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山老妖做城隍(1 / 1)玄素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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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古称龙山(或龙山主峰),南临钱塘江,北望西湖,山顶有玉龙道院,初建于唐代开元年间,如今为全真教南宗祖庭之一。

纯阳子吕洞宾云游至此,曾留下偈语曰:“七宝庄严五色丹,六通四达出尘埃。箇中滋味神仙喻,遇有缘人笑口开。”

全真道祖师刘海蟾曾来此面壁潜修九年有余,终大彻大悟,习得神通妙法,后人皆以为刘海蟾即吕祖口中“有缘人”也。

燕赤霞本是杭州城内富贵人家的公子,自少时便不喜杂务,心慕仙侠之事,然父母殷切叮嘱其读书,于是他就闭门苦读,中了秀才功名。

后来父母因病相继离世,燕赤霞顿感人生际遇之无常,以为唯修真问道方可超脱,遂闭门离家,终日流连于杭州附近抱朴道院、玉龙道观等各宫观之间,以期求得正法,超脱俗流。

杭州城附近有名的宫观大多是全真南宗道士所居,观中道士严守戒律,讲究“清静无为,识心见性,独全齐真”,日常以闭门清修为主。

而燕赤霞此人心性豁达豪放,管好打抱不平,又贪恋杯中之物,这等性情终不被各大道观中长辈所喜,无缘列入门墙之内。

所幸道家之人都是冲虚和气的性子,又兼燕赤霞此人时常捐献些香火,众道士也就任他在观中借助。

有那观中老道士耐不住他时时纠缠,却也指点他一些道经真意,或传授些粗浅的行气功夫,只是蹉跎了三四年,一直不得正法要诀。

也是燕赤霞命中注定有此机缘,三年前他借住在玉龙道院,于深夜熟睡之时,隐约听到有人耳边说:“床下三尺,得吾传承!”

于是燕赤霞自睡梦中惊醒,点了灯火,将床铺挪开,用自家随身佩戴的剑器挖掘地面,果然寻得一枚石匣。

燕赤霞打开石匣,见内中有《火龙丹诀》、《破迷正道歌》、《天遁剑诀》三册法本及一柄铭刻了“青龙”二字的三尺小剑。

这书生在道观中盘恒了许多年,虽然不得正法,却早把各种仙人传说和道家经文真意记得清楚,只看这三本功法的名字,如何不知这是吕纯阳的传承?

经书中那些“青龙白虎、紫气黄芽、玉女婴儿”之类的隐喻也难不住他,这书生也不声张,整日闭门自修自悟,遇见不懂的就找观中老道旁敲侧击地询问,历时三年,总算学有所成。

燕赤霞如今虽然距离丹鼎派中所言“金丹一粒吞入腹”的境界还早得很,却也有了驾驭剑光飞腾之能,且能以自家念头催动吕祖留下的青龙剑斩杀妖魔。

这世间有机缘者并非只有张牧之一人,燕赤霞短短三年的修炼,道行法力就已经超过了玉龙道观中大多数道士了。

时逢杭州城附近有妖魔出世,玉龙道院中的乾阳子老道长带着众徒弟下山救民,到了城下见百姓并未受妖魔戕害,又从西湖之神口中得知了那妖魔的来历,于是也就息了争斗的心思。

“此魔乃当年屈死的百姓变化而成,以因果循环之理找皇家报仇,我道家秉持清静无为之心,还是莫要插手此事为好!”

明朝自朱元璋登基以来,一直重正一而轻全真,乾阳子不欲多事,遂率众徒回了道观,并嘱咐观中道士说那魔头极其厉害,让众道士不可进入杭州城内。

燕赤霞自习成神通之后,从未在人前显法,今日闲来无事到玉龙道院后的山林里练剑,遥见一道青光从头顶飞过,青光中依稀可见一个宽袍大袖的小道士。

“这小道士莫非是往杭州城而去?乾阳子前辈昨日说杭州城如今被那妖魔占据了,连城中诸多神明的分身都走了,这小道士去了岂不是送死?”

燕赤霞心中一急,在山林中纵身一跃,整个人身都被一道青色的剑光包裹着冲天而起,朝张牧之追去。

玉龙道院中,方丈乾阳子正在静室中闭目端坐。

但见他身形高瘦,面色红润,须发漆黑如墨,长眉垂下直至耳边,唇下胡须及腹,身披青色道袍,手持一柄银丝拂尘,正是一副有道全真的模样。

正在燕赤霞御剑冲天的时刻,乾阳子长吁一口气醒转过来,双目之中精光闪闪:

“我这宫观中大小道士不下二百人,不料却叫这书生得了吕祖传承,真個是世事无常!”

“这书生也是个孟浪的,我还是在暗处看顾一二,免得他凭白折损了自身,浪费了这天大的机缘。”

乾阳子摇头叹息一声,随后再次闭目静坐,头顶天门一震,一个核桃大小的光团从体内飞了出来,其色如鎏金,圆坨坨,光灼灼,正是这道人辛苦修成的金丹。

这颗金丹遁出肉身之后微微一晃,又变成一个高瘦长髯道士,从肉身上拿过那拂尘法器,随后将身朝前一扑,化成一道清风穿过门窗往杭州城去了。

杭州城内,张牧之和燕赤霞并肩走入钱塘门,顿觉一股喧嚣的气息迎面而来。

街道以巨大的青石铺就,道路中间能容纳四辆马车并排疾驰,两侧则是往来不绝的行人和各式摊贩。

临街的建筑则是各类店铺,各种谈笑声,叫卖声,街上马匹车辆的奔走声响成一团。

其中又夹杂着食肆小摊儿的各种小吃香气,酒店里的菜香,酒香,茶香,往来行人佩戴的香囊,仕女佳人的脂粉香,各种气味混合成一处,充斥着整个杭州城。

诸多声音,气味,各种店铺,行人,组合成一幅红尘滚滚众生气象。

张牧之自穿越此世,连南京那等繁华之处都没来得及细细体味,此刻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迷惘。

“那妖魔果然没有祸害百姓,这杭州城还是和我一年前回来时一样热闹!”燕赤霞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嘀咕。

“不对!这妖魔如果不害人,他还用这团邪气笼罩着杭州城做什么?”

张牧之心中一动,先以幻术遮掩了自家眉心异象,然后张开天眼,细细打量这杭州城的景象。

果然,所有繁华都是表象,世上就没有不害人的妖魔。

在天眼映照下,这街上来来往往的所有百姓,无论是士子佳人,还是商贩脚夫,眉心都有拳头大小的一团邪气盘踞。

这团邪气上又延伸出一条无形的丝线,和笼罩在整个杭州城上空的那团邪气相连,无论这些百姓行走坐卧,这丝线皆不曾断绝。

“原来如此,这妖魔虽然本体不在城中,却将这满城百姓都圈养做了猪羊牲畜,用来为他提升香火愿力……”

“就如凡人种田收割庄稼一样,这妖魔总要化出分身来收割香火,只要看他用何种手段迷惑百姓,便可知其分身所在!”

“就算这分身有些法力神通,我和这燕赤霞一起动手,料来也能将之擒下!”

张牧之将自己的发现和心中打算向一旁的燕赤霞讲明,随后又道:

“这妖魔本体是一座由几十万百姓尸体堆积而成的漆黑大山,如今应该潜藏在某处掀动邪气作乱。”

“燕兄和我一同拿下这妖魔分身之后,我们再想办法逼问出他那本体所在,然后才好找出除魔之法!”

燕赤霞听了之后面色凝重地点头:“这妖魔如此压榨百姓愿力,时日久了这满城百姓岂不是都要神智泯灭,成了他的傀儡了?”

“道长既然有对付妖魔的办法,那我自当全力助你!只是我俩该如何找出这妖魔潜藏在杭州城里的分身呢?”

张牧之哈哈一笑:“这简单,问问就知道了!”说罢在街上四处打量了一眼,就朝着一处售卖花卉的摊位走去。

月季、荷花、五色梅、半枝莲、兰草、芍药等各色花儿开的正艳,小道士随手提起一盆兰草推到燕赤霞怀里,还未开口询问,却听那年轻的小贩连声赞叹:

“这位道爷好眼光,眼下这建兰正是花期,您看这兰草,叶片如剑,色泽墨绿,花色也是清雅不俗,更兼之清香怡人,正适合道爷这等优雅之人赏玩……”

燕赤霞抱着兰草也不说话,静看张牧之如何应付。

张牧之微笑着听小贩说完,才开口道:“小哥儿,我俩是外地来的,敢问这杭州城里哪位神仙香火最旺?”

小贩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下张牧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好叫道爷知晓,我杭州附近最大的宫观是抱朴道院,不过香火却比不上灵隐寺……”

张牧之笑道:“贫道虽是道士,却不会眼红佛家的香火,小哥继续说便是!”

“哎!道爷真是个有修行的,不过若说最近这段时间香火最盛的神仙,当属我们杭州的城隍爷了!”

燕赤霞忍不住插嘴询问:“我记得城隍爷的香火并不算旺盛,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情,百姓才开始拜城隍了?”

小贩连忙点头,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位公子猜得不错!正是因为城隍老爷最近时时显灵的缘故。”

张牧之和燕赤霞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居然如此简单就打听到了机要?”

那卖花的小贩见现在生意也不好,于是就绘声绘色地讲起这城隍老爷显灵的事情来。

“两位想必知晓,我们杭州的城隍老爷是周青天,他老人家生前任浙江按察使便是嫉恶如仇,为民伸冤,深受咱们杭州百姓的拥戴。”

“后来他老人家做了城隍爷,更是时时显圣,治贪除恶,保境安民,大概七八天前,咱们这杭州城里所有的百姓,都梦到了周青天……”

原来,八天前,也就是张牧之还未在南京朝天宫开始祈雨时,杭州百姓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八九岁的稚童,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城隍爷端坐于城隍庙里,携麾下文武判官、阴差、日夜游神等一起出现在杭州城百姓的梦中,对百姓说是不日即将有妖魔来犯。

然后城隍爷就走下神坛,亲自跪求杭州百姓于明日某时某刻在家中燃香供奉,以香火愿力助他抵御妖魔。

燕赤霞眉头一皱,开口问道:“不知城隍爷同妖魔的争斗是胜是败?”

“瞧您这话说得!若是城隍爷落败,我们杭州城早让妖魔占了去了,我等哪里还有命在?”

“更何况后来城隍爷还又托梦了呢,说是自己打退了来犯的妖魔,特地托梦向杭州城父老乡亲致谢。”

“可惜那妖魔伤而不死,从城隍老爷手底下逃了出去,城隍老爷叮嘱我等,为防止那妖魔再来骚扰,让我等时时供奉香火助他老人家积蓄法力……”

张牧之点了点头,躬身朝年轻小贩道谢后转身朝前走去。

燕赤霞抱着那盆兰草跟在张牧之后面,朝左右看了一眼,探过脑袋小声道:

“我听乾阳子真人说这妖魔极其厉害,这杭州城里的诸多神明都收回了法身。”

“那城隍爷是不是已经被妖魔杀了?然后魔头又来蛊惑百姓?”

张牧之一边向前走,一边面色沉重地开口:“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去城隍庙看一看便知分晓。”

“我从南京来之前,梅边先生曾给了我一封信件,说是这城隍爷在同妖魔决战之前,让手下阴差拼死传递出来的消息。”

“那还等什么?快拿出来看看啊!”燕赤霞连声催促。

于是小道士就袖中拿出信件来看,燕赤霞将手中兰草随手放在街边某个角落里,伸着头一起看信。

信封中一共有两页纸,一页是文丞相亲笔所书,详细讲述了杭州城隍周新的生平来历。

另一页纸上才是周城隍让阴差送出的消息,只有一句话,说若要探查那妖魔的来历,可去询问西湖水神。

这十几个字迹潦草,似乎写的十分匆忙。

“我们两个去西湖走一趟?去问一问那水中龙神?”

“既然都已经到城中了,不妨先去城隍庙看看,若真是那妖魔的分神假冒了城隍,顺手除了再说!”

杭州城隍庙在吴山之中,始建于南宋南宋绍兴九年,因年代久远,原本的城隍神是谁已不可考。

永乐十一年,浙江按察使周新遭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陷,含冤而死,江浙百姓痛哭流涕纷纷立碑、立祠、修庙来纪念这位好官。

直至三年后,纪纲因罪伏法,周新的沉冤才得以昭雪,太宗皇帝朱棣追封周新为浙江城隍之神,杭州这座宋时建的城隍庙就成了周新的神祠。

张牧之和燕赤霞二人来到位于吴山的城隍庙时,果见庙中香客云集,袅袅青烟腾空而上,在城隍庙上空凝结成一团青云。

殿中城隍神像是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文士,长髯大耳,满脸正气。

左侧是一个虬须怒目的武官,手持金瓜,右侧是个面白无须的文士,手捧印信。

小道士使幻术隐藏了身形,和燕赤霞一起转入殿内,来到神像左侧一副描绘杭州风貌的壁画之前,伸手轻轻一推,便进入了杭州城隍庙的灵境之中。

灵境中同样有一座杭州城,山清水秀,城池森严,街上有诸多百姓来来往往,瞧起来同真实的杭州城一般无二。

城中亦有一座城隍庙,正门前有持兵戈的阴兵守卫。

张牧之和燕赤霞来到城隍庙前,抬脚便要往正殿走去。

守门的阴兵刚欲开口阻拦,张牧之伸手一指,一道雷光发出,几个阴兵顿时感到周身麻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好似变成了木石雕像。

二人走入殿中,正见城隍爷同七八个文武属官正在处理公务。

周新放下手中朱笔,看着走进殿来的道士、书生,挥手止住殿中官员的动作,开口问道:“二位修士擅闯本神灵境,不知有何贵干?”

张牧之眉心天眼张开,目运金光朝堂上端坐的城隍爷望去。

只见这位身穿朱红官袍的城隍爷周身都是浓郁的香火之气,魂体心口处有一枚金色符箓烨烨生辉,正是城隍神职权柄。

“瞧这神职符箓,倒不像是被邪气侵染的模样?”

燕赤霞也有法眼神通,只是自认比不得小道士的眉心天眼,于是就让看张牧之应对。

天眼看不出端倪,然而张牧之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开口询问:“你是周新?”

“大胆!居然敢直呼城隍爷名讳?”殿中文武判官都忍不住恼怒起来。

周新被气得一乐:“莪是太宗皇帝亲封的浙江城隍,难道还有谁敢冒充不成?”

“前几日你派阴差给文丞相传信,自言要同妖魔做生死之争,怎地如今安然无恙?”

“哦!你是文丞相请来的救兵啊!想来你在城中也看到了,那妖魔并未真的降临,只是弄了团邪气笼罩住了城池而已!”

周新说着从书案后转出来,走下台阶来到张牧之跟前:“这团邪气阻隔了我等阴神同外界的联系,倒是劳烦道长空跑了一趟!”

“我叫张牧之,你可知晓我的名号?”张牧之开口再问。

“原来是小天师到了!文丞相曾同小神说过小天师扫荡阴曹地府的赫赫威名,着实让小神心神敬佩!”

周新连忙躬身行礼,面上满是和煦的笑意。

一切似乎毫无破绽,燕赤霞也运起自家法眼观看,只见面前这城隍神周身法光清正,并无被邪魔控制的迹象。

然而张牧之更愿相信自己的直觉,右手一抬,掌中现了斩邪剑,森严刺骨的杀机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燕赤霞见小道士如此动作,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捏起剑指置于身前。

接着就见他腰间一只小巧的木匣打开,一柄三寸长短的飞剑从匣中飞出,两头尖尖,形如一直飞梭,通体散发着蒙蒙青光。

一股有别于斩邪剑的寒意同样在殿中蔓延开来,众多阴神只觉周身都被剑意笼罩,一个个皆不敢轻举妄动。

“不对!你不是杭州城隍周新!你是黑山老妖!”

张牧之满脸杀意地开口,说着抬起斩邪剑指向面前的城隍神。

周新一愣,随后站直身体,将面前的斩邪剑视作无物,轻笑道:“小天师何以这般肯定?”

“我刚入此方灵境时,见这城中熙熙攘攘尽是百姓!”

“周新于永乐十二年就任城隍,到如今也就二十来年,他又不是贪婪的性情,哪里来的香火在这城中变化出这许多人口?”

“若我所料不错,你和那外面满城百姓,都是黑山老妖的分神!”

周新又念叨了几句黑山老妖的名号,表情有些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可我这满身香火神力和体内神职符文都不是假的,不知小天师如何解释?”

张牧之仅沉默了一瞬,随后冷笑道:“凭我和燕兄掌中神剑,只要你不是本体来此,任你满城化身齐上都无用处!”

“我俩来此又不是和你打官司,哪里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燕赤霞恍然大悟,手中剑指一动,飞剑同样指向周新,随时准备飞出杀敌。

周新知晓面前的二人已经认定了他是妖魔,索性不再多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小天师果如传言中一样杀伐果断!没错!周新是我!杭州城隍是我!你口中的黑山老妖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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