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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老旧的精神病院,室内却异常明亮。

一个消瘦病态的青年仿佛做错了什么,被紧紧束缚在13号病床上。

苍白的皮肤,阴森的眼球,被绑的扭曲的四肢,死死盯着天花板,干瘪的嘴唇不停无声抽动。

【我能戏弄神明,颠覆科学……】

【我会飞!哈哈哈……】

此刻的张演,像极了一具男青年活干尸。

镇静剂的效力戛然而止,张演从麻木中渐渐平复过来。粗重的喘息,无力地挣扎,幡然醒来。

雨夜的雷声仿佛还在耳边鸣鼓,但身边的一切都仿佛在说,这是梦。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本纸质日历。

2119年4月1日。

白的发青的精神病院房间,吊瓶,拘束带,安全桌脚。

我从没离开过苹乡,从没治好精神病,从未去过常春精神病院,更从未获得过什么言出法随的超能力。从没让老妈骄傲过。

应该,是这样吧?

不对,那些都是梦啊。为什么我会梦到一种像村镇大巴那样能载很多人,又能飞速行驶的超级列车?

头好痛,苹乡没有那种东西吧。在天上行驶的车……要是真的就好了。

这只是一个科幻的梦。

梦逐渐烁灭,张演回到现实。这里是自己一直在的,熟悉的苹乡精神病院。

虽然是2119年,但这个世界的一切,科技,都停留在100多年前,与复古电影里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的科学无法再进一步”好像是张演曾经看过的报纸上的醒目标题。

我怎么会梦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有这机械手臂的人,难以想象的高速列车,还有……

我说一句话,就能改变一切?

张演苦笑,要么是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要么……

来来往往的形色各异穿着病号服的浑身液体的触手怪物,或平静或气愤地经过13号病床,却引不起他一点注意。

哦,这里没有什么怪物,那些都只不过与他同是人类罢了。如果怪物有感情会说话,又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张演捂着头,蜷缩在病床上。四肢都被束缚着,甚至连蜷缩都做不到。

我没疯,我没疯,我……疯了吗?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没疯,可现在已分不清了。

怪物和人,正义与邪恶,对于错,光与影,真实与虚伪,一切都变得混沌。太多真实的梦,让他抗拒睡眠。

不过我都有点不在乎了。在精神病院这么多年,张演的性格,习惯,行为,早已受到不可逆的改变。

习惯了麻木,习惯了袖手旁观,习惯了横眉冷眼。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或物,世界毁灭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张演无声地絮叨着,长久没有得到休息的血丝双眼紧盯着天花板,那里有他在乎的。

“13号,测试时间。”

穿着白大褂的陌生恶魔,不,医生,拿着精神诊断表格在床边例行测试,却似乎哪里并不一样。

白大褂下难以掩饰的峰峦,若隐若现的玉腿,弧度完美的漂亮白色独角,洁白的双翼,简直就是个完美到不该存在的天使,不,女人。

“别看天花板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姓名?”

张演没有回答,眼神仍旧盯着天花板,就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样。

这位陌生女医生却居然没有叹气。

“不要害怕,今天的常规检查已经完成了,我只是来聊天的。我看过你的病历,到现在还是说不出话来?”

张演迅速地点头,不停地张着嘴挣扎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好吧,我会暂时把你的手放开,你用那个写字板来回答问题,可以吗?”

张演点点头,抓起床边写字板上的笔,不耐烦般嗒嗒地写下歪曲的两个字。

“张演。”

“武装直升机。”

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言一瞬间便

“很好。性别?”

被看穿。女医生尖利地冷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张演很明显是男的。她没有理会这谎言,继续问道。

“年龄?”

“19。”

“入院几年了?”

张演慢慢举起写字板,那上面的内容却让女医生浑身一震。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医生。你问的问题与佛罗伊德精神分析法完全无关,这里也不可能有衣着如此暴露的丰满女医生。你到底是谁?”

双腿被束缚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满眼血丝的患者,望向那神秘非凡的奇怪女人。对方要是想对张演做点什么可怕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不能问,也没有问的权利。他是被绑在砧板上挣扎的鱼,什么也做不到。

入院十年,张演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力。

“哈哈哈……我的确不是医生,但你幻想中的我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张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床边1米内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医生浑身绽放幻彩光芒并1秒之内变成了一条狗,一个草丛和一根铅笔……

我应该还在梦里。

与其说分不清,倒不如说已经懒得去分辨了。

不过片刻床边那不停变幻的神秘人,固定在戴口罩的中年男子模样。

男人的声音很沉,从白大褂下的大衣内摸出一根粗雪茄,却又收了回去。医院禁烟。

没想到,他完美无缺的幻想伪装居然会被轻易看破。

这个看似疯癫的瘦弱小子,实际上有着令人发指的观察力,竟然从只言片语便看破了他的变化术。

不过他反倒很喜欢这点。枯竭的麻木和疯癫只是这小子的外壳,至于里面是什么还不好说。

“继续回答。你喜欢且擅长的事情是?”

“反正不是撒谎。”

“呵呵。你的档案上可不是这样写的。让我看看……小学二年级就学会考试作弊,三年级偷改分数,家长会找了个骑摩托的冒充,班主任都没发现。你可真行啊,小小年纪五毒俱全,父母老师全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要我说,你小子最喜欢且擅长的事,就是戏弄别人,说谎,欺骗。”

不对劲,普通的医生怎么可能有这么详细的档案?

“你到底是谁?”

“还没到你问的时候。今天的时间?”

“2119,4,1。你不会看日历吗?”

男人咳嗽一声,伸手将床头旁柜子上摆着的日历扣下。

“日历也不一定总是对的。基本测量结束,你目前的精神状态还算合格,看来我们可以继续谈话。档案里说你患有妄想症,你自己说一点吧。”

张演窒息地停顿一下,继续写到。

“你想听真的?”

“今天是愚人节,我也不是医生,你说什么都行。说一点。”

“我曾经并不哑的,我曾经很会说话,直到9岁那年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X,她吻了我之后我就不能说话了。”

“嗯,很好。你能描述一点X吗?”

张演急促喘息。他用X来掩饰那个身份,就是不想告诉别人。可又有什么区别呢?荒诞的真相与合理的谎言,人是分不清的。

“温暖,纯净,强大,永恒。”

陌生男人摇头。

“你写了女字旁的她,但我很难相信这些词是用来形容一个女人。”

女人?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张演不由得烦躁起来,潦草地飞速写到。

“她不是人!!!”

三个感叹号,两道下划线。都在突出这四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字。

她不是人。

陌生男人没有毛骨悚然,反而顿时来了兴趣!

“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沉默,笔尖落下声音。

“神。”

沉默,百叶窗外的光,病床旁枯萎的花瓶,风。

陌生男人奇怪地严厉起来。

“你怎么知道她是神?你说话一句真一句假,不过这次你最好不要骗我。”

张演这次写不出来答案,扔下拴着绳的白色塑胶半圆形安全笔,一只手激动地在嘴唇上比划,歇斯底里地指着天花板!

“就在这里?”

陌生男人疑惑仰头地看了一眼,一张巨大的悲伤着微笑的血红嘴唇,就画在天花板正中间!

张演疯狂点头。十年了,他还是丝毫不能忘记她的吻,那么真实。真实到每天入夜,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吻,以至于把它涂在天花板上。

那是完美又无缺的唇,女神之吻。他现在还能想起那一刻残留的感觉,那股柔软和爱。

他记得她唇的每一丝弧度,记得她吻之后将手指放在唇上的动作,记得环绕着她无暇之躯的的神光。他嘴上仿佛还有她的余温,如同寒冬热流。

她没有西方神话里洁白的羽翼,她也没有东方神话中第三只瞳。她的嘴唇鲜红如血,她的躯体毫无遮拦,难以言喻的神光环绕。

坦诚地没有一丝遮掩,却又捉摸不透,近在咫尺却求之不得。

张演不知道她是谁,但他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真切的吻,不带任何虚假。只是张演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说谎。

“神?不,我们只相信科学。”

片刻的癫狂之后,张演冷静下来斜笑着躺在病床上,烦躁地扭动身体。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如果这个陌生男人把这些话告诉这儿的医生,自己一定会被认为病症加重。

张演其实不疯的。他记得自己唯一亏欠的人,就是他老妈。老爸车祸死的早,老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后来张演被确诊送入精神病院,老妈偷偷哭了好几次。

前一天她还是年轻的母亲,心软下来答应张演下次带他去水上乐园玩,后一天她就成了精神病院里蓝色塑胶座椅上无声哭泣的枯萎黄花。

人人都说她唯一的儿子疯了,可她没有放弃。住院,诊疗,心理咨询……每一项的费用都高昂到难以承受。

几年前家里就早已入不敷出,老妈偷偷借了20多万贷款拆东墙补西墙,可这又能瞒得住多久?

她撑起了这一个人的家,还周周都来看她的疯儿子。他欠她的太多,怎么放得下。

上周末她来的时候,头上贴着创可贴。一定是追债的人又闹事了,张演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冲过几次精神病院大门,却每次都被打回来绑住,病历上就又加了一条。

若是真相无人在乎,他说谎又有何罪?

对,我必须说谎。

写字板上,多了一行违心的话。

“我骗你的,今天愚人节。”

十年前的一个梦早已毁了这个家。十年后的今天,梦是真是假早已不重要了。

真相也为现实所束。

陌生医生似乎并不买账,耸肩一笑。

“可是你的身体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按道理来说你不应该哑巴。你能解释吗?”

张演熟练的写下谎言。

“可能是伤到了什么神经。”

“或者……真的是因为某个神的一个吻。”

什么!?

张演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突然皱眉,紧握着笔写下如下加重的内容。

“你相信我?你到底是谁!”

十年,张演从一个学着骑脚踏车的男孩,变成了病态的青年。可是从没有人相信他,除了此刻面前的……

“啊,对。忘记自我介绍了,失礼。我叫梦龙(Dreamdragon),常春精神病研究院的研究员。”

常春精神病研究院,是国内国际最好的精神疾病医院,闻名世界享誉全球。

最关键的是,张演听几个病友说,只要能进常春研究院,不管多怪的病,很快就好。

如果去那的话,张演的病也许也会很快治好。就算自己真的没病,常春也能还自己清白。

“如果你能再说出一些我们感兴趣的,关于神吻的具体细节,我就可以考虑将你带到常春去。”

“要多少钱?”

这么好的医院,老妈拿不出来钱吧。

“如果你能再说一点十年前的事,实际上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花费,你的一切衣食住行由我们买单。当然了,你要是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你们家的情况我们可以适当资助一些……”

张演睁大眼睛,他不信。资助?只要说两句十年前他的一个怪梦,就能换来钱?

对他来说,钱是尊贵的主人。老妈每日操劳,就是为了卡里的四位数字。那魔力般的数字,是他望尘莫及的一切。

他是疯子,哪怕去打工也根本没有人要他。张演多想帮老妈做点什么,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简陋木制病床侧面的四指凹痕,不是他疯了,是他对自己无能的怒火。被关在这里,未来遥不可及。

如果有这一个机会,也许那20多万的欠款……

“如果我说出来,就能给我妈打30万?”

“这不是什么难题,但这一切都取决于你。你接下来所说的话,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你不能说话,抱歉。写吧。”

张演不再慢吞吞,极速地写到。

“你到底想听什么?”

“比如……十年前你的梦,亲吻你的神,她是从哪里来的,又去了哪里?”

病房内冰凉着。

“好吧,让我换个问题。她除了亲吻你,还有没有做别的?比如看向哪里,指向哪里,又或者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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