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皲裂的山谷炸开，泥土、碎石混合着漆黑的阴气冲出地面，像一朵粘稠浓密的蘑菇云一样爆散开来。

山谷中那些薄雾一样的剑气被魔云一冲居然四散了开来。

只是山谷外围四面都是青色剑气凝结成的光幕，这股黑云冲不出去，只能自下往上方升腾而起。

守护旗门的众人一起抬头往上看去，见原本青玉一般的光柱中充斥着滚滚黑云魔气，形如一根通天彻地的黑色柱子。

“乖乖！只看这魔气便可知那邪神非是良善之辈，贫道先前也是犯蠢，才会受了他的迷惑！”

北方玄武旗门下，青羊道人手持一柄拂尘，捻着胡须摇头感叹，心中突然想到张牧之此刻正在这漆黑的魔云之中同妖魔对抗，于是满脸倾佩地赞叹：

“道友令吾等守卫剑阵，他独自一人深入险境斩妖伏魔，真乃慈悲真人也！”

玉罗刹站在稍远处转头望了下青羊道人，面色古怪地乱想：“日后我除了要跟师父学道，这嘴皮子功夫也可学一学……”

南方朱雀旗门下，织女也在抬着头观望，他纵使是先天星辰神女，也感觉到这妖魔的气势十分可怖。

“四十万百姓的怨气实在浩大，万望二十八星宿诸位星君多舍些星力下来，免得这剑阵被邪神魔气攻破了才好……”

剑阵光柱上空，四方星宿的虚影光芒更加明亮，星斗之力水流一样注入剑阵之中，剑阵的光幕也随之更加厚实了几分。

山谷正上空，青玉莲台发出蒙蒙青光将漆黑魔云全都挡住。

孙悟空和张牧之正在莲台上朝下观望，两人眼中都有金光闪烁，漆黑的魔云也无法阻挡两人的视线。

“这妖魔还未现身便有如此威势，老孙活了千多年也没见过这等厉害魔头！”

孙悟空提着铁棒，手搭凉棚看得仔细：“那鸡鸣寺浮屠塔下的妖魔虽说也是几十万尸魔变化而成，不过气势同这妖精却差远了。”

“鸡鸣寺灵境中那些浑浑噩噩的魔物，自然不如这四十万神智清醒的冤魂聚合的力量。”

张牧之端坐在莲台上，手中悬浮的金钟正旋转不休，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将涌上来的魔云全都荡开。

“这魔头应该是感应到自己请来的帮手全都褪去了，心中存了拼命的念头，这才弄出这等阵势。”

张牧之说着伸手一指，四散的剑气再次朝中间聚拢，无数细如微尘的剑气朝魔云绞杀而去，山谷中响起细密的剑鸣之声。

好似一阵大风吹过，漆黑粘稠的魔云顿时被斩灭大半，山谷中白色细密的剑气和魔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灰色的气息。

灰气中既有诛仙剑阵的剑气，又有妖魔的邪气，二者正在激烈的交锋。

“不知那燕京城中的邪佛比眼前这妖魔如何？”猴子前几日送顺德公主回京时并未同邪佛见面。

张牧之摇了摇头：“那邪佛借国运修行，连王灵官的分神都敢吞吃，这妖魔自然远远不及。”

两人正在说话，只听“轰隆！”好似雷霆炸响，山岳崩塌，巨大的声音直欲震穿耳膜。

一座巨大的山峰突然拔地而起，裹挟着狂风朝飞快地朝空中的青玉莲台冲撞而来。

张牧之心念一动，莲台化作一道青光猛地腾空而起，避过了尖锐似犬牙的山峰顶端。

下方的山谷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座几百丈高的巨大山峰，倒没有想象中尸骸堆起的模样，通体都是漆黑的怪石。

山势狰狞起伏，犹如鬼怪的獠牙，周身缠绕着漆黑的魔云煞气，连天空中的满月都照不透这些煞气。

诛仙阵的剑气被这漆黑的山峰一冲，顿时又朝四周溃散开来，然后便被山峰周围的魔云阻住，一时之间居然攻不进去。

“小道士果然有几分本事！把我的帮手都给解决掉了！不过也无所谓！本座炼成泼天法力，倒也不惧怕你！”

漆黑的山峰一阵抖动，随后一个宏大的声音响起：“你我本无怨仇，何苦来的争斗？本座念你修行不易，大发慈悲放你离去，如何？”

张牧之冷哼一声：“好个黑山老妖！居然还敢主动挑衅！”说着将手中金钟一震，五行神雷混合太阴、太阳神火如同一道洪流一样朝下冲去。

猴子见张牧之并未发动剑阵，而是以雷火试探攻击，于是笑道：“老孙也试试这邪魔有几分手段！”

接着就见孙悟空将身一摇，数不清多少猴子从青玉莲台上冲出，同样汇聚成一股洪流自上空落了下来。

雷火鼓荡如潮水，炸开了厚重粘稠的魔云，几百只猴子一边吱吱怪叫，一边持铁棒乱打，将无数阴风煞气都搅成了碎片。

“大胆！”好似有数十万人同时大声怒吼，滚滚声浪在漆黑的山峰上朝四面散开。

雷火和猴子的浪潮还未触及黑山本体，下方有一大片山石突然炸开，如雨点般的碎石一瞬间便溃散成更加黏稠的漆黑云团朝上空飞了上来。

“杀啊！杀妖道！杀妖猴！保护城隍大人！”“贼道人！我等本来就死的冤屈！你今日还妄想屠戮我等！”

下方传来无数人的吼叫声和怒骂声，然后几千人影黑云中现身。

这些人影男女老幼，贫富贵贱皆有，无一不是面容消瘦，皮包骷髅的饿死鬼模样，狰狞吼叫着往雷火洪流和无数猴子扑去。

“轰隆隆！”魔云和雷火、猴子撞击在一起，肆虐的火焰在空中炸开，无数猴子冲向人群之中，挥动铁棒四面攻打。

每一只饿鬼头上都生出尖尖的犄角，口中长出锋利的獠牙，面上表情又凶又恶，双手都变成了尖锐的利爪，咆哮着，张着大嘴开始吞吃面前的一切。

雷光、火焰、猴子变化的分身，包括这些分身身上的盔甲，手中的铁棒都被这些饿鬼咬住，疯狂吼叫着吞下肚子。

“啊！疼啊！”吞噬了雷火的饿鬼大声惨叫，胀大的肚子爆裂开来，整個身体都被烧成了焦黑的骨头，惨叫着从黑云上跌落。

也有许多饿鬼被猴子打的骨断筋折，甚至头颅都敲成了烂西瓜，尸体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在漆黑的山崖上摔得粉碎。

不一会儿，雷火洪流和众多猴子分身都没了踪影。

空中那团黑云上还剩下百十个饿鬼，一个个收了狰狞面目，重新变化为枯瘦百姓的模样，一起指着上方两人疯狂地乱骂。

“贼道人！直娘贼！一下杀害了我们千余名同胞！此事绝难干休！”

“哪里来的猢狲！居然杀害我杭州百姓！城隍大人自会给我等报仇……”

莲台上张牧之和猴子脸色都有些发黑。

黑山老妖的声音又从下方山峰上传了出来：“怎么样！屠戮百姓的滋味如何？”

“这些算是饿鬼还是百姓？”猴子忍着骂，用手攥紧手中铁棒，好似随时要冲下去大杀一气。

佛经上记载的饿鬼腹大如鼓，喉若针尖，永远都吃不饱，却又妄图吞食一切。

“他们因饥饿而死，又满心都是怨恨，确实已经同地狱中的饿鬼无异了。”

“只是地狱饿鬼都无神智可言，只知道将面前所见之物全部吞吃干净，而眼前这些……还保留着他们身为百姓时的神智和记忆……”

猴子沉着脸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冲下莲台。

“你学了佛反倒是愚腐了些！”张牧之轻笑着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朝下方指了指：

“死后不肯轮回，还要妄图谋害生人，怎还能将他们与普通百姓等同视之？”

“就算他们是生人，自己受了冤屈不思报仇，反而要谋杀别的百姓，这依律也是该处斩的罪过！”

孙悟空面色微变，刚欲点头突然又醒悟了过来，忍不住指着张牧之怪笑：

“你这道士惯会蛊惑人心，若这些百姓真有当死的罪过，那漫天诸神岂会没有一个肯插手此事？”

“定是屠戮了这些百姓后会有杀孽缠身，诸神才对这黑山老妖视而不见！”

张牧之站起身，低着头看向比自己稍矮的猴子：

“如慧远老和尚那等超脱生死的大慈悲自然是好，但是世事岂能两全？”

“贫道行事但求无愧于心，纵使杀孽缠身又有何惧哉？”

“祖天师当年平六天故气，斩杀百万饿鬼终成至道，我为后辈儿孙，今日便效仿之！”

张牧之说完后身往下一跳，身化一道金光俯冲而下，左手一挥，将九九神钟变大后朝下砸去，同时右手捏剑指点出：

“杀伐之中亦有道果，猴子还犹豫什么？！”

“叮叮当当”一通乱响，无形的诛仙剑气受张牧之指诀掌控，聚合成千千万万把三尺青锋悬浮在空中。

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冷光，头顶好似多了千万颗星辰。

“咚！”九九神钟裹挟着雷火金光撞在漆黑的大山上，将一片几十丈高的山崖撞得粉碎。

漆黑的雾气升腾而起，千万名当年杭州百姓化成的饿鬼在黑气中现身，朝着九九神钟和张牧之扑来。

“杀！！”张牧之和众饿鬼一起大叫，空中悬浮的无数利剑雨点一样刺落下来。

“轰隆！”好似两排巨浪相撞，喊杀声，哀嚎声，怒骂声，利剑划破身体的声音，雷霆爆炸，火焰燃烧的声音冲天而起。

“老孙自称神以来千百年未曾害过百姓，难道今日真要开了杀戒？”

踏着一朵云气悬浮在空中的孙悟空朝下望去，发现已经看不到小道士的身影了。

所见唯有雷光、火光乱闪，无穷无尽的利剑从空中坠落，像是绞肉机一样四面乱杀。

魔云煞气中无数的饿鬼咆哮着冲上去，然后又变成了肉泥、灰烬朝外崩飞，黑色腥臭的血水像是瀑布一样从山上往下流淌。

显然张牧之杀起来毫不手软，似乎想凭借一己之力将四十万饿鬼屠杀干净，然后再从中找到妖魔的本体。

“既然选择和这小道士站在一处，俺老孙早就没有退路可言了！”

孙悟空将心一横，再次变化出无数分身朝下方那座黑色大山冲了过去。

“杀吧！杀吧！我等杭州百姓生前便被冤杀，死后还要受人屠戮！”

“四十万百姓你们杀上几天几夜也杀不完！到时候杀孽缠身蒙蔽了灵台，看你们还怎生成正果！”

黑色的山峰一起震动，所有的山石全部变化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身上穿着士农工商各种行业的衣服，乱吼乱叫着朝张牧之所在之处冲杀。

“轰隆！”千百只身披金甲的猴子加入了战团，和小道士一起轰杀杭州百姓化成的饿鬼。

张牧之头顶显出功德金轮，六甲印发出护体金光，长明仙子变成一团神火四面冲突，诸多饿鬼还未来到张牧之身前就被烧成了灰烬。

九九神钟一边喷射雷火，一边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什么山石、魔鬼都成了齑粉。

密密麻麻的猴子个个脸上都是愤怒狰狞的神情，口中怪叫连连，将手中铁棒挥舞的密不透风，一路也不知将多少饿鬼打成了肉泥。

小道士和猴子就像两个收割生命的齿轮，一起从山脚往上杀去。

“两个小辈！此路不通！！”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一位身高十丈，四面八臂的魔神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这魔神周森筋肉虬结，皮肤呈现出尸体一样的死灰色，口中獠牙锋利，手中拿着巨斧、大锤的各种白骨变成的重型兵器朝张牧之打来。

张牧之三目一起运转金光朝着魔神看去，然后又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是诸多饿鬼聚合而成的怪物，并非那孙本邪神的魂灵本体……”

九九神钟呼啸着朝八臂魔神撞去，于此同时百十只猴子一起纵身而起，抡圆了铁棒冲向了八臂魔神。

“小辈找死！！”八臂魔神两条手臂中的兵器朝前方一抡，挡住了飞来的九九神钟，纵使身上皮肤被雷光烧的焦黑也不退一步。

同时其余六条手臂持兵器一阵乱砸，把百来只猴子都轰碎成了猴毛。

“哈哈哈！你二人若只有这点本事，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八臂魔怪猖狂地昂首大笑，口中发出的却是黑山老妖的声音。

张牧之面上倒是平静得很，只伸出剑指朝前一点！

只听“昂”一声宛若龙吟的剑鸣响起，空中有千余把利剑聚合在一起，变化为一把十丈高的巨大神剑，轰然自空中坠落下来。

“嘭！”剑尖深深刺入黑色的山石之中，那高大的八臂魔神整个儿崩溃成了肉泥。

山石中又有黑气衍生出来，无穷无尽的饿鬼浪潮一样涌了上来，张开大口想要将面前的小道士撕成碎片吞吃干净。

长明仙子突然在张牧之前方现身，衣袖一挥飞出一片火光，将冲上来的诸多饿鬼都烧成了灰。

“多谢师姐相助！”张牧之朝长明仙子点了点头，一手捏指诀控制剑阵，一手催动金钟四面乱轰，继续朝山顶上杀去。

于此同时，有丝丝缕缕黑灰色的气息朝张牧之身上缠绕而来，纵使护体金光和长明仙子发出的火光亦不能抵挡。

这是修炼之人屠杀生灵产生的业力，也可叫做杀孽。

被此业力加身，稍不留神便要蒙蔽灵台清明，日后动辄便起杀心，沦为只知杀伐的邪师，丧失成就正果的希望。

千百猴子之中的一只不经意间往张牧之身上一看，忍不住心头大震：“不好！屠杀这些饿鬼果然有杀孽缠身！”

众多猴子手中的动作不由一缓，被几百只饿鬼寻到破绽后扑了上来，一时之间有许多分身被啃噬成了猴毛。

“既然已经入局，却是回不了头了！”

猴子把心一横，然后便有更多的分身变化出来，挥动铁棒朝饿鬼杀去。

而正在放手大杀的张牧之似乎对自家身上的业力毫无所觉，出手越来越狠辣，心中却是一片平静，既无戾气，也无嗔怒，正好似古井无波。

原来是脑后的功德金轮正发出金光守护灵台，令他神智不为业力所扰。

随着张牧之杀得饿鬼越来越多，身上缠绕的业力也逐渐增长，慢慢的凝聚成一条黑色的飘带，在小道士周身飞舞盘绕。

于此同时，正在奋力挥动铁棒的孙悟空怀中突然一震，一个玉净瓶儿飞了出来，悬在头顶发出金色的佛光。

孙悟空只觉得头脑一清，心中的烦躁和杀意都消失不见，抬头一看见那玉净瓶正将一缕缕灰黑色的业力吸纳了进去。

“多谢观音菩萨相助！”猴子大喜过望，众多分身将铁棒挥舞的更疾，和张牧之一起往前方杀去。

张牧之和孙悟空此刻都没有什么退走的心思。

大劫之中以杀证道，原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言。

远处一片火云飞来，原来是马王爷带着常遇春的兵马到了。

“这……这么快打起来了？看小天师身上的业力，怕是这一会儿就杀了几千近万个百姓冤魂了？”

金光一闪，王灵官显形而出：“老弟你先等一等吧，现在这会儿放这些阴兵下去，估计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马王爷愁眉不展，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我岂不是白忙乎了……”

“轰隆隆！”下方几百丈的黑色山峰一起震颤起来，数不尽的八臂魔神现身，咆哮着朝张牧之和孙悟空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