情给摊开讲明,任由他人议论了去。
等时间一长,新奇逐渐化作没趣,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关注度了。
于是,李涉站起身来,环视一周道:“我就是滁县谣言里说的那李家之人,也是冯兄方才话里没说出来的,那个鳏夫赘婿的儿子李涉。
说着稍稍一顿,视线落回在了冯永才的身上,接着反问道:“但不知涉之名有何不妥,能让冯兄如此惊讶。”
“李……这……我……那……”
冯永才被李涉突然的行为给吓了一跳,直面质问时吞吞吐吐了半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答些什么。
吴善泽早已心生不满,见他这模样也站了起来,语气严肃的说道:“之前与冯兄交谈,觉得兄言语间还算洒脱,可没成想,却也是那等闻听三人成虎之言的俗人。”
“吴兄,我……”
冯永才闻言,慌忙的站了起来。
“罢了!”
他正要解释时,吴善泽直接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掷,然后决绝道:“至此时起,你我就当不认识吧。”
随后,又看向李涉,满脸歉意的道:“李兄,是弟交友不慎,不该将其介绍与你认识,弟向你道歉。”
说着,拱起手来,深揖一礼下去。
李涉连忙扶住,同时说道:“贤弟定不是那种偏听旁词之人,涉早已清楚,又何必要来行此大礼?”
“更何况,此事也该是我向贤弟拜谢才是。”
说着,后退一步,而后便以同样的姿势还了一礼。
之后,两人站立对面。
吴善泽抿了抿嘴,突然道:“李兄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李涉微微一笑,答道:“贤弟亦如是。”
吴善泽左右看了看,然后提议道:“此处为腌臜之所,实非那谈话之地,弟临出门时藏有些肉酒,兄可愿与弟彻夜畅谈一番,仿那古人之情谊?”
肉酒?
李涉眼神有些奇怪。
这吴善泽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好上了这一口。
还真是……
不过对方才帮了他,自己总不能扫人兴致,于是就道:“杵臼之交不分贵贱,贤弟俱有品德,不嫌弃我身份卑鄙,如此相邀我又岂能拒绝?”
说罢,两人相识一笑,然后携手同出,离开了饭堂。
身后,除了一张脸被憋的通红冯永才之外,其余众学子的脸上,也皆因二人的对话产生了羞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