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仓廉的记忆里,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棕黑色的房檐、鹅卵石径、还有后院角落里的那个永远装不满水的竹筒,它总会落下来,磕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咕咚”声。
“这件器物的名字叫做惊鹿,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据说有人凭借它,感悟自然的力量。”长辈们如是说道。
可当时的仓廉心里只是在想:为什么要惊鹿。
如果不是那天和珍夜一起,蹲坐在一旁,他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某个夏日的节气,珍夜由母亲带着,像往常一样来到仓家做客,接待的人并不是仓廉和他的家人,而是作为家主的大伯父仓廪,以及堂哥仓田。
“我为什么不能和珍夜一起玩?”这是幼小的仓廉,第一次质疑自己父亲的权威,他不明白,所以要问。
然而一个问题,换来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通责罚,以及仓田的嘲笑。
他说:“珍夜是我未来的媳妇。”
起码那个时候,仓廉是知道“媳妇”这个词的含义,他知道,如果仓田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和珍夜一起玩了,以后的以后也是。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来到珍夜的旁边,看着正在看着惊鹿的她。
咕咚!
这一声脆响要把他的心脏吓得跳出来了,险些一个跟头栽进身后的草丛里,只见他摇晃了几下,站定了,这才鼓起全部的勇气,冒着再被责罚的风险,向珍夜提问。
“你能别给仓田当媳妇吗?”
......
清晨,仓廉被惊醒在自己的床上,因为刚才的一场梦,从昨天以后,应该已经从美梦变成了噩梦。
像往常一样,起身、喝水、上洗手间。
“我去!”
然而洗手间里的情形让他被吓了一跳——二十几双彩色袜子齐刷刷挂在晾衣绳上,整个洗手间像是戒严了的犯罪现场。
当当当!
“干什么啊,这么早。”雪霰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
“你昨晚上是在厕所作案的吗?弄那么乱还问我干什么?”
只是比起抱怨,仓廉更好奇为什么雪霰一晚上洗了这么多双袜子,而且还不去晾在阳台。
“唔。”雪霰发出的声音不是感叹那种,而是像......某种野兽,她是这么觉得。
狠狠瞪了仓廉一眼后,又用头撞向他的肋骨,好在仓廉反应快躲闪到一边。
“还不是因为你说的......”
一直等到她收拾好洗手间,通红着脸抱着一堆半干的袜子回到房间,仓廉才听见她的碎碎念。
“诶,开玩笑你也信,蠢死你算了。”
雪霰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很快到了正午,两个人自从吃过早饭后,仓廉就没有离开过沙发,倒是雪霰来来回回地走动,把屋子整个打扫了一遍。
“又要吃饭了。”说这话的仓廉甚至连睡衣也没有换,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沙发上,手边就是遥控器,却任由电视机里播放着少儿节目。
“你不会要在家里躺一天吧?今天的工作怎么办?”雪霰终于还是无奈地开口了。
关于自己是清道夫这件事,仓廉从没有向雪霰透露,毕竟这份工作实在太危险,为了省去耳边的嘈杂,他索性告诉雪霰,自己在魔管会做文职。
尽管这样一来,无论是出门还是回家,都多了一项换衣服的任务,但好在换装魔法也算是魔法界战斗人员的基本技能,所以并不麻烦。
“请假咯,又不会被扣工资。”他说的是实话,毕竟清道夫每月的工作指标只是数量指标,没人去管你什么时候完成。
“而且我不是还有另一份工作嘛,饿不着你的。”仓廉把少儿卫视换成了地方卫视,指着屏幕对雪霰说道。
雪霰瞥了眼,随后满是鄙夷道:“失恋而已,不用去卖假药吧。”
仓廉看着电视机里那个“专治老年脑千年秘方传承人”,忽然觉得有些面熟,再多看上两眼,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阿德吗,粘上胡子把龅牙盖住,再施个垂老术,我差点没认出来,上次他被【裁判所】的人调查,还是我帮他解释清楚的,啧啧,想不到这回真堕落了,都开始骗普通人的钱了。”
“你认识他?”雪霰眼里的鄙夷更重。
“那时候不懂事,我也算是受害者,不过这不是重点,看上面的广告。”仓廉赶忙转移话题,和这样的人相识基本算得上是一生的污点。
“邦联,侦探,事务所,邦联......”
“怎么样?”
“是要颠覆联邦的意思么?”
仓廉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你这是跟谁学的,什么话都敢乱说,联邦是民主的联邦,你跟它过不去,就是和......诶?你指着我干什么?”
“是你说的啊,教廷凌驾在联邦之上,如果没有教廷的庇佑,联邦早就怎样怎样了。”
“我那时候还年轻,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
正在两个人喋喋不休地为了不知道是教廷还是联邦的统治地位辩驳的时候,电视里插播了这样一条新闻:
【武取郡】平京市发生大规模械斗事件。
“武取?怎么会在那?”仓廉立刻停下了与雪霰的争执,翻看着其他电视台关于这件事的报导。
“怎么不会在那,武取郡的名字不就是这么来的么。”雪霰回忆着历史学的内容。
武取郡,也被称为“东方岛郡”,与北风郡相隔一个时区。
在万年战争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陆上的人们先后建立起新的家园,恢复了基本的生产,随后开始探索世界各地。
为了延续人类文明,从各处汇集到一起的人们,共同建立起组织,自愿将本民族文化与外族文化融合,并承认即将整合起来的联邦民族具有唯一合法性,而这其中,并不包括那片岛屿上的族群。
于是,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下,贵族们首先放弃了“狭隘的民族主义”,并与联邦军一道镇压所有反抗力量,武取这个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我知道......”
仓廉想起了清晨的梦境,惊鹿,正是从武取郡传来的器物。
只是对于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件器物,更包含着与珍夜一起,少年时的记忆。
爱屋及乌,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可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算了,无所谓了,住在海岛上的人,晕船晕到昏了头也说不定。”
雪霰耸了耸肩:“嘴巴这么坏,小心没朋友哦!”
“还说我,你这么嘴馋,小心胖到没朋友。”
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雪霰冲仓廉做了个鬼脸,高高兴兴地小跑过去给她的送餐员开门。
“雪霰,你哥哥在家吗?”