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妹妹你说说,她顺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意,嫁了她想嫁的人,成了她想成的家,怎么这后果全要我这个妹妹来替她承担呢?”
涂山氏转头就扑到聂颖怀里哭起来,眼泪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沾湿了聂颖胸前的衣襟。
面对涂山氏的困境,聂颖无能为力,只能象征性地安慰她几句,“虽说老祖要你尽快成婚,但也不完全是坏事,说不准你能收获如意郎君也不一定。”
“妹妹说的轻巧,情之一物犹如那伯牙遇钟子期,只可巧遇不可强求,哪有这么容易遇上动心的男子?”
涂山氏又是被聂颖逗笑,又是双目含泪,哭笑不得。
聂颖想了想道:“我知晓的消息不多,不过凭近日的感觉来看,李唐太子应当品行还不错,亲信是李宪这样的好官,又素有仁德恭厚之名,地位也配得上姐姐你,姐姐可有去京城当面看过?”
涂山氏点点头。
“自然看过了,我南下第一步便是去的京城,不止是李唐太子,其他几位唐皇的儿子,侄子什么的我都看过了。”
“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李唐太子倒算是个好人,温文尔雅,可惜动不了我的心,其他的几位虽然稍差一筹,也是人中俊才,但也拨动不了我的情弦。”
涂山氏边说边摇头。
聂颖又问道:“那公卿百官的年轻后辈们呢?还有参加京试的举子们呢?虽然距离秋闱开启还有两月时间,但不少举子应该都已经提前到了京城,就没有几个年轻俊杰可堪一看?”
涂山氏叹了口气。
“唉!若我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便有不少良配,可惜我是涂山九尾狐。
“常人追寻一生的泼天富贵,与我而言不过是婴孩时期用过的一把金汤匙;常人追寻万代的长生家族,与我而言不过是昨日和老祖谈话时散过眼前的云烟;常人仰望的诸天霸业争鼎九天十地,与我而言不过是大禹祖爷爷留下的一纸残渣。
“身处富贵,命有长生,笑谈霸业,还有何处能动我心呢?”
聂颖笑了笑。
“便连一个能勉强搭伙过日子的也无?这世上也不尽是因爱成婚,姐姐你生不逢时,若是天可汗尚在,光武帝尚存,文帝在位,也不算委屈了姐姐,如今之时,姐姐嫁谁都是下嫁,倒不如就抛开这些外在之物,顺心不碍眼即可。”
“是呀,挑来看去,他们一个个地凑上来献殷勤,我也厌烦了,索性找个花瓶,成个假夫妻,只看不吃,一方面我对涂山有个交代,一方面也省的麻烦。”
涂山氏也笑了,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可这这夫妻之伦毕竟是大义,只有主动抢占大义的,没听说过主动放弃大义的,虽说是假夫妻,可他若以夫妻之名强逼与我,我也只能与他有这夫妻之实。”
“姐姐平日里聪明伶俐,怎么这会子反而想不开了?你实力强横又是被逼成婚,便如那大周武皇帝一般,女主在上,那假郎君若要以夫妻之名逼迫你,你反手扇他两巴掌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聂颖说这话的时候,便想起了和周邦昌修炼乾坤混元功的日子,两人都去过那法外之地,练着练着就不免摇起床来,不觉有些羞红。
“那……那不成的!女儿家要柔顺恭谨,不能对夫家用暴力……”涂公子慌乱地叫起来,还反过来教育聂颖要温柔一点,说这些都是娇娇老祖常常挂在嘴边的经验之谈。
原来当年涂山被洪水冲击,涂山女娇以九尾白狐的形态被洪水冲走,正好被路过涂山观察水势的大禹救起,便想着报答。
当时身边人看大禹快三十了还没娶老婆,说这里一路上救下了好多美女,找机会拐一个成家。
大禹是有几分傲气的,强吹牛逼说我不是找不着老婆,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娶老婆,我要是想娶啊,马上就会有美女过来给我当老婆,何必挟恩求报呢?
涂山女娇听了,半夜化作人形去和大禹互诉衷肠,说自己愿意嫁给他做老婆。
大禹却以为是哪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婉转地说婚姻大事不急一时,自己得禀告母亲,你在涂山慢慢看,说不准能找着比我大禹要好的。
第二天大禹就带人走了。
涂山女娇等啊等,没有大禹的媒人上门,于是托人传话,说大禹骗婚,渣男一个。
大禹一看涂山女娇当真了,连忙派人过去道歉,说自己当年开玩笑呢,别等他了,随意找人嫁了吧。
涂山老祖就偏偏要气死他,说誓言已定,谁都不嫁,就要嫁给大禹。
大禹此时正在台桑,边上人都在起哄,男未娶女未嫁,干脆就应下了,把涂山女娇接到台桑成婚。
涂山女娇还在气头上,愣是找事和大禹干了一架,把大禹压在下面。
这新婚一夜闹腾的,算是把涂山女娇的气给出了,但大禹的气头又上来了,新婚三天,尽完应尽的义务后,第四天一大早就跑了。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大禹反击之路。
涂山老祖喜欢摘花做花露,把身上搞得香香的,大禹就把河边泥泞洒在身上搞的臭臭的。
涂山老祖要他每天回家点卯,大禹走到哪里,她就把家搬到哪里,大禹就和治水百姓同吃同住,硬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涂山女娇每天早上起来给大禹送饭,大禹就特意早早开工,说自己吃过了。
涂山女娇喜欢做漂亮衣服,想把大禹打扮地帅帅的,大禹就一件不穿,披着熊皮狼皮,戴野兽头骨,搞得自己和野兽人一样。
等到两人的儿子,启,长大了,懂得事理了,才把大禹硬生生拽回家里和涂山女娇和解。
到了涂山大会,大禹终于穿上了涂山女娇给他裁缝出来的法服,喷上了涂山女娇精心准备的花露,吃过涂山女娇亲手做的饭菜,在涂山,也就是自己家里举行诸侯大会。
万邦诸侯朝奉大禹,皆愿奉他号令。
大禹在帝位上只坐了十年便去世了,和涂山女娇之间和和美美的时间也只有十年,可大禹治水倒治了十三年,其中有八年的时间在和涂山女娇赌气。
涂山女娇每每回忆起来,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要是自己在新婚之夜温柔一点,只是诉苦而不是动手,或许就会多出八年的幸福时光。
所以,涂山女娇对涂山后辈九尾狐都是希望她们恭顺温柔,收敛一点暴脾气。
涂公子显然被涂山女娇熏陶地不浅,说起夫妻相处之道,尽显柔弱。
聂颖叹了一口气,也不说涂山氏这样对不对,走远了几步坐在床榻边,玩味一笑,“既然满唐俊秀都入不了姐姐的眼,那妹妹我倒好奇起来,我家周郎是如何撬动姐姐之心的?”
涂山氏罕见地满脸通红,连忙下拜,“妹妹莫要笑话我!我怎敢有这肖想?”
“我虽蠢笨,也猜到姐姐这时候对我说这些话,意图不就是我那臭周郎?妹妹我就是想不通,我家周郎究竟是哪里好,要姐姐你这样拐弯抹角?”
聂颖歪头打量着涂山氏的红脸,缓缓开口。
这番开门见山的举动让涂山氏的脸蛋越发红了,快速解释道:“我绝没有欺骗妹妹的意思在,武周皇子要和我涂山氏之女大婚的消息是被双方高层特意封锁了。
“大周武皇帝封锁消息,好在大婚当天打一个措手不及,营造出涂山即将全力支持武周的假象。”
“大唐皇室也在封锁消息,防止麾下势力产生摇摆不定甚至暗通敌营的心态。”
“老祖则是默许,好安排我趁机南下和李唐皇室接触。”
“我原本的打算,是在这婺州做最后停留,日期一到,便剃了头发做尼姑去,万佛寺是坚定支持李唐的势力,我在这里做姑子,也算是一种表明态度。”
“只是,我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看见了你家郎君。”
聂颖面不改色,笑意不减,问道:“想必是看见我家那周郎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姐姐不禁心神荡漾,一见钟情,暗地发誓便要非君不嫁,所以才故意示好接近,图谋不轨?妹妹我读的书少,就会这几个夸人的词,姐姐可再说些别的来夸夸我这郎君,妹妹我也好听个开心。”
涂山氏小声道:“妹妹别笑话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啊,我就喜欢听实话!姐姐尽管说便是!”
聂颖还是那副笑意满满的样子。
涂公子继续说道:“那日,我一眼便瞧出周兄是纯阳之躯,并且……尚未破身。”
聂颖脸色一红,暗想,破身是尚未破身不错,可双魂交融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登时便想,若是此人能做我夫婿,成婚之后,我便能以纯阳之躯破身会严重阻碍修炼进程为由,不与此人圆房,既方便了我,又能让此人保持童子身,两全其美。”
涂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生怕聂颖生气似得。
聂颖在边上听着也确实是越听脸色越尴尬,难道自己猜错了?涂山氏不是来挖墙角的?
涂公子接着言道:“我不知你两人是单纯的同修还是夫妻,所以多次试探。直到昨夜聂颖妹妹奋不顾身,才最终确定你二人互生爱慕,我这点龌龊心思便难以实现了。”
“我知道你二人尚未成婚公告天下,但想必也不远,这几日便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才特意来求妹妹,希望妹妹能……能让我与周兄成……成婚。”
涂公子吞吞吐吐地把这最终目的给讲了出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不待聂颖质问,又重重地往回吸一口气快速解释道:“我知道妹妹和周兄情投意合,我绝没有要横插一脚的意思,只要十年,十年假夫妻,我便另觅郎君。”
“这十年内,我绝不会勾引周兄,也不会阻止你们相会,妹妹可以当做我身边的贴身丫头,吃睡都在一起,随时监视于我,我保证,我只要一个假的夫妻名份。”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两本真经给你们赔罪,无论妹妹是否答应,这两本真经都是我今日亵渎冒犯之罪的赔礼,请妹妹务必收下!”
她又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一本写着九阴真经,一本写着九阳真经,双手奉上,俨然就像她之前自比的叫花子,端着个碗请求别人施舍。
聂颖听来看来,都觉着对面不是伪装,但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手撑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想出不对劲来,眼睛顿时一亮,轻飘飘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来。
“若你只想要个假夫妻名份,为何不去找现成的太监呢?李宪就是内侍,又是太子亲信,李唐高官,不是更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下来,却仿佛一柄千斤重锤砸在涂公子的心口,将她之前话里藏话,拼命遮掩的伪装面目都击成了碎片。
“这……我……”
涂公子此刻是又慌又乱,吱吱唔唔地回答不上来了。
聂颖已经想明白了关窍,离了床榻,蹲下来,正面盯着涂公子的狐狸眼。
“所以,你还是有那么一点想做真夫妻的意思,我说的对吗?”
长时间的沉默。
涂公子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一呼一吸都小心翼翼,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造成一场末日浩劫。
聂颖见她不开口,也没有问其他问题的打算,就坐在地板上,等着对面回答。
“毕竟是……第一次,我也想……从此顺遂。”
涂公子的脸色红得快要滴出水来,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声音跟蚊子似的飘过来,
聂颖听到了明确的答复,噗呲一声笑了,“我就说嘛,我的直觉没错。”
“那我的事,妹妹是答应还是……”
“不答应!”
聂颖斩钉截铁地说着,然后便拿走了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你说的,无论我是否答应,这两本真经都是赔罪之礼。”
“是,妹妹尽管拿去便是。”涂公子的语气充满灰败。
“那我就笑纳了!”聂颖将这两本经书在手中甩了一甩,告辞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又转头回来问道:“对了,你姐姐大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四,中元节。”
涂公子此刻的语气已经淡漠到了极点,不带一丝感情,显然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聂颖没说什么,抱拳离开,这次再没转头回来。
良久,青衣小厮才走进来,愤然问道:“公子何必盯着一个周邦昌不放?这世上的纯阳之躯难道就他一个?公子放出话去,不知多少年轻俊杰上赶着来给公子相看呢!”
涂公子摇摇头,“你不明白的。”
“奴婢如何不明白了?那周邦昌有什么好的?值得公子这样屈尊降贵,还来求这聂娘子!”
“你不用再说了!我会另想办法。”
“公子这样痴迷,倒是说给奴婢听听,公子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文?武?样貌?家世?”
青衣小厮不依不挠,终于把涂公子惹恼了,低声啸叫道:“命!我看上他的命格了!”
“什么命格?”
“他不是聂氏后人,却能掌控白虹剑,昨夜又握住了四象青萍剑,你说,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是虹光穿星,同时还能握住天子剑的?”
这青衣小厮也是熟读典籍,不一会儿便想到了一个人名。
“颛顼?”
“嘘……”涂公子连忙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猜到了就好,不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